第二天清晨,南星很早就醒了。或許是昨晚酒吧的經歷太過“刺激”,反而讓她混亂的大腦有了一種破而後立的清醒。她不再流淚,也不再沉浸在自怨自艾中。鏡子裏的人,眼睛還有些微腫,但眼神已經沉澱下來,像結了冰的湖面,冷靜,甚至帶着一絲決絕的寒意。
她仔細化了個妝,遮蓋住疲憊,穿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套裙,頭發一絲不苟地挽起。今天,她要回那個所謂的“家”,去面對她的父親,南懷仁。
沒有提前打電話,她直接打車到了南家別墅。按下門鈴,來開門的是江阿姨。看到門外站着的南星,江月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堆起慣有的、溫婉的笑容:“星星?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快進來。”
南星沒有理會她那套虛僞的客套,徑直走了進去。客廳裏,南懷仁正坐在沙發上看着平板電腦上的財經新聞,手邊放着一杯冒着熱氣的茶。
看到南星,南懷仁也有些意外,放下平板,皺了皺眉:“星星?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住在朋友那裏嗎?”他的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似乎她的突然出現打擾了他的清淨。
南星站在客廳中央,目光平靜地掃過這間裝飾奢華卻毫無溫度的屋子,最後定格在南懷仁臉上。
“爸,我回來,是想跟您談談。”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
南懷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靠在沙發背上,示意她說。
江月有些不安地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眼神在南星和南懷仁之間逡巡。
南星沒有繞圈子,開門見山:“首先,是關於媽媽留下的遺產。她名下那部分公司股份,以及一些不動產,按照法律和遺囑,應該由我繼承。我希望盡快辦理過戶手續。”
南懷仁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現在提這個做什麼?公司現在正是關鍵時期,股份變動會影響穩定!那些資產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以後……”
“不用等以後了。”南星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我已經成年很久了,有能力處理自己的財產。媽媽留給我的,我必須拿回來。”
她的目光銳利,直直看向南懷仁:“還是說,爸您……並不打算把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
南懷仁被她問得一噎,臉上有些掛不住,語氣也強硬起來:“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你爸!我還能貪圖你那點東西不成?一切都是爲了這個家,爲了公司!”
“爲了這個家?”南星重復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極具諷刺意味的弧度,“爲了這個家,所以在我媽媽病重的時候,你就和江阿姨有了南煙?爲了這個家,所以你把只比我小三個月的私生女接進門,讓她登堂入室?”
這話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在客廳裏炸開!
“你……你胡說什麼!”南懷仁猛地站起來,臉色漲得通紅,手指顫抖地指着南星,氣得嘴唇都在哆嗦。
江月更是瞬間臉色煞白,失聲驚呼:“星星!你怎麼能這樣污蔑你爸爸!”
“污蔑?”南星從隨身的包裏,猛地抽出那張她小心翼翼保存的、邊緣泛黃的出生證明復印件,直接拍在了南懷仁面前的茶幾上!
紙張拍擊玻璃的聲音清脆而刺耳。
“南煙,出生日期,白紙黑字!”南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積壓了太久的憤怒和痛楚,“只比我小三個月!爸爸,你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那個時候,我媽媽正在經歷第幾次化療嗎?!”
南懷仁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死死地盯着那張紙,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在客廳裏回蕩。他精心維持了這麼多年的遮羞布,被自己的親生女兒,以最殘酷的方式,當衆撕得粉碎!
“你……你這個逆女!”極度的憤怒和羞恥讓南懷仁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揚起手!
南星不閃不避,反而迎上一步,仰着頭,眼神冰冷如刀地看着他:“打啊!就像你當初默認她們母女搶走屬於我媽媽的一切一樣!現在,連同我談了七年的男朋友,也被你的好女兒南煙搶走了!”
她幾乎是吼出了最後一句,積壓了一夜一天的痛苦和背叛感,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你知道我昨天回來,親眼看到什麼了嗎?看到南煙穿着我的睡衣,戴着我媽媽留給我的玉佛,在我的男朋友、不,是前男友裴炎的公寓裏!他們滾在一起!這就是你維護的好女兒!這就是你想要的‘家’?!”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南懷仁的心口。
他揚起的巴掌僵在半空中,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慘白如紙。他指着南星,手指顫抖得厲害,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像是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你……你……”他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眼前一陣陣發黑。
“老南!老南你怎麼了?!”江月尖叫着撲過來扶住他。
南懷仁猛地捂住胸口,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倒在柔軟的沙發裏,雙眼緊閉,人事不省。
“爸!”南星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客廳裏瞬間亂作一團。江月的哭喊聲,傭人驚慌的跑動聲,交織在一起。
南星站在原地,看着沙發上那個瞬間失去意識、仿佛蒼老了十歲的男人,那是她的父親。她心中沒有預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一種更深沉的、無邊無際的悲涼。
她把她的父親,氣暈了。
但,是他先親手摧毀了這個家,是他先背叛了母親和她。
南星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她沒有錯。
她只是,拿回了話語權,揭開了真相。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而她,已經做好了孤身奮戰到底的準備。她看了一眼混亂的場面,毫不猶豫地轉身,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出了這個讓她窒息的家門。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卻覺得,比裏面那虛僞的溫暖,要真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