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王三進靠在醫院走廊的窗邊，點開了加密平板上那條系統通知。清晨的陽光從東窗斜斜溜進來，在走廊光潔的地磚上拖出條長長的影子，把他的鞋尖都染亮了。
“天師府羅天大醮·外門選拔”的通知頁面，設計得意外樸素，跟政府部門的線上申報系統似的，半點華麗特效沒有，就幾行黑體字幹巴巴地列着規則：
選拔對象：所有在冊外門弟子及通過基礎考核的“臨時顧問”
報名條件：功德值≥200，完成至少一次C級任務且評價B+以上
選拔時間：初試（七天後），復試（初試通過後另行通知）
選拔地點：初試在線進行，復試線下（地點保密）
最終獎勵：前十名拿內門弟子候選資格，前三名額外給《五雷正法》殘卷研習權限
王三進隨手點開個人信息頁，掃了眼功德值：322。再看任務記錄，C+級病房守護任務評價A-。倆條件都夠了。
他點了“報名”按鈕，屏幕唰地切到一份詳細申請表——要填的東西比他預想的多得多，簡直比公司年度總結還繁瑣。
第一部分是基本信息，姓名、年齡、入門時間、導師這些常規項；第二部分要寫最近三次任務履歷，得詳細到問題分析、解決方案，連創新點都要單獨寫；第三部分更麻煩，能量特性自評，要精確到赫茲的能量共振頻率、經脈通暢度、功法親和性，跟做產品性能測試似的；第四部分是發展潛力評估，優勢、短板、未來三年修煉規劃，缺一不可；最後還有個附加題，隨機生成一道玄學題，要求三十分鍾內作答。
王三進耐着性子填了二十分鍾，總算把前四部分搞定。點擊提交進入附加題時，屏幕黑了一瞬，跟着彈出一行題目：
“假設你面對一個‘信息過載型怨靈’，核心特征是‘記憶碎片化但情緒強烈’。傳統淨化辦法又費時間，還容易遭反噬。你得設計個創新方案，得把理論依據、實施步驟、風險評估還有備用方案都包含進去才行，能用現代科技輔助。”
他盯着題目愣了十秒，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這是他做產品方案時的習慣，口述能讓思路更順。
“方案名就叫‘結構化信息歸檔與情緒剝離療法’。”
“理論依據嘛，怨靈本質就是沒完成的情感回路和信息殘餘湊一塊兒的。傳統‘淨化’說白了就是強行刪數據，肯定容易觸發防御機制。我的思路是把‘數據’和‘情緒’分開處理——信息歸檔存起來，情緒引導着釋放掉。”
“實施步驟分四步：第一步，用‘共情符陣’先建立安全連接，讓怨靈願意信任你；第二步，用改良版‘記憶抽取術’，借鑑點心理學催眠的法子，把記憶碎片抽出來，存到特制載體裏，比如寺廟香灰或者人造水晶都成；第三步，用‘情緒流引導術’，參考正念冥想裏觀察情緒的技巧，幫怨靈客觀看着自己的情緒，把情感回路補全；第四步，把存記憶的載體妥善安置好，放祠堂、紀念館，或者數字化存檔都行，得有個儀式感，讓怨靈徹底放心。”
“風險評估：最大的風險在第二步，可能會引發記憶抵抗，得準備‘緊急斷連’的預案；次要風險是操作者被情緒感染，所以提前得做心理防護訓練。”
“備用方案：要是主方案失敗，就轉‘漸進式消解模式’——把怨靈暫時封在低能量環境裏，比如地下靜室，通過長期溫和的能量調諧慢慢化解，雖然可能要花好幾個月，但勝在安全。”
“科技輔助方面，能用腦電圖監測儀實時盯着怨靈的能量波動，用AI算法預測它啥時候情緒會爆發；還能用全息投影重現關鍵記憶場景，幫它更快釋懷。”
他停了錄音，把語音轉成文字，稍微順了順語句就提交了。
五分鍾後，系統回復彈了出來：“報名成功。初試準考證已發至加密平板，請於七日後準時登錄考試系統。特別提示：初試是全天連續考核，提前把時間安排好。”
王三進關掉平板，扭頭看向1208病房的方向。透過門上的觀察窗，能看到張小可正在陳芳的指導下練能量感知——她閉着眼，手掌懸在胸前，掌心上方飄着一小團淡灰色的能量球，球表面有細細的金色紋路在轉。
那是她試着從自己體內提取“能量晶體”的初步成果。
上午十點，林玥推着個小推車過來了，車上放着台便攜式設備。這玩意兒看着像核磁共振儀，外殼上貼着臉天師府的太極徽標，是她連夜改成的“靈能共振掃描儀”。
“昨晚我對着晶體樣本分析了一整夜。”林玥一邊連接設備，一邊皺着眉說，“結果有點……讓人不安。”
屏幕亮起，顯示出張小可手臂血管的高清影像。王三進湊過去一看，忍不住攥緊了拳頭——血管壁上附着着幾十個微小的多面體晶體，跟藤壺似的死死扎在組織上。更嚇人的是，晶體周圍伸着極細的“觸須”，都鑽進血管內皮細胞裏了。
“它們在‘長’。”林玥把圖像放大，“這些觸須在吸你血液裏的陰性能量，還會釋放微量的信息素——不是化學物質，是直接作用於神經系統的能量信號。這些信號會慢慢影響你的情緒，讓你更容易被‘誘導’。”
張小可臉色唰地白了，指尖下意識攥緊了床單：“所以我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消極想法……”
“一部分可能就是這些晶體在搞鬼。”林玥點點頭，語氣卻緩和了些，“但也有好消息，你現在自主防護場強了，這些信號的影響被削弱了不少。而且你昨天開始練的能量提取，已經成功分出三個最小的晶體了。”
她調出另一個畫面，張小可剛才凝聚的灰色能量球裏，果然有三個亮晶晶的小點。
“但大一點的晶體扎根太深，硬拔可能會傷血管。”陳芳湊過來看了眼屏幕，眉頭皺得更緊，“得要更精細的控制力才行。”
“我有個想法。”王三進突然開口，“既然這些晶體靠陰性能量活，那我們能不能暫時‘切斷’它的能量供應？比如在小可體內，針對晶體的位置弄個局部高濃度陽性能量環境，讓晶體休眠。”
林玥愣了愣，琢磨了幾秒：“理論上是可行，但陰性能量是她體質的底子，局部陽性能量太高，可能會打破她自身的陰陽平衡。”
“不用維持太久，就提取的時候撐一會兒就行。”王三進看向張小可，“我可以把我的金光咒能量注到你體內，在你要提取晶體的地方形成一層‘陽性能量包裹層’，暫時把陰性能量隔開。你趁這個功夫把晶體‘拔’出來。”
“這對能量控制的要求極高。”陳芳的語氣嚴肅起來，“稍微偏一點，你的陽性能量可能會灼傷她的經脈；或者晶體一失去能量，說不定會‘炸’掉，釋放殘留的信息素。”
“那我們先做模擬訓練。”張小可輕聲說，聲音有點發顫，但眼神很堅定，“就用最表層的小晶體試。就算失敗了，損失也不大。”
王三進知道她在怕——誰體內長了這種會動的異物，能不怕嗎？但她在逼着自己冷靜。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溫溫的觸感能給彼此點安慰：“好。今天下午就開始練。我負責能量包裹，你負責提晶體。陳師姐和林醫生在旁邊全程盯着，一有不對勁就立刻停。”
剛說完，病房門就被輕輕敲了三下。
蘇晴站在門口，手裏拿着個文件夾，臉上還是那副專業又溫柔的笑：“張小姐，今天感覺怎麼樣？我來做第二次心理評估。”
王三進心裏咯噔一下，不動聲色地開啓了破妄金瞳——只開最基礎的觀察模式，耗不了多少能量，卻足夠看穿她的僞裝。
在金瞳視野裏，蘇晴的能量場復雜得嚇人：最外面是一層溫暖的淡藍色光暈，這是心理治療師該有的能量特征；中間是柔和的綠色光流，看着情緒挺穩定；可在最深處，藏着一層不停變形狀的紫色能量核，核中心有個小黑點，跟眼睛似的一縮一擴。
更關鍵的是，他“看”到蘇晴和張小可之間，有一根細得幾乎看不見的能量線——從蘇晴的紫色能量核伸出來，像根透明的絲線，正好連在張小可胸口最大的那個能量晶體上。
她在遠程盯着晶體的狀態。
“蘇醫生來得正好。”王三進飛快關掉金瞳，臉上擠出禮貌的笑，“小可剛才還跟我們說，你上次教的放鬆練習挺管用的。”
“那就好。”蘇晴走進來，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房間裏的設備，“這是……新的檢查儀器？”
“林醫生給我做康復評估呢。”張小可順着話接了過去，語氣自然得很，“說我神經反射得加強訓練。”
答得漂亮。王三進注意到，張小可說話的時候，體內的自主防護場悄悄收縮了一下，把胸口的能量晶體裹得更緊了——她在本能地藏着異常。
蘇晴似乎沒察覺，又或者說沒表現出來。她拉了把椅子坐下，開始例行詢問：睡眠好不好、情緒有沒有波動、對醫院環境適應不適應。每個問題都問得恰到好處，記錄的時候筆跡工工整整。
但王三進偶爾打開金瞳瞥一眼，能看到更多細節：每次張小可回答問題，蘇晴深層的紫色能量核就會輕輕跳一下，像在“收”什麼信息似的；那根透明絲線裏，還有微弱的能量在流動。
她在采集數據。關於張小可情緒、能量波動，還有晶體生長情況的數據。
二十分鍾後，評估結束。蘇晴合上文件夾，站起身：“總體情況挺好的。不過張小姐，我發現你有點緊張——肩膀一直繃着。下次我們可以加個肩頸放鬆的練習。”
她走後，病房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她在盯着我。”張小可壓低聲音，指尖還在微微發顫，“我能感覺到……有東西在碰我體內的那些晶體。”
“不只是盯着，她還在‘喂’那些晶體。”林玥調出剛才的監測數據，指着一條波動曲線說，“你跟她說話的時候，你體內最大的那個晶體，生長速度快了0.3%。雖然不多，但確實有外部能量注進去。”
王三進的拳頭攥得咯咯響。“這些晶體必須盡快清掉。多留一天，她的控制就深一分。”
“可清掉需要時間。”陳芳冷靜地分析，“按現在的進度，想把所有晶體都清幹淨，至少要兩周。而且晶體越大，提取的風險越高。”
兩周。羅天大醮初試在七天後，復試時間還沒定，但肯定在初試之後。而永生教的誘導計劃，隨時可能啓動。
時間就像張越收越緊的網，勒得人有點喘。
下午兩點，訓練還沒開始，王三進的加密平板突然震了一下，收到條陌生號碼的消息：
“王三進先生，我是張清雲師兄推薦的‘煉器顧問’吳明。關於你愛人體內的能量晶體，我查了些古籍，找到個可能有用的辦法。方便的話回個電話。”
煉器顧問？張清雲之前沒提過這號人。
王三進立刻回撥，電話沒響兩聲就通了。那頭是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是王三進吧？我是天師府煉器堂的外聘顧問，專門搞古代法器和現代科技結合的。張清雲把你的情況跟我說了個大概，我得要更詳細的晶體數據，才能給你具體建議。”
王三進看了眼林玥，林玥點點頭，示意可以分享基礎數據。他把晶體的影像資料、能量頻譜、生長速率這些東西發了過去。
十分鍾後，吳明的電話打了回來，聲音裏帶着點興奮：“有意思！這是‘陰魄結晶’的變種，古時候有些邪修用這玩意兒煉‘分身傀儡’。但古法得用活人祭煉，現在永生教居然能在宿主體內‘種’出來……這技術水平，比我想的要高。”
“有解決辦法嗎？”王三進急着問。
“有是有，但得要些特殊材料。”吳明語速飛快，“核心思路不是‘提’，是‘轉’。這些晶體本質是高度壓縮的陰性能量，要是能改變它的能量屬性，把它從‘外來異物’變成你愛人能自己用的能量，問題就解決了。”
“具體怎麼弄？”
“得三樣東西：第一，‘陰陽轉輪石’，這種礦石能暫時逆轉能量屬性，我手頭正好有一塊；第二，你愛人的‘本命精血’——不是普通血液，是含生命本源的能量精粹，提取的時候有點風險，但必須要；第三，一個精密的能量引導陣，我可以在線教你怎麼布。”
吳明頓了頓，又補充道：“最關鍵的是時機。轉化得在晶體‘半激活’的時候做——太早了，晶體太惰性，轉化率低；太晚了，晶體完全激活，可能會反客爲主。按你給的數據算，你愛人體內最大的那個晶體，五天後就是最佳轉化窗口。”
五天。正好是羅天大醮初試的前兩天。
“成功率多少？”
“理論上73%，但實際得看你們的操作精度。”吳明說得很實在，“要是失敗了，要麼晶體徹底激活失控，要麼轉化的時候釋放大量信息素沖擊你愛人的意識。你們得提前做好防護，還有心理準備。”
王三進看向張小可，她已經聽清了通話內容，此刻正仰着頭看他，眼神清亮得很。
“我想試試。”她說，“但不能影響你的初試。要是需要，我們可以等你初試結束再——”
“不行。”王三進打斷她，“五天後是最佳窗口，錯過了可能就沒下一次了。初試我可以調整時間。”
他腦子裏已經開始盤算：初試是線上全天考，但具體時間段可以自己選。要是選在凌晨開始，白天就能考完，晚上正好能做轉化。雖然會累點，但咬咬牙能扛過去。
“就這麼定了。”他對着電話說，“吳顧問，麻煩你把需要的材料清單和操作手冊發我。五天後晚上八點，我們嚐試轉化。”
掛了電話，病房裏又安靜了。
“我會全力配合。”陳芳先開口，“但王三進，你初試前一晚不休息，還要做這麼高精度的能量操作……對你的狀態影響會很大。”
“我知道。”王三進看向窗外，陽光已經開始西斜了，“但有些事，比選拔重要多了。”
林玥把設備收好：“我會提前準備好醫療應急預案。要是轉化的時候，小可的生理指標出問題，我們得能立刻轉去ICU。”
張小可伸手握住王三進的手，握得很緊：“我會成功的。你也一樣。”
就在這時，平板又震了一下——這次是任務系統的緊急通知：
“緊急調查任務：D-044”
“地點：市圖書館古籍修復中心”
“現象：修復員整理一批民國醫書時，頻繁出現幻覺，看到書上浮現不屬於原書的藥方。這些藥方涉及‘陰性能量調理’和‘體質轉化’，部分內容和天師府秘傳記載很像。”
“任務要求：查明幻覺來源，評估是否有信息泄露風險。”
“特殊備注：這批醫書原藏於‘徐氏醫館’。徐家三代前是有名的中醫，後來因爲搞‘邪術行醫’被天師府取締。現任家主徐隱……疑似和永生教有關系。”
徐隱。永生教教主。
王三進盯着這兩個字，心跳猛地加快。民國醫書、陰性能量調理、體質轉化……這也太巧合了。
“這個任務我得接。”他沉聲說。
不只是爲了功德和情報。更重要的是，他想找到那些“幻覺藥方”裏，可能藏着的玄陰體質轉化的秘密——說不定，那裏有比吳明的方案更安全、更有效的辦法。
說不定，那裏有另一種拯救張小可的可能。
窗外的陽光越斜越沉，把走廊的影子拉得更長了。
五天後的夜晚，會是決定性的時刻。
而在那之前，他還得應付圖書館的謎團、羅天大醮的初試，還有蘇晴越來越頻繁的“關心”。
時鍾的指針不會停。
而他們這些戰士，只能在時間耗光之前，拼盡全力找到所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