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半個月後，東海市動物園的水族館區。
在林園長大筆資金的投入下，廢棄多年的水族館區煥然一新，正式對外開放。
遊客們裏三層外三層地擠在巨大的觀景玻璃前，期待着傳說中的海洋霸主能整出點什麼新活。
畢竟，這可是東海神獸園啊！
這裏的猴子懂金融，熊貓會武術，浣熊有潔癖，那這頭虎鯨高低也得是個身懷絕技的主兒吧？
有人猜測它會表演水下芭蕾，有人賭它會用尾巴畫印象派油畫，甚至有人在直播間裏一本正經地分析，虎鯨的大腦結構適合進行量子力學思考。
然而，現實卻讓滿懷期待的遊客們大失所望。
那頭名爲“大黑”的虎鯨，只是懶洋洋地飄在靠近水面的地方，一動不動，任憑外面的人如何歡呼，如何拍照，它都毫無反應。
“搞什麼啊？這就是虎鯨？怎麼跟個充氣模型似的？”
“是啊，我還以爲能看到它跳躍呢，結果就擱這兒飄着？”
“不會是抑鬱了吧？聽說這種高智商動物很容易抑鬱，看着好可憐，像個失業的中年大叔。”
直播間的彈幕也充滿了失望的情緒。
【就這？就這？退錢！】
【這也太拉垮了，還不如去看隔壁浣熊洗抹布呢，那好歹解壓。】
【神獸園也有翻車的時候？這虎鯨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眼神渙散，毫無靈氣。】
【別急，說不定它在憋大招，比如突然發射一枚魚雷什麼的。】
【樓上的，少看點科幻片，這就是單純的懶。】
陳凡每天例行公事地來水族館轉一圈，隔着玻璃看着那條穩如老狗的虎鯨，臉上的表情雖然平靜，但內心卻在瘋狂放煙花。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在這妖孽橫行的動物園裏，終於出現了一只正常的，符合生物學規律的動物了。
這才是猛獸該有的高冷範兒啊，什麼跟遊客互動，那都是低級趣味，真正的霸主就該視人類如空氣。
“大兄弟，你可千萬要挺住啊。”陳凡在心裏默默祈禱，“一定要保持這種高冷的姿態，千萬別理那幫兩腳獸，做一條有格調的鹹魚。”
就在陳凡沉浸在歲月靜好的幻覺中時，一個吵鬧的家庭組合，擠開了人群，來到了觀景玻璃的最前方。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約莫六七歲的樣子，手裏拿着一個紅色的橡膠小皮球，身後跟着一對滿臉溺愛的爺爺奶奶。
“奶奶，我要看鯨魚動，它怎麼不動啊，是不是死了啊。”
“哎喲，我的心肝小寶哎，別急別急，它沒死，就是懶，奶奶幫你喊它。”
老太太對着玻璃大喊。
“嘿，大鯨魚，動一個給俺孫子看看。”
然而，水裏的大黑依舊紋絲不動。
這種無視激怒了小男孩。
在他短暫的人生經驗裏，只要他一哭二鬧，全世界都得圍着他轉，這條魚憑什麼不給面子？
“它不動！我就要它動！壞魚！”
小男孩脾氣上來了，他舉起手裏的小皮球朝着觀景玻璃用力砸了過去。
“砰——！”
皮球撞在玻璃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這一下，把周圍的遊客都嚇了一跳。
“哎！小朋友，不能砸玻璃啊，這很危險，而且會嚇到動物的。”
旁邊一位好心的大哥勸道。
小男孩非但不聽，反而覺得這聲音很有趣，砸得更起勁了。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
周圍的遊客們終於忍不住了，紛紛出言指責。
“你們家孩子怎麼回事啊？這玻璃要是砸壞了怎麼辦？”
“就是啊，快管管吧，太沒教養了。”
“這會嚇到動物的，一點公德心都沒有。”
面對衆人的指責，孩子的奶奶卻把孫子往懷裏一摟，脖子一梗。
“嚷嚷什麼！都嚷嚷什麼！”
“哎呀，小孩子嘛！才幾歲？活潑好動那是天性。他還是個孩子，你們跟個孩子計較什麼？也不嫌丟人。”
“再說了！我們是逃票進來的嗎？我們是花錢買票進來的！花了錢不就是來看動物動的嗎？”
她指着水裏的大黑，一臉嫌棄。
“你們看看它，跟個死魚一樣在那挺屍。我孫子好心好意幫它活動活動，怎麼了？這是幫它鍛煉身體。我們還沒找動物園要教練費呢，你們有什麼資格在這指手畫腳？”
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直接給周圍的遊客幹沉默了。
見過不講理的，沒見過能把不講理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只要我沒有素質，你就沒法道德綁架我”？
直播間裏更是炸了鍋，滿屏的屏蔽詞和感嘆號。
【血壓上來了！速效救心丸呢！】
【這老太婆簡直是極品，建議直接扔進鱷魚池。】
【氣死我了，這熊孩子就是被這種家長慣出來的！】
【陳凡呢？神仙小哥不管管嗎？】
角落裏的陳凡皺起了眉頭，剛想上前制止，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爲他看到，水裏的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
......
此時此刻，巨大的水缸深處。
對於外界的喧囂，大黑其實一直都在忍耐。
作爲一頭高智商的虎鯨，它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無所事事。
恰恰相反，它很忙。
非常的忙。
自從那個兩腳獸在水下音響系統裏插了個U盤之後，大黑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此刻，那隱藏在礁石縫隙裏的防水音箱，正播放着這一課的內容。
“法語入門：第一百三十七課，關於天氣的優雅討論。”
那舒緩，優雅的法語男聲，在大黑的腦海裏流淌。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它正沉浸在那種語言的韻律中。
然而。
“砰！”
一聲巨響粗暴地打斷了它的思緒。
它皺了皺並不存在的眉頭，試圖忽略這個噪音。
“Le temps est......”
“砰！”
又是一聲。
好吵。
真的太吵了。
這幫未開化的兩腳獸，難道不知道在別人學習的時候保持安靜是最基本的禮貌嗎？
還讓不讓鯨好好學習了？
能不能有點素質？
玻璃外的小男孩完全沒有察覺到來自水下巨獸的凝視。
他在奶奶的縱容和鼓勵下，甚至產生了一種“我是這裏的王”的錯覺。
“我看你動不動！打死你個懶魚！”
小男孩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皮球，憋紅了臉，準備使出全身的力氣，給這塊玻璃來個狠的。
“砸！乖孫子，用力砸！讓它知道厲害！”老太太在一旁加油助威，一臉得意。
周圍的遊客發出了無奈的小聲驚呼，有人甚至轉過頭去，不忍心看那可憐的虎鯨受驚。
就在那皮球即將脫手的時候。
一個英語單詞，通過遍布場館的水下音響系統，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Stop。”
聲音不大，但極具穿透力。
整個喧鬧的場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遊客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茫然和困惑，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誰？
誰在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