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船舶墳場在夜色中如同巨獸的骨骸,沉默地浸泡在墨黑的海水裏,散發出濃重的鐵鏽、海藻和歲月腐朽的混合氣味。我和老吳弓着身,踩過溼滑的礁石和破碎的船殼,向着棚屋區那片搖曳的火光潛行。凝結核被調至最低限度的感知模式,如同一只警惕的電子眼,無聲地掃描着前方。

“生命信號集中區域:前方30米,最大棚屋內部及周邊。” 凝結核的信息直接浮現在我的意識邊緣。“未檢測到主動防御系統或能量武器。檢測到多頻段、低功率無線電雜訊,來源分散,通訊協議混亂……疑似非標準改裝設備。”

我們在一艘傾覆的拖網漁船鏽蝕的船體後停下,探頭觀望。

所謂的“棚屋區”,更像是一堆用破爛木板、扭曲鐵皮、防雨布和繩索胡亂拼湊起來的窩棚,依附在一艘擱淺的中型貨輪側舷搭建而成。貨輪本身歪斜着,大半沒入水中,露出的部分開了幾個洞作爲出入口。幾處窩棚縫隙裏透出火光,不是電燈,更像是油燈或蠟燭。人影在火光後晃動,輪廓模糊,動作緩慢。

空氣中除了海腥和鏽味,還飄着一股劣質煙草、熬煮的臭魚和長久未洗澡的體味。

“看起來……就是一群掙扎求生的落難者。”老吳壓低聲音,語氣並未放鬆,“但在這鬼地方能活下來,聚集這麼多人,絕不簡單。”

這時,貨輪上層一個較高的平台上,傳來一陣刺耳的、帶着電流雜音的金屬敲擊聲,像是用鐵棍敲打空油桶。敲擊聲有特定的節奏,三長兩短,重復兩次。

敲擊聲過後,棚屋區的人影活動明顯加快了。一些人從窩棚裏鑽出,手裏拿着魚叉、撬棍、甚至自制的長矛,迅速而無聲地分散到貨輪和周圍礁石的陰影中,形成了隱蔽的警戒圈。動作雖然算不上專業,但透着一種訓練有素的警惕和默契。

他們發現了我們?還是例行的夜間警戒?

“被發現了。”老吳握緊步槍,“退回去?”

“等等。”我示意他看貨輪上層。一個身影出現在那個敲擊的平台上,手裏似乎拿着一個簡陋的擴音喇叭。

“礁石後面的朋友!”一個蒼老、沙啞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透過喇叭傳來,在海灣的嗚咽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別躲了,這破地方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條船縫,我們都比自己的手指頭還熟。出來吧,亮亮相,要是路過討口水的,算你們運氣;要是‘霜火’的狗,或者海裏爬上來的那些鐵疙瘩的探子……”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帶着一股浸透骨髓的恨意和殺氣:“……那就把命留下,給大夥兒添點油料。”

話音落下,周圍陰影裏傳來武器摩擦和粗重呼吸的聲音,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不是善茬。但似乎對“霜火”和“清理者”抱有明確的敵意。這可能是突破口。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從漁船殘骸後站起身,同時舉起雙手。老吳也跟着站起,但步槍依舊低垂在身側,手指搭在扳機護圈外。

“我們不是‘霜火’的人,也不是‘清理者’。”我盡量提高聲音,讓話語清晰,“我們從南邊的海岸線過來,船壞了,補給快沒了。看到這裏有火光,想碰碰運氣。”

平台上的身影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打量我們。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個披着厚重油布雨披的輪廓。

“兩個人?就你們兩個,能從南邊活着劃到這裏?”聲音帶着明顯的懷疑,“裝備呢?船呢?”

“一艘小橡皮艇,藏在那邊。”我指了指我們來時的方向,“還有一些撿來的破爛。我們只想換點吃的喝的,或者打聽點消息,馬上離開。”

“消息?”平台上的人似乎笑了一聲,帶着嘲弄,“這年頭,什麼消息能值一口吃的?除了哪裏能找到沒變異的魚,就是哪裏又出現了會殺人的鐵鳥和穿白袍的瘋子。”

他揮了揮手。周圍陰影裏,七八個手持簡陋武器的人慢慢圍了上來。男女都有,穿着破爛的、用各種材料拼湊的衣物,臉上髒污,眼神警惕而麻木,但握着武器的手很穩。他們堵住了我們退回海邊的路。

“把武器放下,慢慢走過來。別耍花樣。”平台上的人命令道。

我和老吳交換了一個眼神。硬拼毫無勝算。我慢慢將管鉗放在地上,老吳也將步槍輕輕放下(子彈所剩無幾,威懾意義大於實際)。

我們被押解着,穿過那些充滿敵意和審視目光的幸存者,走向那艘擱淺的貨輪。從側面一個用鐵皮修補過的大洞鑽進船體內部。

裏面空間比想象中寬敞,但異常昏暗、潮溼、雜亂。原本的貨艙被改造成了居住區,用木板隔出一個個小空間,掛着破爛的簾子。中央空地上生着一堆火,上面吊着一個黑乎乎的鐵鍋,煮着聞起來像海藻和不明肉塊混合的糊狀物。空氣污濁不堪,混合着汗臭、黴味、食物餿味和劣質燃料的味道。

火堆旁,坐着剛才平台上那個說話的人。他脫掉了油布雨披,露出裏面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海軍制服(沒有徽章),外面套着髒兮兮的羊毛背心。年紀看起來六十上下,頭發花白雜亂,臉上刻滿風霜和海鹽留下的深刻皺紋,一只眼睛似乎受過傷,半眯着,另一只眼睛卻異常銳利,如同鷹隼。

他手裏拿着一個用罐頭盒和零件拼湊成的煙鬥,正吧嗒吧嗒抽着,煙霧辛辣嗆人。旁邊放着一把保養得不錯的老式雙管獵槍。

“坐。”他用煙鬥指了指火堆對面兩個倒扣的木箱。

我們坐下。其他人分散在周圍,或站或坐,沉默地盯着我們,武器沒有放下。

“名字。”老頭吐出一口煙。

“林橋。他叫老吳。”

“從哪兒來?說實話。”

“南邊,沿着海岸線過來的。之前……被困在一個地下設施裏,剛逃出來不久。”我選擇部分坦白。

“地下設施?”獨眼老頭的目光銳利起來,“什麼樣的?”

“一個老舊的‘探針’前哨,叫‘信天翁’,在海底,後來塌了。”我注意到,當我說出“探針”和“信天翁”時,老頭和周圍幾個年紀稍大的人眼神明顯波動了一下。

“‘信天翁’……”老頭低聲重復,獨眼裏的銳光收斂了些,換成一種復雜的、仿佛回憶起什麼久遠事物的神色,“PT-7那家夥的窩……竟然還在?還塌了?怎麼塌的?”

“‘清理者’的一種變體,從海裏來的,撞擊導致結構崩潰。”我簡單描述。

老頭沉默地抽了幾口煙,似乎在消化信息,也在判斷我們話語的真僞。火光照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明暗不定。

“PT-7……是個固執的老混蛋,但人不壞。”他終於開口,聲音緩和了些,“他留在那兒,是想盯着‘霜火’在冰底下搞的那些鬼名堂。他最後傳出來消息是什麼時候?”

“我們沒看到實時消息,只找到一些存儲數據,提到了‘霜火協議’和‘深冰堡壘’。”我回答,同時觀察他的反應。

聽到“深冰堡壘”四個字,老頭的臉色明顯陰沉下去,周圍的幸存者們也發出低低的、充滿厭惡和恐懼的騷動。

“狗娘養的‘霜火’……”老頭狠狠啐了一口,“還有那該死的堡壘……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我們搖頭。

“地獄的門房。”老頭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刻骨的寒意,“‘大崩潰’前,那地方就是個最高機密的混合實驗場,據說同時研究極端環境生存、地外生命猜想,還有他媽的最危險的時空物理。‘霜火協議’就是負責那裏的安保和後續研究的特別部隊。崩潰發生後,他們沒撤離,反而封鎖了堡壘,切斷了和外界的一切正常聯系。”

他指了指周圍:“我們這些人,有些是崩潰前在附近海域作業的漁民、貨船水手,有些是後來逃難過來的。但凡試圖靠近冰原,或者被他們發現有可能知道點什麼的人,要麼被他們的巡邏隊‘清理’掉,要麼就像我們一樣,被逼得躲進這種鳥不拉屎的墳場,靠着撿破爛和捕點變異不嚴重的魚蝦苟延殘喘。”

“他們在堡壘裏到底幹什麼?”老吳問。

“誰知道?”老頭冷笑,“但PT-7 最後傳出的零星信息說,他們在嚐試‘激活’堡壘深處的什麼東西,說是爲了‘應對末日’,‘創造新世界’。呸!狗屁!我們抓到過他們一個落單的偵察兵,那家夥死前瘋瘋癲癲,說什麼‘門後的光輝’、‘必要的進化’、‘剔除雜質’……聽着就他媽邪門!”

“門……”我心頭一震,“‘終極之門’?”

老頭猛地盯住我:“你們也知道‘門’?”

“聽‘霜火’的人提過一句。”我謹慎地說。

老頭深深看了我們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將我們看透。“你們……不像是普通的落難者。知道‘探針’,知道‘信天翁’,還知道‘門’……你們在找什麼?”

我知道,必須給出足夠有分量的信息,才能換取信任和可能的幫助。

“我們在找‘源點’,或者說,一個還沒被污染、可能抵抗‘清理協議’甚至‘歸零’的原始相位錨點。”我看着他的眼睛,“‘信天翁’的數據和……我們自己的線索,都指向冰原,指向‘深冰堡壘’附近。我們需要去那裏。”

火堆旁一片寂靜,只有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和外面隱約的風浪聲。周圍的幸存者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你們瘋了”的表情。

“去冰原?去‘霜火’的老巢?找什麼錨點?”老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但笑聲裏沒有溫度,“年輕人,你們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就算你們能躲過海上的風暴、冰原的嚴寒、‘清理者’的獵殺,到了堡壘附近,也會被‘霜火’的巡邏隊像拍蒼蠅一樣拍死。就算你們僥幸溜進去……堡壘深處的東西,可能比外面的‘清理者’更可怕。PT-7 暗示過,那裏有非人的‘守衛’,還有被‘霜火’改造過的、不人不鬼的‘實驗體’。”

“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平靜地說,“外面的世界正在被‘清理’,最終可能面臨‘歸零’。留在這裏,也只是等死。我們需要一艘能去冰原的船,哪怕只是一點線索。”

老頭沉默了,獨眼盯着跳躍的火苗,久久不語。周圍的幸存者中,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壯漢忍不住開口:“老魚頭,別聽他們鬼扯!什麼錨點歸零的,誰知道是不是‘霜火’派來摸我們底的探子?就算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好了,關我們屁事!咱們的‘鏽蝕女王號’好不容易才有點眉目……”

“閉嘴,鐵顎!”老頭呵斥一聲,刀疤壯漢悻悻地收了聲,但眼神依舊不善地瞪着我們。

“‘鏽蝕女王號’?”我捕捉到了這個詞。

老頭嘆了口氣,揉了揉那只完好的眼睛:“那是一艘老舊的破冰補給船,大概二十年前退役的,後來被私人買下改成了探險船。崩潰前,它可能是這一帶唯一還能勉強在冰緣區活動的民間船只。它最後失蹤的位置,就在北邊那個廢棄的舊補給站附近。我們有幾個兄弟前陣子冒險去那邊找零件,發現它被卡在一片浮冰裏,船體嚴重損壞,但好像……引擎核心和部分結構還在。我們一直在想辦法,看能不能把它弄出來,修一修,也許……能帶大夥離開這片該死的墳場,往更南邊,或者找個大點的、沒被盯上的島。”

他的眼神變得悠遠:“如果你們真想找死,去冰原……那艘破船,或許是你們唯一的機會。但它卡在冰裏,周圍可能有浮冰和暗礁,而且,‘霜火’的偵察機偶爾會在那片區域巡邏。”

希望!雖然渺茫,但總比橡皮艇強萬倍!

“那個舊補給站在哪裏?我們需要海圖和更詳細的信息。”我急切地說。

老頭從懷裏掏出一張同樣破舊、但比燈塔那張更詳細的手繪海圖,鋪在膝蓋上,就着火光指點着:“這裏是我們現在的位置。往北,沿着這條海峽(他指着一條相對平直的水道),航行大約八十海裏,會看到一片突出的黑色岩岬,上面有廢棄的雷達站。繞過岩岬,就是舊補給站所在的小灣。‘鏽蝕女王號’就卡在小灣出口東側的浮冰群裏。”

他抬起頭,獨眼直視着我:“海圖可以給你們。甚至可以分你們一點魚幹和淡水。但有兩個條件。”

“你說。”

“第一,如果你們真能弄到那艘船,修好它……得帶上我們這裏願意走的十個人,包括老人和孩子。”老頭的聲音斬釘截鐵,“我們受夠了在這裏像老鼠一樣等死。”

“第二,”他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如果你們在冰原發現了‘霜火’正在進行的、危害所有人的勾當的證據……或者,找到了你們說的那個什麼‘錨點’……想辦法把消息傳出來。不用管我們,用那艘破船上的無線電,或者其他什麼辦法,告訴還活着的人。PT-7 死了,但他的事,總得有人接着幹。”

這是沉重的承諾,但也是公平的交易。我們點頭:“一言爲定。”

老頭將海圖遞給我,又吩咐人拿來一小袋曬幹的魚片和兩壺淡水(渾濁但能喝)。然後,他壓低聲音,用只有我們三人能聽到的音量說:

“還有一件事……PT-7 最後提到,他懷疑‘霜火’在堡壘裏進行的實驗,不僅僅是研究‘門’,他們可能在嚐試把‘門’後面的東西……引導出來,或者……融合進人體。他們捕獲過‘模仿者’和其他‘異常’,用來做活體實驗。如果你們遇到穿着‘霜火’制服,但行動僵硬、眼神空洞,或者身上有奇怪機械結構或發光紋路的人……別猶豫,立刻跑,或者幹掉他們。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融合實驗?引導門後的東西?這比單純的瘋狂研究更加駭人聽聞。

我們帶着沉重的心情和有限的補給,在幸存者們復雜目光的注視下,離開了棚屋區,回到了隱藏橡皮艇的地方。

夜色更深,風浪漸急。我們決定立刻出發,趁着夜色掩護,前往北邊的舊補給站。每拖延一刻,“鏽蝕女王號”被“霜火”發現或徹底損毀的風險就多一分。

凝結核在黑暗中爲我們指引着海圖上的方向。我們劃動船槳,再次投入茫茫夜海,目標:八十海裏外,冰緣浮冰中的廢棄破冰船。

那是通往冰原,通往“深冰堡壘”,通往最終答案與絕望深淵的、鏽蝕的、唯一渡舟。

---

冰原,暴風雪似乎永無休止。

阿哲駕駛着傷痕累累、燃料將盡的雪地車,在及膝深的積雪和狂舞的冰晶中艱難跋涉。車載的簡陋儀表早已失靈,只能憑借那個找到的筆記本上潦草的方向指示,以及土豆時而抬起爪子指向某個方向的“直覺”,在能見度不足十米的白色混沌中摸索前行。

寒冷穿透了從工作站帶出來的、本就不甚保暖的防寒服,像無數細針扎進骨頭縫裏。小雅蜷縮在副駕駛座,懷裏抱着土豆,試圖從這毛茸茸的小身體上汲取一點點溫暖。土豆很安靜,只是偶爾抬起頭,烏黑的眼睛裏那抹幽藍會微微閃爍,望向風雪深處某個特定方向。

“筆記本上說,‘裂隙回響最強處’……”阿哲抹去擋風玻璃上不斷凝結的冰霜,視線勉強辨認着前方,“應該就在這附近了。可什麼都看不見……”

話音剛落,雪地車猛地向前一沉,右前輪(履帶)似乎陷進了一個被雪掩蓋的坑裏。引擎發出絕望的嘶鳴,車身傾斜,無法前進。

“該死!”阿哲試着倒車,但履帶空轉,刨起大量雪沫,車身反而陷得更深。

他們不得不下車。風雪瞬間將他們吞沒,幾乎站立不穩。阿哲用找到的破鏟子挖掘車輪周圍的積雪,小雅在旁邊幫忙。土豆跳下車,在雪地裏轉了一圈,突然對着右前方某個位置,發出了短促而尖銳的吠叫,不再是之前的指引性低嗚,而是充滿了警惕和警告。

阿哲和小雅停下動作,順着土豆吠叫的方向望去。

起初只有漫天風雪。但漸漸地,在灰白色背景的深處,他們看到了一片顏色略有不同的區域——那不是天空或雪地的顏色,而是一種更深的、近乎藍黑色的陰影,並且,那片區域的雪花飄落軌跡似乎發生了不自然的扭曲和向內吸附。

同時,一種極其微弱、但直透骨髓的低沉嗡鳴聲,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與風雪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那不是自然的聲音,帶着一種機械的、規律的震顫,讓人的牙齒都感到微微發酸。

“是那裏嗎?‘裂隙回響’?”小雅聲音發顫,不知是因爲冷還是恐懼。

阿哲點點頭,收起鏟子,拿起了步槍(雖然只剩兩發子彈)。“過去看看,小心點。”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着那片藍黑色陰影走去。土豆緊緊跟在小雅腳邊,背毛微微炸起。

隨着距離拉近,那低沉的嗡鳴聲越來越清晰,空氣的扭曲感也越發明顯。他們腳下的雪地開始變得堅硬,覆蓋着一層透明的薄冰。氣溫似乎更低了幾度。

終於,他們來到了陰影的邊緣。

那是一個巨大的、橫亙在冰原上的裂縫。不是冰川上常見的冰裂隙,邊緣相對光滑。這個裂縫的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裂開來。裂縫寬約十幾米,向下深不見底,內部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泛着一種不祥的、幽幽的藍白色熒光,光源似乎來自極深的下方。那種低沉的嗡鳴聲,正是從裂縫深處傳來,仿佛有某種龐大的機器在冰層之下運轉。

裂縫邊緣的冰層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質感,內部似乎凍結着一些模糊的、扭曲的陰影,像是植物的根系,又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化石血管網絡。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類似臭氧和低溫等離子體的電離味道。

“就是這裏……”阿哲喃喃道,筆記本上所謂的“裂隙回響”,應該就是指這個裂縫和它發出的聲音。

土豆走到裂縫邊緣,低下頭,仔細嗅着裂縫中涌出的、冰冷的氣流。它眼中的藍光再次亮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顯,並且開始有節奏地明滅,仿佛在與裂縫深處的某種存在進行着無聲的“對話”。

“土豆?”小雅擔心地喚了一聲。

土豆沒有回應,它全神貫注地“傾聽”或“感應”着。幾秒鍾後,它突然轉過身,對着裂縫斜下方、大約三十米外的一處冰壁,連續叫了幾聲。

阿哲和小雅望過去。那處冰壁看起來平平無奇,覆蓋着厚厚的積雪。

但凝神細看,能發現積雪下方,冰壁的輪廓似乎有一個不自然的向內凹陷的弧度,而且,那裏的冰層顏色似乎更暗一些。

“那裏有東西?”阿哲走近,用槍托敲了敲冰壁。聲音沉悶,但似乎……後面是空的?

他用力鏟開表面的積雪。積雪下,露出冰壁的真實面貌——那裏竟然鑲嵌着一扇厚重的、與冰層幾乎融爲一體的金屬艙門!艙門呈圓形,直徑約一米五,表面布滿復雜的、被冰霜覆蓋的紋路和幾個已經凍結的液壓閉鎖裝置。艙門邊緣與冰層的接縫處,有後期焊接和密封的粗糙痕跡,顯然不是原裝設計,而是後來被人強行安裝在這裏,作爲通往裂縫深處(或“深冰堡壘”某個部分)的隱秘入口!

艙門中央,有一個六邊形的、帶有多層同心圓凹槽的鑰匙孔。

阿哲心中一動,立刻掏出那枚從IceWatch-4工作站找到的六角金屬片。對比鑰匙孔的形狀和凹槽……竟然完全吻合!這片金屬,果然是鑰匙的一部分!但似乎只是核心部件,還需要其他部分或者特定操作才能打開?

他嚐試將金屬片插入鑰匙孔。嚴絲合縫。但插入後,沒有任何反應。他試着旋轉、按壓,都紋絲不動。

“需要密碼?或者……其他部分?”小雅也看到了鑰匙孔的復雜結構。

就在這時,一直盯着艙門的土豆,突然走上前,抬起一只前爪,搭在了艙門冰冷的外殼上。它眼中的藍光明滅頻率猛地加快!

“嗡——咔、咔、咔……”

一陣沉悶的、仿佛生鏽齒輪艱難轉動的機械聲,從艙門內部傳來!鑰匙孔周圍的同心圓凹槽,竟然開始逐層亮起幽藍色的微光!光芒從最內層開始,如同被激活的電路,迅速向外擴散!

與此同時,阿哲插入的那枚六角金屬片,也開始散發出與凹槽同色的微光,並且微微發熱!

鑰匙……在共鳴?土豆的能力,激活了它?

“往後退!”阿哲拉着小雅和土豆後退幾步,緊盯着艙門。

當所有凹槽都被藍光充滿時——

“嗤——!”

一陣壓縮氣體釋放的聲音,艙門邊緣的冰霜瞬間升華成白霧。厚重的圓形艙門,伴隨着液壓杆伸出的嘶鳴,緩緩地、極其沉重地向內打開了!

一股比外面更加冰冷、帶着濃重金屬和機油味道、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停滯了億萬年的古老塵埃氣息的空氣,從門後涌出。

門後,是一條傾斜向下的、由金屬網格鋪設的黑暗通道,通道內壁是粗糙的岩壁和冰冷的金屬支撐結構,壁上掛着幾盞早已熄滅的應急燈。通道深處,隱約能聽到更加清晰的、來自地底的低沉嗡鳴,以及……某種仿佛巨大心髒搏動般的、規律的震動感。

這裏,果然通向“深冰堡壘”的內部!

然而,就在他們爲找到入口而精神一振時,身後遠處的風雪中,突然傳來了雪地摩托引擎的轟鳴聲!而且不止一輛!

“‘霜火’的追兵!”阿哲臉色劇變,“他們追上來了!快進去!”

沒有時間猶豫!他們必須進入通道,關閉艙門,寄希望於這隱秘入口能阻擋追兵片刻。

阿哲、小雅和土豆迅速鑽入打開的艙門,進入黑暗的通道。阿哲最後看了一眼外面白茫茫的風雪中隱約出現的車燈光柱,然後用力拉動艙門內側的一個手動關閉杠杆。

“嘎吱——轟!”

厚重的金屬艙門在液壓助力下,迅速合攏,鎖死。將暴風雪、刺骨的嚴寒,以及即將到來的追兵,暫時隔絕在了外面。

通道內瞬間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腳下傳來的、來自堡壘深處的、永不間斷的低沉嗡鳴,如同沉睡巨獸的鼾聲,提醒着他們身處何地。

他們打開了通往“深冰堡壘”的後門,但也將自己送入了巨獸的腹腔深處。

前路是未知的黑暗、可能存在的非人守衛、以及“霜火協議”正在進行的恐怖實驗。而後路,已被斷絕。

土豆眼中的藍光在黑暗中成爲唯一的光源,它抬頭看向通道深處,喉嚨裏發出一聲極低的、仿佛嘆息般的嗚咽。

在這冰封地獄的腹地,真正的冒險,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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