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急促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在偏院外戛然而止。

“砰”的一聲,院門被大力推開,張嬤嬤那張刻薄的臉率先出現,身後跟着四五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個個面色不善。王氏沒有親自來,但張嬤嬤那狐假虎威的氣勢,已足夠說明一切。

“三小姐,”張嬤嬤眼神如鉤,狠狠剜了林晚一眼,“夫人有令,二小姐突發急症,疑是飲食不潔。爲查清根源,所有院落,皆需仔細搜查!尤其是近日得了額外賞賜吃食的地方!”

她特意加重了“額外賞賜”四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林晚身後的正屋。

柳姨娘嚇得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住,被春桃死死扶住。春桃臉色也白得厲害,但咬着嘴唇,擋在柳姨娘身前。

林晚站在院中,身形單薄,背脊卻挺得筆直,迎着張嬤嬤審視的目光,平靜道:“既是母親吩咐,自當遵從。只是不知二姐姐現在如何了?可請了大夫?”

“三小姐還是先操心自己吧!”張嬤嬤冷哼一聲,一揮手,“給我仔細搜!任何瓶罐、藥材、吃食,都不許放過!”

婆子們如狼似虎般涌進小小的偏院。翻箱倒櫃的聲音立刻響起,伴隨着器皿被粗魯碰倒的碎裂聲。柳姨娘低低的啜泣聲被淹沒其中。

林晚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沉靜地追隨着那些婆子的動作。她看到她們重點翻查了昨日放血燕和藥丸的桌案附近,甚至掀開了地磚縫隙檢查。也看到有人去了牆角——那裏只剩下一點新翻動過的、光禿禿的泥土。

她的心微微提起。紫蘇和薄荷的植株已按她吩咐處理,但翻動的痕跡還在。

果然,一個婆子發現了牆角異狀,立刻叫道:“嬤嬤!這裏有新挖的土!”

張嬤嬤快步走過去,蹲下看了看那點微不足道的痕跡,又湊近聞了聞,臉上露出一絲狐疑和得色,站起身,逼視林晚:“三小姐,這牆角原本種了什麼?爲何匆匆掩埋?”

所有目光瞬間集中到林晚身上。

林晚神色不變,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嬤嬤是說牆角那點土?昨日春桃見那處雜草雜亂,順手清理了一下,許是挖到了舊根。怎麼,這也有問題麼?” 她將責任推到“清理雜草”上,合情合理。

“清理雜草?”張嬤嬤冷笑,“老奴怎麼聞到一股藥草味兒?三小姐莫不是私下弄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見事發了,趕緊毀屍滅跡?”

“嬤嬤慎言。”林晚的聲音微微沉下,目光直視張嬤嬤,“晚兒久居偏院,深居簡出,何來不幹淨的東西?母親昨日賞賜的血燕藥丸,林管家已親自取走造冊,晚兒碰都未碰。嬤嬤若有所指,還請拿出證據。”

她態度不卑不亢,咬死兩點:一是未曾動用賞賜,二是牆角只是清理雜草。同時點出賞賜已被林福取走登記,若有問題,源頭也不在她這裏。

張嬤嬤被她堵得一噎,臉色更加難看。她確實沒搜出任何可疑的瓶罐藥材,那點土痕也說明不了什麼。但夫人那邊催得急,二小姐還昏迷着……

“有沒有問題,不是三小姐說了算!”張嬤嬤蠻橫道,“既然搜不出,就請三小姐跟老奴走一趟,到夫人面前親自分說!還有這丫頭,”她指着春桃,“也得一並帶走問話!”

這是要強行帶人,屈打成招,或是扣下她身邊人作爲威脅。

林晚心知無法硬抗。她看了嚇得面無血色的春桃一眼,對張嬤嬤道:“母親召見,晚兒自當前往。春桃是我的丫鬟,自然同去。只是姨娘身體不適,受不得驚擾,還請嬤嬤通融,讓姨娘留在院中。”

張嬤嬤只想帶走林晚主仆,對柳姨娘這個無用的妾室並不在意,哼了一聲算是默許。

林晚又轉向柳姨娘,目光沉靜地看了她一眼,重復了昨晚的話:“姨娘,好生休息,無事莫要出門。”

柳姨娘眼淚漣漣,只能拼命點頭。

林晚和春桃被張嬤嬤及婆子們“簇擁”着,離開了偏院。一路上,仆役們紛紛側目,指指點點,各種揣測的目光如芒在背。

來到正院廳堂,氣氛更是凝重。王氏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眼下有着明顯的青黑,顯然一夜未眠。林華站在她身側,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和……一絲隱隱的興奮?

廳中除了她們,竟還坐着一位面生的中年婦人,穿着體面的深藍比甲,神色嚴肅,目光銳利。林晚認得,這是府裏供養的、頗懂些醫理的沈姑姑,平日負責照看女眷小恙。

“母親。”林晚上前行禮。

“跪下!”王氏厲喝一聲,聲震屋瓦。

林晚依言跪下,春桃也跟着噗通跪倒,渾身發抖。

“林晚!”王氏目光如刀,死死釘在她身上,“你可知罪?!”

“女兒不知何罪之有,請母親明示。”林晚垂首,聲音清晰。

“明示?”王氏氣得胸口起伏,“蓉兒今日早膳後突發昏厥,嘔吐不止,沈姑姑已驗過,是中了相克之物的輕微毒症!她今日只用了尋常早膳,唯一特別的,就是昨日從我這裏得去的一小盞血燕!”

林晚心頭一凜。果然是血燕!但林蓉怎麼會吃到?那血燕不是賜給自己的嗎?

只聽王氏繼續道:“那血燕,本是我念你體弱,昨日賞你的那份!可林福登記造冊時,蓉兒恰巧在旁邊,見了喜歡,我便讓分了她一小盞嚐嚐鮮……誰知,竟險些害了她的性命!” 她說着,眼圈微紅,似是又氣又痛,“林晚!我憐你昨日赴宴辛苦,好心賞你滋補之物,你……你竟在其中動了手腳,是想毒殺嫡姐,還是想借刀殺人,陷害於我?!”

好一番說辭!將下毒動機、過程、甚至林蓉中毒的“意外”都編排得合情合理,將林晚置於“嫉恨嫡姐、心思歹毒”的絕境!

林華在一旁適時地哭訴:“母親!定是她!昨日在王府,她就對我和二妹妹心懷不滿,又得了側妃娘娘幾句虛誇,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下此毒手!二妹妹何其無辜!”

沈姑姑也開口道:“夫人,二小姐所中之毒並不劇烈,但症狀明顯,確是食物相克所致。那血燕盅老奴看過,盅壁殘留些許異常氣味,與二小姐症狀吻合。”

人證(沈姑姑)、物證(血燕盅殘留)、動機(嫉恨、王府受“青眼”後膨脹)俱全。王氏這是要一擊置她於死地!

廳內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跪着的林晚身上,如同看着一個即將被碾碎的螻蟻。

林晚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王氏預期的驚恐失措,也沒有急於辯白的激動,只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她看向王氏,目光清澈,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母親明鑑。昨日林管家將血燕與藥丸送至偏院時,女兒因脾胃不適,未曾動用,原封未動置於桌上。後林管家奉父親之命取走賞賜造冊,那血燕與藥丸便一並被帶走了。此事林管家及隨行小廝皆可作證。”

她先撇清自己觸碰賞賜的可能。

“母親方才說,是二姐姐見了喜歡,分食了一盞。女兒想問,二姐姐分食的,是昨日從女兒這裏取走登記的那一盅嗎?若是,那盅血燕從離開偏院,到入庫登記,再到母親取出賜給二姐姐,中間經手何人?存放何處?可有他人接觸?”

她將疑點引向賞賜離開她手後的流轉過程。王府賞賜登記入庫是嚴格流程,中間環節衆多。

王氏眼神一厲:“你是在懷疑我身邊的人動了手腳?”

“女兒不敢。”林晚垂下眼簾,“只是覺得,若毒真在血燕之中,則從燉制、分裝、送至偏院、取走登記、再取出賜予二姐姐,這諸多環節,經手者非止一人。女兒昨日回府後便未出院門,如何能在這諸多環節中精準下毒,且恰好毒到分食的二姐姐,而非可能食用整盅的女兒自己?這未免……太過巧合,也太過冒險。”

她邏輯清晰地指出下毒時機和對象的矛盾點。毒若在盅裏,她作爲首要目標未吃,反而毒到了偶然分食的林蓉,這不符合常理。

王氏一時語塞。林華的哭訴也頓了頓。

沈姑姑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

“再者,”林晚繼續道,聲音更緩,“女兒鬥膽請教沈姑姑,二姐姐所中之毒,具體是何物相克?發作時辰與症狀,是否與食用血燕的時辰完全吻合?血燕之中,可能引發此等症狀的,通常是哪幾味藥材或食材?這些,是否都已一一排查過二姐姐早膳的其他飲食,以及她近日接觸過的所有物品?”

一連串專業而冷靜的反問,讓沈姑姑都怔了一下。她看向王氏,遲疑道:“這……二小姐症狀確似某些寒涼食材與血燕中常見滋補藥材相沖所致,但具體是何物,還需詳細查驗二小姐其他飲食……發作時辰,與用燕窩時辰倒是吻合。”

“那就是了。”林晚抬起頭,目光清亮地看向王氏,“母親,此事疑點重重。女兒懇請母親,爲了二姐姐安危,也爲了府中清淨,徹查血燕從燉制到二姐姐食用前的每一個環節,包括燉制食材來源、經手仆役、存放庫房、乃至昨日二姐姐所有飲食起居。女兒願意配合任何調查,但絕不願蒙受這不白之冤,更不願讓真正的下毒者逍遙法外,危及二姐姐和其他姐妹!”

她語氣懇切,姿態放低,卻將“徹查”的要求拋了出來,並且將自己放在了“配合調查”和“擔心姐妹”的位置上。

王氏的臉色變幻不定。她本打算快刀斬亂麻,給林晚定罪,但林晚這一番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的辯白,句句點在要害上,反而讓她有些騎虎難下。若強行定罪,顯得武斷,若真大張旗鼓徹查,難保不會查出些別的什麼……

就在這時,廳外傳來小廝急促的通報:“侯爺到!”

林弘沉着臉,大步走了進來。他顯然已經聽說了此事,目光先是掃過跪着的林晚和春桃,又看向王氏和林華,最後落在沈姑姑身上:“蓉兒如何了?”

沈姑姑連忙回稟:“回侯爺,二小姐毒性不深,已用了解毒湯劑,暫無大礙,只是還需靜養。”

林弘點點頭,看向王氏:“怎麼回事?聽說與昨日賞賜有關?”

王氏定了定神,將方才指責林晚的話又說了一遍,只是語氣稍緩。

林弘聽完,眉頭緊鎖,看向林晚:“你有何話說?”

林晚將剛才的辯白,以更簡練清晰的語言重復了一遍,最後道:“女兒相信父親明察秋毫,必不會讓女兒含冤,也不會讓傷害二姐姐的真凶逃脫。”

林弘沉默地聽着,目光在林晚平靜無波的臉上停留片刻。這個庶女,似乎和他印象中那個怯懦沉默的影子,有些不同了。昨日書房應對,今日辯白條理……王氏指控的“嫉恨下毒”,與她此刻的冷靜沉着,反差太大。

他心中天平已微微傾斜。更重要的是,昨日王府剛“特意問起”這個女兒,今日若侯府就爆出庶女毒害嫡女的醜聞,傳到王府耳朵裏,侯府顏面何存?他又如何向王爺交代?

“沈姑姑,”林弘開口,“可能確定毒源必在血燕之中?二小姐其他飲食可有仔細查驗?”

沈姑姑謹慎道:“回侯爺,症狀與血燕關聯最大,但……其他飲食也需再查。”

林弘頷首,對王氏道:“既然有疑點,便該查清。此事交由林福去辦,從食材采買到昨日蓉兒入口前所有環節,一一細查。在查清之前,”他看向林晚,“你先回偏院,無令不得出。身邊丫鬟暫押柴房,待查清後再做處置。”

這是要將她軟禁,扣留春桃作爲人質和調查對象。

林晚心知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她磕頭:“女兒遵命。只求父親母親早日查明真相,還二姐姐公道。”

春桃被婆子拖走時,哭喊着“小姐”,林晚只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林晚被兩個婆子“送”回偏院,院門從外落鎖。

坐在寂靜的屋內,聽着柳姨娘壓抑的哭聲,林晚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危機暫時緩解,但遠未結束。春桃被扣,自身被囚,調查權在林福(王氏心腹)手中,結果難料。

而三日後,西城漱玉茶樓,那個與謝玦的約定……

她還能赴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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