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翠雲身體一抖,差點從長木凳上掉下來。
在場可只有一戶姓姜。
正是從主任晉升廠長的關鍵期,大伯姜勝利比誰都激動,一拍桌子站起來:“胡說八道!”
“從小到大我們一分錢沒虧待姜檸,還節衣縮食供她讀完了清北!”
劉大姐看他這副樣子,心裏有了數。
“你就是姜勝利?當時是你接走烈屬,代領撫恤金?”
姜勝利避重就輕:“是誰舉報的?今天是孩子們大喜的日子,我過幾天去你們服務站,找你們領導......”
姜檸直接打斷:“是我舉報的,領導都找來了,現在當着親朋好友的面,咱們把賬算一下吧。”
姜雪拉着霍文遠過來,語氣柔柔弱弱的:“堂妹,你前幾天失憶了,很多事你不知道,之前咱們都商量過的。”
杜翠雲擠到服務站的領導前面,拍着大腿哭訴:“領導,這些錢全花在她身上還不夠,我們每個月都倒貼錢,要不她怎麼讀的大學!”
“現在她腦子不好使,被對象攛掇着問我們要錢,這錢我們早就給她了啊!”
劉大姐不樂意了:“花錢花錢,花在哪了?小姑娘過來問的時候,剛從醫院出來,一分錢沒有,也沒個人接她!”
“我都查過了,這些年領撫恤金,籤字的都是杜翠雲,都被你們領走了!一個月幾十塊錢呢,她一個小孩能花多少?”
“剩下的錢呢?”
姜檸紅着眼眶拱火:“領導們,我也是沒辦法了,馬上要和對象去濱城,我連件好點的衣服錢都翻不出來。”
姜檸拿出一個賬本,這是原身這些年記下來的,工資去向的詳細開支。
“我在報社一個月也是幾十塊錢,每個月給家裏交一半,給我對象買東西一半。”
“大伯和大伯母嫌我給的錢少,嫂子和侄子把我寄給對象的錢扣下不給,我想我爸媽了......”
霍文遠急着辯解:“不是扣下不給,只是保管,等你們穩定下來就給你們!”
“我沒同意你們保管,”霍璟制止他的話,拿出姜檸提前寫好的清單,直接讓開車的同志去四合院裏屋找。
“問問我侄子,我媳婦寄給我的東西都在哪,要是丟了壞了,就拿我侄子的東西抵。”
霍文遠臉色一變:“小叔!你明知道那些不是檸檸寄給——”
他一下閉上嘴,嘴唇哆嗦着,被霍璟帶着煞氣的眼睛鎮住。
“她是你嬸嬸,不是什麼檸檸,”霍璟面無表情,“檸檸寄給她對象的,我是她唯一的丈夫,不是寄給我,難道是寄給你的?”
霍文遠收到警告,不敢再說什麼,換嫁真相絕對不能被揭穿。
然後,他眼睜睜看着姜檸買過的暖壺、掛表、搪瓷盆、縫紉機、雙卡收音機、甚至他手腕的手表,被搬到小轎車上。
他和姜雪的婚房都差點被搬空了。
霍文遠有些恍惚,原來這些年,姜檸買了這麼多東西,如果他和姜檸結婚,這些東西都會好好地待在屋子裏。
但她已經是他的嬸嬸了。
姜雪看着其他人異樣的目光,幹笑着解釋:“這些東西文遠都給我買了,只是一時間沒到貨,才用我堂妹的東西頂一下。”
“沒想到我堂妹這麼計較,非要搬走......”
這話說服力實在是不強,大件就不說了,搪瓷盆和暖壺都用人家買的,真夠丟人的。
解釋半天,人群還是有嘀嘀咕咕地嘲笑聲,姜雪只覺得有苦難言。
霍文遠不缺錢,這些人,怎麼就不信他真的給自己買了呢!
等以後霍文遠發達了,這些人一分錢也別想沾到光!
霍璟無所謂霍老爺子警告的眼神,盯着餘芳和霍文遠湊剩下的錢和票。
姜檸還在談撫恤金的事。
辦事處的領導們也不傻,那麼大一筆撫恤金,姜檸怎麼也不可能花完。
爲首的領導一錘定音:“我帶了兩個財務的會計,讓她們算一下這些年的開銷,多退少補。”
這基本就是在偏向姜檸了。
姜檸感激一笑,狀若無意地提起:“我記事本上寫着,我父母給過大伯家一筆錢當我的撫養費,估計兩位會計最後算出來的數字,遠遠小於那筆錢。”
“餘下的錢,我看不如就當給服務站相關部門的辛苦費,大熱天的,爲我專門跑一趟多不容易。”
劉大姐立刻拒絕:“使不得!爲人民服務是應該的,你是烈屬,我們不占你便宜!”
領導也點頭:“沒錯,你父母給國家做貢獻犧牲,我們不是那種占便宜的人。”
這話影射得姜勝利臉色鐵青。
被八十年代人民樸素的情感擊中,姜檸感覺心裏一股暖流淌過,也帶上些真情實感:
“上次我去辦事處,看到有的同志滿身是汗,顧不上吃飯,一邊安慰,一邊耐心給烈屬們辦手續。”
“剩的錢如果不多就買幾箱冰棍,剩的多就裝幾個風扇,算是我和父母感謝同志們的盡心盡力!”
這話說的熨帖,辦事處的同志們一下幹勁來了,兩個會計更是噼裏啪啦敲着算盤,看看怎麼多省點錢出來。
杜翠雲氣急了,上手就要拉姜檸:“那是你爸媽給我們的辛苦費,憑什麼給你花!”
這話說的夠不要臉的。
姜檸躲到霍璟身後,輕輕抓着他的袖子,被他護在身後。
“大伯母,你也別說什麼辛苦費,這些年,單位分房,老家劃宅基地,人家爲什麼額外照顧你,還不是因爲我的烈屬身份?”
“就連堂姐那個成績能上好的大學,也是虛報占了我的烈屬身份,又加分又走特殊政策,才被錄上的!”
姜雪臉上一慌:“你胡說什麼!”
姜檸這個神經病,自己的工作是走了學校名額才進的京棠!
要是學歷有問題,工作可能都保不住!
姜檸才不管對她的影響:“這些年我在陽台搭狗窩,吃不飽沒衣服穿,上學靠着打工、國家補貼和獎金讀完,你們出什麼錢了?”
姜檸直直盯着大伯姜勝利的眼睛:“我爸生前應該待你不薄,要是知道我過成這樣,你不怕他托夢罵你嗎!”
姜勝利身子一抖,避開她的眼睛。
杜翠雲破罐子破摔,腦袋昏脹,語無倫次地咒罵:“我差你這點錢不成?我告訴你,你和你那個媽一樣,永遠要被我和我女兒壓一頭!”
“你離開這個家,不當未來廠長的親戚,要跟你那個沒出息的對象去濱城,姜檸!將來有你求我們的時候!”
“我女兒女婿都前途光明,你和你對象在京市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一輩子都比不上!”
這時,門口負責開車的同志進門,當着所有人面,對霍璟敬了個禮。
“報告團長!東西都搬好了,隨時可以前往跨車胡同八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