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意下午收到消息,得知沈父去找了沈令儀,不知談了什麼就氣急敗喪地走了,不用猜也知道他是爲了王氏。
嫂嫂定受了委屈。
過往種種舊賬,他要一口氣討回來!魏承意盡快處理完手頭事宜,馬不停蹄到了青山書院。
曾經是揚州城小有名氣的書院,還出過任了京官的榜眼,可惜沈父目光短淺,沒跟上新律的步伐,又濫用榜眼的名號,只在意蠅頭小利,而逐漸沒落了。
魏承意翻身下馬,適逢一輛馬車停到書院門口。
陸雲起走了下來,他穿着藍色錦衣,外罩銀白披風,溫潤儒雅,他看到魏承意並不驚訝,走上前作揖,“小魏將軍。”
“陸大人客氣,我不是什麼將軍。”
魏承意頷首,一身玄衣並紅,襯出他的寬肩窄腰,烏發高束,意氣風發,眉眼自帶倨傲疏離。
陸雲起只笑,“你辦你的事,我辦我的。”
兩人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眼,一齊走進書院。
不多時,沈文淵腳步踉蹌地迎了出來,身後還跟着華服環佩的沈拾玉。
“陸、陸大人,小魏大人,您們怎麼來了?”沈文淵一身酒氣,看到一藍一黑兩人,腦子瞬間清醒了大半。
陸雲起微微蹙眉,哪怕嫌棄也沒表現出分毫,儀態端方,“沈先生,你的書院被查封了。”
“啊?”沈文淵驚嚇出一個嗝,“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沒犯事啊。”
兩名侍衛立時攔到他身前,差點被惡臭當場熏暈過去。
陸雲起不急不慢道,“三年前新律頒布,書院無論私塾還是官學均設戶籍門檻,凡祖上三代至今爲商戶或犯過罪的都不能進學,必須一人一證。”
“我查過你的書院,足足十三人沒有戶籍證明,你怎麼解釋?”
他還真解釋不了!王氏自作主張收了那些人的錢,還和陳府尹打過招呼,專門安排授課,怎麼在這種節骨眼被查出來了?
“我,這,這不應當啊,可能是辦事的人有所疏漏,我去查查,查查。”
陸雲起慢悠悠道,“沈先生,案情已經調查清楚,王氏也招供了。這件事情我可以從輕處罰,但你這書院開不下去了,我給你三天時間搬離。”
“三……天?”沈拾玉驚顫道,“我們能搬去哪裏?”
這些年的錢財要麼被揮霍了,要麼就孝敬給陳府尹了,僅剩的那點積蓄哪裏夠他們找個好房子?更何況娘親還被關在牢裏,上下都需要打點啊!
“陸大人,能不能寬容一二,這書院是爹爹唯一的心血,若是沒了,等於是要逼死我們啊!”沈拾玉可憐巴巴地求情。
陸雲起罕見地冷了臉,“我已經是輕饒了。”
說着,他看了魏承意一眼,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他了。
魏承意輕嗤一聲,走到他們父女倆面前,雙手抱胸,帶着睥睨而鄙夷的眼神。
“你們很喜歡演苦情,怎麼沒去當戲子?”
沈拾玉擦着臉上的淚水,怔怔地看着這個俊美卻極度危險的男人。
“小魏大人你這……”沈文淵額頭的冷汗涔涔。
魏承意懶得廢話,掏出罪狀和證詞,丟在他面前,“你書院招收的不良學生聚衆鬧事,欺辱良家姑娘,差點把人逼死,承認嗎?”
“我、我……”沈文淵徹底嚇傻了,沒想到他連這事也挖出來了。
魏承意:“陳府尹那裏兜不住你了,他自己都快自身難保了,你也別想着狡辯什麼,我都查清楚了。”
沈文淵看完,徹底懵了,一句狡辯的話都沒有,爬到魏承意的腳邊求饒。
“魏大人,我是鬼迷心竅了才會包庇那幫畜生,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求你看在我是令儀父親的面子上,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好啊。”魏承意淡淡地笑了一下。
沈文淵的淚水才擠了一半,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快,始料未及地怔了。
“我聽說你夫人要去西北服役,不如你帶着你的寶貝女兒一起過去,也能一家三口團聚,你說我仁不仁慈?”
沈文淵:“……”
“我不去!”
沈拾玉晃着爹爹的手臂,哭得淚人一樣,“爹,西北那種荒涼之地,我不去,我不能去啊,我若是去了,哪裏有命回來。”
魏承意笑着恐嚇,“對,你會被那裏的野人吃掉。”
“嗚哇……”沈拾玉聽見他說的,哭得更凶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都是爲了她來的,你們是來報復我和爹爹的!”
沈文淵被她的哭聲鬧得焦心,呵斥道,“哭哭哭,你就只會哭!當初若不是你娘逼着我趕走令儀,今天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嗎?蠢死了!”
“爹……”沈拾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哽咽了一聲。
沈文淵瞪了她一眼,又將目光移向了陸雲起,求情的話剛到嘴邊,就被陸雲起掐斷了。
他說,“三天時間,沒有寬限。”
一藍一黑兩道身影離開了。
魏承意在馬車前喊住陸雲起。
他收斂了鋒芒和冷漠,認真地朝他作揖,“這些年你照顧嫂嫂,魏某多謝了。”
陸雲起有些意外,“舉手之勞。”
魏承意的眸光一抬,刻意轉過頭,再也沒看他一眼,策馬離開,仿佛剛才那乖巧又虔誠地道謝的人根本不是他。
陸雲起帶着笑意上了馬車。
夜晚,沈令儀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等魏承意回來,她想着該怎麼開口,提上京的事情。
如今二郎長大了,總有成家立業的一天,她不想成爲他的累贅。
“嫂嫂,我回來了。”
魏承意進門,看到一桌子的菜,有醬鴨、糖醋魚、炒河蝦、醋溜白菜,都是他小時候愛吃的。
記得魏府出事後,他每天只吃白粥和白饅頭,吃肉是件奢侈的事情,實在餓慘了,就做一做夢,在夢裏喊着這些吃的,解解饞。
原來嫂嫂都記得。
魏承意心中微漾,快步走了過去。
“嫂嫂,你的手臂不疼了嗎?病還沒好透就忙活,叫我不放心。”魏承意坐下,乖巧地抿了抿唇。
沈令儀笑道,“手臂只是骨折不是斷了,而且我一直躺着也難受,得動一動。”
魏承意點了點頭,猶豫再三還是和嫂嫂說了沈文淵的處置。他不知道嫂嫂心裏是怎麼想的,但他不後悔,因爲欺負嫂嫂的人,本就罪該萬死!他已經是輕饒了。
沈令儀聽完後一怔,燭火在她眸中閃了閃,從暗到明,她釋懷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恨,不能支撐一個人生活的全部,而放下恨,才是最難的。
“陸大人也去了?”
魏承意嗯了一聲,目光深了幾許,“他對嫂嫂的事情很上心。”頓了頓,又問,“嫂嫂覺得他如何?”
“溫潤如玉,教養甚好,是個君子。”
他有這麼好?魏承意問完就後悔了,心裏不屑,不太樂意地放下了木箸,有種被嫂嫂的話喂飽了的感覺。
沈令儀抬頭看了一眼,“怎麼了?菜不好吃嗎?”
“不是。”魏承意抿了抿唇,不願意爲了一個臭男人浪費嫂嫂的心意,又拿起木箸猛猛吃菜扒飯。
沈令儀的腦子靈活,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仿佛看出他的小心思,開口哄着。
“二郎在嫂嫂眼裏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