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時光如流水緩緩劃過,轉眼已是十二月初七,夜幕濃重如墨,過了這夜,鍾粹宮百餘名秀女的命運都將塵埃落定,是走是留,是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是打回原形;很快便見分曉。

明日就是選秀大典,身爲鍾粹宮的管事姑姑,紅菱有太多事要忙,從早到晚幾乎一刻不曾停過,好不容易才將諸事安排妥當,有空坐下來歇歇時,有人來報,說景仁宮的林公公到了指名要見她。

林公公?那不是榮貴妃的心腹嗎,這麼晚了他跑來此地做甚?

她的疑惑林泉並未回答,只是說奉榮貴妃之命,宣秀女鈕祜祿凌若至景仁宮覲見。

凌若同樣滿頭霧水,榮貴妃是後宮最尊貴的女子,那麼高高在上,怎麼會知道她一個小小秀女,還指名要見她。莫非......想到秋瓷曾經說過的話,她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夜已三更,景仁宮卻依舊燈火通明,比白晝更加輝煌耀眼,令人微微目眩。凌若跟着林泉來至正殿,跨過及膝的朱紅門檻,悄悄抬頭掃了一眼,只見正殿之上端座着兩位珠環翠繞氣度雍容的女子,其中一個定是此間正主榮貴妃,另一個就不知是誰了。

正當她猶豫該如何見禮時,腿彎子猛然被人踢了一下,膝蓋一彎不由自主跪倒在極硬極冷的金磚上。

“大膽狗東西,見了貴妃主子和宜妃主子還不跪下。”林泉喝斥了一句後轉頭換了一副笑臉躬身道:“主子,鈕祜祿凌若來了。”

“你抬起頭來。”榮貴妃不理會於他,只盯着低頭跪地的凌若,目光極是復雜,她想親眼瞧一瞧這女子,是否真的如石氏所言,像極了孝誠仁皇後。

凌若惶恐地抬起頭,當那張顏毫無保留地展露在燭光下時,宜妃大驚失色,倒吸一口冷氣,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像她?

孝誠仁皇後仙逝之時,宜妃不過剛剛進宮,雖只見過寥寥數面,且已過去三十年,但像孝誠仁皇後這麼出色的人,只需見過一面便會永生難忘。

果然......榮貴妃猛地蜷緊雙手,剛剛修剪過的指甲掐的掌心隱隱作痛,但這遠比不得記憶被揭開的痛。康熙九年入宮她不過數日便得幸於皇帝,由選侍晉爲貴人,所有人皆以爲她從此平步青雲,卻不想偶爾一句失語有冒犯皇後之嫌,竟令得皇帝再不踏足她處,足足冷落了她七年,七年......女子最美好的七年就這樣沒了,連唯一的兒子都因爲太醫不肯來診治而早殤。等她好不容易借機復起時已是二十餘歲,又熬了這麼多年且生了一子一女方才有今日之地位,心中對孝誠仁皇後簡直可說是恨之入骨,而今乍一見凌若,若非還有理智克制,真恨不得當即上去剝皮拆骨。

所以,她明知道宜妃今日所來非善,明知道宜妃是在利用自己除掉郭絡羅慕月進宮的障礙,她依然甘之如貽,

“姐姐......怎麼......她......”過度的吃驚令宜妃語無倫次,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但內心依然波濤洶涌,想喝口茶定定神,卻因手抖而灑了一身,她事先並不知凌若像孝誠仁皇後一事。

“意外嗎?”榮貴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起身於長窗下雙耳花瓶處捻一朵梅花在鼻尖輕嗅,清洌的香味讓她頭腦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回身,花盆底鞋踩在金磚上的聲音在凌若身前嗄然而止,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張讓她厭惡至廝的臉,許久,她終於說話,“鈕祜祿凌若,你可知罪?”

凌若茫然搖頭,憑直覺,她感覺這位看似和善的貴婦並不喜歡自己。

榮貴妃閉一閉目,努力將眼底的厭惡掩去,冷然道:“你身爲秀女卻與他人私定終身,做出苟且之事,你可知,這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榮貴妃的聲音並不大,然聽在凌若耳中不吝於平地驚雷,炸得她頭暈目眩,慌忙否認,“我沒有!”

話音未落臉上便重重挨了一耳刮子,當場就把她打懵了,耳邊更傳來林泉尖細若刀片刮過鐵鍋的聲音,“狗膽包天的小浪蹄子,貴妃主子面前也敢自稱‘我’,真當是活得不耐煩了。”

宜妃已刻已恢復了鎮定,聞言吃吃一笑起身道:“像這種不懂尊卑之人,可是該好好教訓一番,省得她以後再犯。”

林泉答應一聲卻沒敢立刻動手,只以目光詢問自家主子的意思,榮貴妃冷冷看着那張嘴角滲血的臉,有快意在眼底快速掠過,涼聲道:“既是宜主子開口了,那就讓她好好長長記性吧。”

林泉答應一聲,獰笑着抓住凌若的發髻不顧她的求饒左右開弓,足足打了十幾個耳刮子方才停下。

等他打完,凌若頭發散了,臉也不成樣子了,兩邊嘴角都打裂了,臉腫得老高,到處都是指痕淤腫。

“知道錯了嗎?”她問,高高在上,猶如不可侵犯的女神。

“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知錯了,奴婢下次絕不再犯。”凌若咬牙回答,每說一個字都會因牽動臉上的傷而痛徹心扉。

冰冷尖銳的鎏金護甲在凌若臉上輕輕劃過,並不用力,但那種言語無法形容的森冷卻令她身體不能自抑地戰栗。

她不懂,明明從不曾見過,爲何榮貴妃對她會有這麼大的敵意,縱使是石尚書之故也不該這般明顯才是。

“徐容遠是你什麼人?”靜默的聲音裏夾雜着一絲冷酷。

突兀地從榮貴妃口中聽到這三個字,凌若心驟然一沉,這絕對不會是好事情,“徐家與奴婢的家是世交,所以奴婢與徐容遠自幼相識。”在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眸逼視下,她不敢扯謊,

“僅是自幼相識那麼簡單嗎?”榮貴妃冷笑,手微微一使勁,在那張臉上留下一道通紅的印子,她恨,她恨不得現在就毀了這張臉。

“是。”凌若吃痛,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一下,可是在這宮裏,在這景仁宮,她又能逃去哪裏?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是生是死,由不得她選。

“還敢撒謊,看樣子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手指狠狠鉗住凌若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來人,給本宮繼續掌她的嘴,直到她說實話爲止!”

“貴妃娘娘容稟,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絕不敢有半點隱瞞。”凌若趕緊辯解,唯恐遲上一星半點。

“鈕祜祿凌若,你不必再死撐了。”許久未出聲的宜妃撫一撫袖口以銀線繡成的瑞錦紋起身淡淡道:“你與徐容遠苟且之事本宮與貴妃娘娘都已知曉。你未經選秀便與他私定終身不說,還做出不軌的行爲,其罪當誅!”

“我......奴婢沒有!”凌若趕緊改口急切道:“是,奴婢與容遠確實相識,但發乎於情,止乎於禮,絕對沒有不軌之事,求兩位娘娘明鑑。”

“那你就是承認與他有私情了?”榮貴妃面無表情地問,不待凌若回答又將目光轉向宜妃,“秀女未經選秀與人私通行苟且之事,該如何定罪?”

“按大清律例,除秀女本人問斬之外,其本家亦要問罪,十四歲以上男丁充軍,女子爲奴。”宜妃口齒清晰,說的再清楚不過。

一聽要連累家人,凌若更加慌張,連連磕頭否認,只爲求得寬恕。可她不懂,在榮貴妃與宜妃心中早已定下除她這心思,莫說她們不信,就是信又如何,被“莫須有”迫害的從來不止嶽飛一人。

榮貴妃本欲剝奪她選秀的資格趕出宮去就算了,畢竟此事不宜聲張且無實證,更忌諱傳入康熙耳中。然宜妃的一句話提醒了她――縱使這次應付過去,那下次呢?三年之後她又可以選秀,到時該當如何?經此一事,凌若必然會記恨她們,不會再像現在這般毫無防備。

“那依妹妹的意思呢?”留凌若一人在正殿,榮貴妃與宜妃移步偏殿商議,如今她們已在一條船上,誰也脫不了幹系。

宜妃撫一撫鬢間的寶藍點翠珠花,陰惻惻道:“要妹妹說自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按大清律處置了她,只是不經內務府而已,不然留着她總是一樁禍事!”

“妹妹的意思是......”榮貴妃氣息微微急促,她心裏也動過這個念頭,只是顧忌太多不敢真說出口。

外頭不知何時起了風,呼呼作響,冰涼刺骨的風從朱紅雕花窗扇縫隙間漏了進來,吹熄了本就有些搖曳的燭火,側殿內一下子暗了下來,有無法言說的恐怖在殿中漫延,盡管宮人很快便重新燃起了燭火,依然令榮貴妃驚出一身冷汗,當即拒絕宜妃的提議。

“姐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慈手軟?”宜妃冷笑。在宮裏,身居高位的娘娘哪個手上沒有幾條命。

“總之不行,冒然死了一個秀女,本宮無法向皇上交待,萬一追查下來,這個幹系是否由宜妃你來擔待?”說到最後一句,榮貴妃已是崢嶸畢露,語帶風雷之聲。

話已至此,多說無用。

宜妃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她本想借此事扳倒榮貴妃,一舉兩得,可惜榮貴妃不肯上這個當。

思忖片刻榮貴妃心中有了計較,再度來到正殿,凌若依舊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一見二人進來,連忙磕頭呼冤,甚至願意讓宮中嬤嬤驗身,以證自身清白。

凌若盡管足夠聰明,但還是太單純稚嫩了,她不懂,從踏入景仁宮的那一刻,她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說什麼都是徒勞。

榮貴妃冷冷看她一眼道:“依你之罪本當問斬,今本宮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饒你一死。”凌若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聽榮貴妃繼續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選秀你自是不能參加了,不過本宮也不虧待你,將你賜給四阿哥爲格格。”德妃與她素來不對盤,現在正好將這個麻煩推給她兒子。

這就是榮貴妃的狠辣之處,後宮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她雖不能殺凌若,卻可以讓她生不如死。

格格?凌若不敢置信地盯着滿口慈悲的榮貴妃,眼中頭一次出現怒意,她即使再傻再笨也該看出來榮、宜二妃完全是有意針對她。

在本朝,格格有兩種意思,一種是被尋常百姓知曉的對於宗親官家小姐的稱呼,是一種敬稱;另一種則是王府裏沒有名份的通房丫環,莫說不入宗譜玉碟,就是一聲主子都當不起。

正經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尤其還是滿人,自大清開國以來,從未有指爲格格的道理,再差也是一個庶福晉。只有漢人或是身份卑賤的女子才會被指爲格格。對於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姐來說,被賜給他人當格格比殺了她還難受。

榮貴妃這一巴掌,摑得不僅僅是凌若一個人的臉,還有整個鈕祜祿氏的臉面,不留一絲餘地。

凌若緊緊咬住下唇,一言不發,直至嘴裏嚐到腥鹹的滋味方才稍稍鬆開,混着殷紅的鮮血木然吐出幾個字,“奴婢謝貴妃娘娘恩典。”

榮貴妃滿意地點點頭,示意林泉將她帶出去,並連夜送往四貝勒府,不許她在宮中再多呆一刻。

一夜之間,凌若的命運軌跡被徹底,從此踏上一條不可預知的道路。

於失魂落魄間,凌若被帶出了景仁宮,帶出了曾經寄托她一切的紫禁城......

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身在四貝勒府後院一間廂房內,是府裏的管家高福領她進來的,林泉將榮貴妃手諭交給高福後就走了,之後高福領了個與她年紀相仿的丫環進來,告訴她,以後這個就是專門伺候她的丫頭墨玉。

“姑娘,您身上都溼了,要不要奴婢給您換身衣裳再服侍您就寢?”墨玉揉着惺鬆的睡眼問,她在睡得正香的時候被高管家從被窩裏挖出來,告訴她新姑娘來了,以後她就負責照料這位新姑娘衣食起居。

姑娘......這就是她以後的稱呼,再不是鈕祜祿凌若,而是四貝勒府裏一個暖床的格格,下人對這一類人的稱呼是姑娘,跟青樓中那些妓女的稱呼一樣。

事情上,她們就是王府裏的妓女,專屬於四貝勒一人的妓女,連妾都不是。

她木然站在那裏,尖銳淒涼的笑聲驟然爆發,仰天大笑狀若瘋癲,許久許久,直至臉上盡是笑出的淚水才漸次低了下去。

拋棄至親至愛,舍棄一生自由,只爲求入宮,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這是報應,報應她傷害了那個守候她十年的至情男子,報應她不自量力,妄想以一已之力挽回鈕祜祿一族的頹勢!

墨玉被嚇壞了,自己不過是問她一句要不要換身衣裳,怎得這麼大反應,該不是神智有問題吧?虧她還長了一張這麼漂亮的臉蛋,真可惜;還有這位姑娘臉上怎麼又紅又腫仿佛被人剛剛掌過嘴一般。

墨玉搖搖頭正準備告退,倏地看到站在那裏的凌若搖搖欲墜,隨時會摔倒,嚇得她連忙過去抱住了,一抱之下頓時發現不好,這位新來的姑娘身上竟然燙的利害,似在發燒,連忙喚道:“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今夜一連串的打擊早將凌若逼到崩潰邊緣,過來時又恰逢下雨淋了一身,寒氣入侵,心神憂鬱,能撐到現在都是一種奇跡,在墜入無邊黑暗前凌若最後看到的是墨玉關切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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