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杭州·東渡院正殿

五芒星陣血光大盛,如同地獄熔爐的爐口,將整座殿堂映照得猩紅一片。陣中那些名山靈核碎片正在發出細微的“噼啪”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爲灰白色的齏粉,蘊含其中的千年靈氣如決堤洪水,被強行抽取、扭曲,化作乳白色的光流,瘋狂涌向中央那尊邪化的不動明王像。佛像六只赤紅眼睛妖異閃爍,石質身軀表面開始出現龜裂,裂縫中透出暗紅光芒,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活物正在內部掙扎、蠕動,即將破殼而出。

空海和尚站在陣眼處,紫色僧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他手中九環錫杖上的血色寶石光芒吞吐,與佛像的六只眼睛形成詭異的共鳴節奏。每閃爍一次,殿內溫度便驟然降低一分,牆壁、梁柱上冰霜“咔嚓咔嚓”蔓延,空氣中凝結出細小的黑色冰晶,帶着污穢的炁息。

“看到了嗎?這就是神國百年謀劃的力量!”空海聲音因狂熱而扭曲嘶啞,“以中原山川之靈爲柴薪,以龍虎山鎮山之寶爲火種,奉養八岐大神!待大神降臨,這萬裏山河,都將成爲神國的牧場,爾等血脈,皆爲神仆!這才是真正的……改天換日!”

陳九生站在陣外三丈處,赤金火焰在周身流轉不息,將侵襲而來的陰寒穢氣灼燒得發出“滋滋”聲響。他並未立刻動手,而是雙眼微眯,瞳孔深處有細微的金色符文一閃而過——這是龍虎山“洞真眼”的神通,能窺破虛妄,直見本質。他仔細觀察着這個五芒星陣的靈力流轉軌跡、陣紋走勢、五個黑袍人的站位與呼吸節奏……

越是觀察,他眉頭皺得越緊。

這陣法,表面看是倭國神道教的“逆五芒星喚魔陣”,以五行相克之理逆轉地脈,召喚邪神。可陣眼布置的方位、靈力轉換的關鍵節點、甚至黑袍人誦念咒文時特定的停頓節奏……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不是倭國的路數。是中原陣法的變種,而且是極爲高深的變種。

他腦海中迅速閃過龍虎山藏經閣中那些古老陣圖。忽然,一個圖案與眼前景象重疊——龍虎山鎮派大陣之一的“五雷縛魔陣”!此陣以五行相生之力,引動天雷,鎮壓一切邪祟。而眼前這個逆陣,其核心構架、能量流轉的經絡,赫然是“五雷縛魔陣”的倒轉鏡像!五雷縛魔陣以五行雷法誅邪,這個逆陣則是以五行陰煞抽取靈氣、供養魔物!這是赤裸裸的褻瀆與背叛!

“空海,”陳九生忽然開口,聲音清朗,壓過那令人煩躁的誦咒聲,“你的陣法……師承何人?”

空海正沉浸在陣法即將成功的狂熱中,聞言一怔,隨即發出夜梟般的冷笑:“死到臨頭,還有心思問這個?告訴你也無妨,此乃神國秘傳……”

“神國秘傳?”陳九生打斷他,向前踏出一步,赤金火焰在地面留下一個燃燒的足印,“這陣法的根基,分明是我龍虎山‘五雷縛魔陣’的逆用!五雷縛魔陣乃龍虎山不傳之秘,歷代只傳天師及護法長老。你一個倭國和尚,如何學得?除非……”

他停步,眼中寒光如電,直射空海:“教你陣法的人,曾是龍虎山核心弟子。而且,是五十年前那位驚才絕豔、卻突然‘暴斃’的……張虛靖師叔祖!”

空海臉色劇變,握着錫杖的手猛地一緊,指節發白:“你……你怎麼知道?!”聲音裏第一次出現了驚疑。

“我不但知道,還在藏經閣‘塵封卷’中,讀過他叛逃前留下的半部手札。”陳九生語氣平靜,卻字字如錘,敲在空海心頭,“張虛靖前輩,十歲通曉《道藏》,十五歲自創‘虛靖雷法’,以弱冠之齡突破真人境,被內定爲第六十三代天師繼承人。可他二十歲那年,因主張‘三教合一,道法革新’,被當時守舊的長老會斥爲‘離經叛道’,甚至要廢他修爲,圈禁終生。他心灰意冷之下,盜走三卷《天師秘要》,其中一卷便是‘五雷縛魔陣’全本及他本人的推演心得,而後假死脫身,遠遁海外。”

他頓了頓,看着空海越發難看的臉色:“他逃到倭國後,化名‘安倍虛靖’,娶當地貴族之女,憑借絕世天資,融合神道、佛、道三家之學,開創了所謂的‘虛靖神道’一脈。而你——”

陳九生目光落在那根九環錫杖杖頭的血色寶石上,那寶石深處,隱約有一個盤坐的人形虛影:“你繼承了他的衣鉢,也繼承了他的怨念。但這顆‘血舍利’,並非他自願所留吧?是他坐化時,你以邪法強取其畢生修爲與殘魂所煉!你口口聲聲完成師父遺願,實則只是用他的學識與遺骸,滿足你自己吞並中原的野心!”

“住口!”空海狂吼一聲,枯瘦的臉龐因暴怒而扭曲,“你懂什麼?!師父臨終前親口所言,中原道門故步自封,冥頑不靈,遲早衰亡!唯有打破舊秩序,以神道爲尊,佛道爲輔,建立全新道統,才是天下衆生超脫之路!我這麼做,是在踐行師父大道!”

“不,你錯了。”陳九生搖頭,眼中滿是冰冷的悲憫,“張虛靖前輩在手札末尾寫道:‘吾道難容於故土,遠走東瀛,非爲仇,實爲憾。願後來者,能開新天,然切記,道之根本,在護生,非害生。’他追求的是融合與開創,是護佑生靈,而非毀滅與掠奪!你看這陣法,抽取山川之靈,毀壞地脈根基,荼毒萬裏山河,這豈是‘護生’?空海,你看看這些被你們毀掉的靈核!聽聽山川的哀鳴!張虛靖前輩若在天有靈,看到你用他傳下的陣法做這等傷天害理、滅絕生機之事,只會痛心疾首,恨不能親手清理門戶!”

“你胡說!師父他……”空海眼神劇烈閃爍,陳九生的話語顯然觸動了他心底某處不願觸及的懷疑,但他迅速被狂熱的執念吞噬,“師父的宏願,豈是你這小輩能懂?!殺了他!完成祭祀!”

最後一句是對五個黑袍人所吼。五個黑袍人同時厲嘯,逆轉的五芒星陣血光沖天,無數怨魂般的黑影從陣中浮現,張牙舞爪撲向陳九生!中央的不動明王像六臂齊揮,六件邪器光芒大放,射出六道污穢的光柱,封死陳九生所有退路!

陳九生不再多言。他抬起右手,掌心赤金火焰瘋狂匯聚,瞬間凝聚成一柄三尺長的火焰長劍,劍身符文流轉,隱隱有雷霆之音。他左手並指,在虛空中飛速劃動,勾勒出的卻不是龍虎山任何一道法印,而是一個融合了佛家“無畏印”的堅毅、儒家“正心印”的堂皇、道家“太極印”的圓融的——全新手印!

三教印!正是張虛靖當年構想卻未能完善的“三教真法”雛形!

手印成型的刹那,一股中正平和、卻又包容萬象的獨特炁息轟然爆發!那撲來的怨魂黑影如同撞上無形牆壁,發出淒厲尖叫,紛紛潰散!六道污穢光柱也被這股氣息一沖,竟微微偏斜!

空海瞪大眼睛,失聲叫道:“三教印?!你……你怎麼會師父未完成的……”

“因爲張虛靖前輩的手札與推演心得,大部分都留在了龍虎山藏經閣的暗格裏。他從未真正背叛道門,只是以另一種方式,留下了他的道。”陳九生話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赤金流光,不是沖向空海,而是直刺五芒星陣的東北角——那個黑袍人所在的“木行節點”!

既然此陣脫胎於五雷縛魔陣,那就有同樣的、基於五行生克原理的弱點!五雷縛魔陣以五行相生之力循環不息,鎮壓邪魔;而逆陣則是以五行相克之力破壞抽取。相生流轉圓融無暇,生生不息;但相克……必有間隙!因爲五行相克是破壞性的,每一次靈力屬性的強制轉換,都會產生刹那的靈力滯澀與沖突!

陳九生要抓的,就是五行輪轉到“木行”時的刹那滯澀!此刻,正是陣法的“木時”!

“攔住他!”空海厲喝,錫杖猛擊地面!血色寶石迸發出刺目血光,化作一只房屋大小的猙獰鬼手,指甲漆黑如鉤,帶着腥風抓向陳九生!

與此同時,五個黑袍人同時變陣!五芒星逆轉加速,陰煞之氣如黑色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向陳九生,要將他淹沒、凍結、撕碎!

可陳九生根本不閃不避。他劍勢如龍,一往無前,只是在巨大鬼手即將觸及背心的瞬間,左手的“三教印”光芒大放,向前一按!

“嗡——!”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蘊含空海邪力與血舍利威能的鬼手,在觸及三教印光芒的刹那,竟驟然停滯!仿佛遇到了同源卻更高層次的力量,產生了本能的畏懼與混亂!鬼手掌心那張扭曲的鬼臉,露出了擬人化的茫然。

空海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不可能!師父的印記……怎麼會認可你?!”

“因爲道無分國界,正邪自在人心。”陳九生聲音冰冷,火焰長劍已如流星般刺入東北角黑袍人的胸口!“張虛靖前輩的道,是尋求融合與升華,而非你這樣的墮落與毀滅!破!”

“噗嗤!”赤金火焰順着劍身瘋狂涌入黑袍人體內!那黑袍人連慘叫都未及發出,周身陰煞之氣如滾湯潑雪般消融,露出下面一張蒼老枯槁的倭人面孔,眼中滿是驚恐與難以置信。他胸前懸掛的一塊刻畫着樹木紋理的青色玉佩,“咔嚓”一聲,碎裂成粉!

木行節點——破!

五行缺一,生生不息的循環瞬間被打破!陣勢驟亂!

“哇!”其餘四個黑袍人同時遭到劇烈的陣法反噬,齊齊噴出大口黑血,身體劇震,誦咒聲戛然而止!五芒星陣血光明滅不定,劇烈閃爍,如同風中殘燭。中央的不動明王像發出一聲不甘的、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嘶吼,六只赤眼的光芒急速暗淡,身軀的蠕動也停了下來。

“不——!穩住!給我穩住!”空海目眥欲裂,瘋狂催動體內邪力注入錫杖,血色寶石光芒拼命閃爍,試圖強行穩住崩潰的陣法和反噬的邪像。

可陳九生不會給他任何喘息之機。他身形如電,在因陣法紊亂而靈力暴走的殿內穿梭,每一步都踏在陣法靈力流轉的節點上,火焰長劍劃出一道道赤金軌跡。

“金行節點,破!”西南角黑袍人胸口金屬性玉佩碎!

“水行節點,破!”西北角黑袍人胸口水性玉佩碎!

“火行節點,破!”東南角黑袍人胸口火性玉佩碎!

“土行節點,破!”正西方黑袍人胸口土性玉佩碎!

五劍,快如閃電,精準狠辣!五塊維系逆陣的玉佩盡數粉碎!

轟隆——!!!

五芒星陣徹底崩潰!狂暴失控的陰煞之氣與尚未被吸收的靈氣碎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場小型的能量風暴,在殿內瘋狂肆虐!牆壁上的符文寸寸剝落,梁柱上的冰霜炸裂!堆在陣中的靈核齏粉被卷起,如同灰色的雪暴!

“嗷——!!!”不動明王像發出最後一聲淒厲哀鳴,六臂亂舞,身軀上裂紋密布,“嘭”的一聲巨響,徹底坍塌,化作一地冒着黑煙的碎石塊。那六件邪器仿品也同時炸裂。

一方古樸的青銅方印從碎石中飛出,正是鎮山印!雖然印體裂紋明顯,靈光黯淡,但終究未被徹底污染。陳九生凌空一抓,將其攝入手中,迅速貼上一張清心符,收入懷中內袋。

“噗——!!!”空海遭受陣法徹底反噬與邪像崩潰的雙重沖擊,仰天噴出一大口夾雜着內髒碎塊的黑血,氣息瞬間萎靡,踉蹌後退數步,“砰”地一聲撞在牆壁上,才勉強沒有倒下。他死死盯着陳九生,眼中充滿了無盡的不甘、怨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你……你毀了神國百年謀劃的心血……八岐大神……不會放過……”

“毀掉的是邪謀,不是神國。”陳九生收劍,周身赤金火焰緩緩熄滅,但眼神依舊凌厲如刀,“空海,念在張虛靖前輩的面上,我給你最後一個選擇:散去修爲,自封經脈,跟我回龍虎山,在天師殿前陳述罪狀,於鎮妖塔中反省餘生。或許,還能留下一線生機。”

“反省?哈哈哈……咳咳……”空海慘笑,咳出更多黑血,氣息越來越弱,但眼神中的瘋狂卻愈發熾烈,“陳九生,你以爲你贏了?不,你毀掉的,不過是千百個祭壇中的一個!神國在各大名山的布置,五十年前就已開始,早已完成大半!就算沒有這些靈核,只要地脈節點上的‘蝕靈釘’還在,八岐大神終會感應到此界坐標,通過其他方式降臨!而且……”

他眼中閃過詭異而譏諷的光芒,死死盯着陳九生:“你以爲在朝中支持我們的,只有邵元節那種汲汲營營於長生的蠢貨嗎?你以爲江南那些詩書傳家、滿口仁義道德的清流們,就真的忠於朱明江山嗎?他們想要的……可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也狠得多!”

陳九生心頭一凜,上前一步:“什麼意思?說清楚!”

“意思就是——”空海臉上露出一個猙獰而快意的笑容,忽然用盡最後力氣,咬破舌尖,一口混合着生命精元的本命精血噴在九環錫杖的血色寶石上!

嗡!

血色寶石瞬間光芒暴漲,將他全身包裹!一股強烈無比的空間波動爆發開來!

“江南的清流們,世代簪纓,卻屈居北人之下久矣!他們想要的……是這片富庶江山,換個主人!哈哈……陳九生,我們在江南……等你!看你如何以一人之力,對抗這……滾滾大勢!”

話音未落,血光炸裂!空海的身影在血光中變得模糊,隨即化作一道細長的血虹,“嗖”的一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沖破殿頂瓦片,消失在陰沉的天際!只留下殿頂一個大洞,以及簌簌落下的碎瓦和雪花。

陳九生沒有追。空間遁術,且是燃燒生命本源的邪遁,此刻去追已來不及。他站在原地,望着殿頂那個破洞,雪花混合着血腥氣飄落,在他肩頭積了薄薄一層。

江南……清流?世代簪纓?屈居北人之下?

一個更龐大、更可怕的陰謀輪廓,在他心中隱隱浮現。倭寇之患,或許只是冰山一角。水下的陰影,可能牽連着大明朝堂最根本的南北之爭、士族與皇權的矛盾。

他低頭,看着滿地狼藉。五個黑袍人已隨着陣法反噬和空海遁走時的血咒爆發,化作了五灘腥臭的黑水。那些靈核碎片也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靈性,與普通塵土無異。

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大人!大人!您沒事吧?”是守在外面的豹房衛,聽到了裏面的巨響和血虹沖天。

陳九生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轉身走向殿門。

七日後·龍虎山·天師殿(擴展)

“……情況大致如此。”陳九生將靈光依舊黯淡、但邪氣已被暫時封住的鎮山印,雙手呈還給端坐主位的張元吉天師,詳細匯報了杭州東渡院一戰的前後經過,尤其重點提到了空海最後遁走前的話語,“空海雖重傷遁逃,但東渡院邪陣已破,倭國在杭州的一個重要據點被拔除,竊取靈核轉運的渠道被切斷。不過,他臨逃前所言,指向‘江南的清流’,甚至暗示江南士族中有人與倭寇勾結,所圖甚大。弟子懷疑,朝中內應,恐怕不止邵元節餘黨,可能就出自……江南那些盤踞地方、勢力龐大的士族門閥。”

殿內,張元吉天師面色依舊蒼白,但氣息平穩了許多,胸前已不見血跡。謝滄流、陸載塵、賀蘭分坐兩側,聽完陳九生敘述,面色皆是凝重如水。

“江南清流……”張元吉喃喃重復,手指輕輕敲擊着座椅扶手,“自永樂帝遷都北京,以北方邊鎮、京營鉗制天下,江南士族在朝中影響力確實大不如前。但他們世代經營,把控漕運、鹽鐵、絲綢,通過科舉綿延不斷輸送子弟入朝,在地方上更是樹大根深,州府官吏多出其門。若真有人因不滿現狀,或爲家族私利,鋌而走險,勾結外敵,意圖……攪亂朝局,甚至……”

甚至什麼,天師沒有明說,但在場諸人都明白——甚至改朝換代,扶持一個更能代表江南利益的“新主”。

陸載塵“唰”地收起折扇,敲打掌心,沉吟道:“關鍵是,具體是誰?江南太大了,蘇鬆常鎮,杭嘉湖寧,每個府都有數得上號的大家族。杭州趙氏、蘇州王氏、南京徐氏,這些都是傳承數百年的巨室。沒有確鑿的鐵證,動他們,就是捅馬蜂窩,立刻會引來整個江南士林的反撲,朝中浙黨、楚黨也會群起攻之。屆時,剿倭不成,反倒可能引發朝局動蕩,給倭寇可乘之機。”

“那就必須找到鐵證,一擊斃命。”謝滄流仰頭灌了一大口酒,眼中血絲未褪,卻閃爍着鷹隼般的厲色,“九生,你現在是欽封的‘靖海伏魔使’,手上有尚方劍,有豹房衛。就去江南查!明面上查倭寇,暗地裏查這些蠹蟲!挖地三尺,也要把這些吃裏扒外、禍國殃民的混賬東西揪出來!龍虎山在江南也有幾家信衆,可以爲你提供些掩護。”

陳九生卻緩緩搖頭:“師父,弟子暫時還不能直接南下。”

“爲何?”謝滄流挑眉。

“原因有二。”陳九生聲音沉穩,“第一,空海逃走前說,倭國在各大名山的‘蝕靈釘’布置早已完成大半。當務之急,是必須立刻通知天下名山道友,尤其是還未發現異常或尚未遭劫的靈山,立刻組織人手,詳細勘察地脈,找出並拔除那些邪物,加固封印,阻止地脈繼續衰敗。此事關乎天下靈機根本,刻不容緩。”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殿外方向,語氣柔和了些許:“第二……弟子答應了燕姑娘,要照顧好念生。那孩子已經滿月了,眉眼長開,很是康健。但江南局勢不明,暗流洶涌,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必定危險重重。不能再帶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顛沛流離,讓他涉險。弟子想……將他托付給林巧娘師姐,留在龍虎山安穩長大。待我處理完該處理的事,再回來盡師父之責。”

殿內一陣沉默。想起郭啓明與燕紅綃,衆人心頭皆是一沉。

許久,賀蘭輕聲道,眼中帶着憐惜:“巧娘那孩子……心細如發,又天生一副慈軟心腸,醫術已得我七八分真傳。將念生交給她照料,確實是最穩妥的。她定會將念生視如己出。”

張元吉天師嘆息一聲,既是欣慰,又是憂慮:“也好。那孩子就暫且留在龍虎山,由巧娘撫養。老道也會定期爲他梳理經脈,打熬根基。至於江南之事……”他看向陳九生,“你可有具體打算?”

陳九生從懷中取出一疊用油紙仔細包裹的信件和幾張圖紙:“這是在東渡院密室暗格中搜出的部分密信和聯絡名單,雖經焚毀,但弟子以‘返照術’復原了一些殘片。其中頻繁提及的幾個名字和代號,經沈清歌姑娘動用沈家暗線初步核實,與杭州趙氏、蘇州王氏、南京魏國公府(徐氏)有密切關聯。這三家,極可能是倭寇在江南的資金、情報中轉站,甚至可能是更高層級的策劃者之一。”

他展開一張江南簡圖,指着幾個標注點:“弟子已傳訊沈姑娘,請她繼續利用沈家在江南織造、漕運網絡中的關系,暗中調查這三家近半年來的異常資金流向、人員往來,尤其是與海外倭商、沿海走私集團的接觸。同時,弟子會以‘靖海伏魔使’名義,行文江南各府,要求協查倭寇,借此觀察地方官員反應,尤其是與這三家關系密切的官員。待各山防範蝕靈釘的事宜安排妥當,弟子便親率部分豹房衛,以追查倭寇餘孽爲名南下,與沈姑娘裏應外合。”

“沈家那丫頭?”謝滄流捋了捋胡子,“她爹沈慎之可是南京戶部侍郎,兼管江南織造局,是實實在在的肥缺。若江南士族真有問題,他這個位置,恐怕很難獨善其身,甚至……”

“弟子信得過沈姑娘。”陳九生語氣堅定,“她與邵元節之事無關,且在之前事件中多次相助。至於沈大人……若他真有問題,沈姑娘在他身邊,反而更容易察覺端倪,爲我們提供線索。退一步說,若沈大人也牽涉其中,那更說明問題已深入膏肓,我們必須有能在敵人內部的眼睛。”

正商議間,殿外忽然傳來守山弟子帶着驚訝的通報聲:“天師!嵩山少林寺達摩院首座,慧明大師,攜弟子四人,求見!”

衆人皆是一怔。少林與龍虎山雖同屬中原修行界,但一佛一道,平日往來不多,僅限於重大法會時的禮節性交流。此時少林高僧親自登門,且是達摩院首座這樣的核心人物……

“快請。”張元吉天師肅然道。

片刻後,一位身着杏黃色僧袍、外罩棕色袈裟的老僧,手持九環禪杖,步履沉穩地步入殿中。他年約六旬,面容清癯,雙目澄澈有神,太陽穴微微隆起,正是以佛法精深和武學造詣聞名於世的少林達摩院首座慧明大師。身後跟着四名年輕的武僧,個個眼神精亮,氣息沉穩,顯然修爲不俗。

“阿彌陀佛。”慧明大師合十行禮,聲音洪亮而平和,“張天師,諸位道長,貧僧冒昧來訪,打擾清修,實是有萬分緊急之事相告。”

“大師不必多禮,請坐。看茶。”張元吉天師抬手示意,“不知何事,竟勞動大師親自前來?”

慧明大師坐下,接過道童奉上的清茶卻未飲,神色凝重道:“三日前,子夜時分,嵩山後山禁地‘達摩洞’中,供奉已逾千年、作爲少林鎮寺之寶之一的‘達摩初祖舍利’……不翼而飛。”

“什麼?!”殿中除陳九生外,衆人皆驚然變色。

達摩舍利!那可是禪宗初祖達摩禪師坐化後所遺,蘊含無上佛法真意與修爲結晶,不僅是少林精神象征,更是鎮壓嵩山地脈、維系少室山靈氣的核心聖物!此物失竊,其嚴重性不亞於龍虎山鎮山印被盜!

“現場留下此物。”慧明大師從袖中取出一枚用絲綢包裹的黑色玉佩,玉佩約拇指大小,形制古樸,但上面刻畫的扭曲符文,卻散發着與東渡院中如出一轍的陰邪氣息——正是倭國神道教的“請神符”,且品階極高!

陳九生接過玉佩,指尖輕觸,一股熟悉的、帶着空海特有炁息的陰寒怨氣順着手臂經絡襲來。他閉目感應片刻,睜開眼,沉聲道:“是空海。這玉佩上有他殘留的邪力印記,而且很新,不超過五日。他受重傷遁走後,竟沒有遠逃,反而冒險潛入少林,盜取舍利!”

慧明大師苦笑頷首:“果然如此。實不相瞞,這半年來,少林已察覺到數次不明身份的窺探,也曾攔截過幾批試圖潛入後山的黑衣蒙面人,皆被護山武僧擊退。貧僧與方丈師兄本以爲防範已然嚴密,並加強了巡查。沒想到三日前,有大批倭寇流匪在登封縣城外聚集作亂,劫掠商隊,聲勢頗大。方丈師兄爲保境安民,親自率一百零八羅漢堂武僧下山平亂。寺中高手被調動大半,守備空虛,這才被賊子鑽了空子……唉,調虎離山,好算計!”

“調虎離山……”謝滄流握緊酒葫蘆,青筋暴露。龍虎山失竊時,他同樣是被引開的。倭寇對中原各派內部情況、高手動向,簡直了如指掌!

“大師不必過於自責。”張元吉天師安慰道,語氣沉重,“倭寇蓄謀數十年,手段陰狠詭譎,又得內應指引,實是防不勝防。如今當務之急,是各派摒棄門戶之見,聯手應對。一方面加強防範,另一方面……設法追回失竊聖物。”

他看向陳九生:“九生,你既與空海正面交手,熟悉其氣息手段,追蹤達摩舍利之事,恐怕還需……”

“弟子明白。”陳九生拱手應道,“空海受陣法反噬重傷,又強行動用血遁,此刻必然躲在某處隱秘之地療傷,同時設法煉化或利用達摩舍利。這是他短時間內難以移動的破綻。弟子會即刻起草一份‘各山聯防及清查蝕靈釘’的檄文,以天師令傳告天下道門。同時,弟子也會以個人名義,致信少林、峨眉、五台、普陀等佛門聖地,詳陳利害,建議佛道兩界暫時放下成見,互通消息,建立聯防機制,共御外敵。”

慧明大師眼中閃過感激與決斷之色:“若能促成佛道聯手,實乃中原修行界之大幸,亦是天下蒼生之福!少林願與龍虎山結爲同盟,共享倭寇情報,互援互助。貧僧這就傳訊方丈師兄,並聯絡其他佛門寺院。”

“好!”張元吉天師精神微振,強撐着站起身,“那便如此說定。九生,你速去起草檄文。慧明大師,請隨老道移步後殿靜室,我們詳談結盟細則與防範布置。”

衆人行禮告退。陳九生獨自留在空曠的天師殿中,走到側案前,鋪開特制的黃表紙,研墨潤筆。

窗外,連續多日的風雪終於停了。慘白的陽光掙扎着穿透雲層,灑在龍虎山重重殿宇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澤。遠山依舊素裹,一片寂靜。

可陳九生心中雪亮,這看似平靜的冰雪之下,熾熱的岩漿正在奔涌,巨大的裂縫正在蔓延。倭寇的瘋狂,內奸的背叛,南北的暗鬥,佛道的危機……這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而危險的網。

他提起筆,蘸飽濃墨,筆尖懸於紙上一寸,微微一頓。

然後,落筆如刀。

三日後·龍虎山後山藥廬

藥廬位於後山一處向陽山坡,屋後是一片蒼翠的竹林,屋前開辟着幾畦藥圃,雖值寒冬,仍有幾株耐寒的草藥頑強地透着綠意。屋內,藥香嫋嫋,混合着淡淡的奶香,爐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山中寒氣。

林巧娘坐在窗邊的竹床邊,輕輕搖晃着一個竹編的搖籃。搖籃裏鋪着柔軟溫暖的棉褥,一個白胖的嬰兒正睡得香甜,小臉圓潤,睫毛長長,偶爾咂咂粉嫩的小嘴,或是在夢中揮動一下握成拳頭的小手,可愛得讓人心都要化了。

這就是郭念生。

陳九生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看了許久。林巧娘今日未穿道袍,只着一身素雅的淺青色棉裙,頭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頰邊,側臉線條溫柔。她哼着不知名的、旋律簡單的山歌小調,聲音輕柔,手指時不時輕輕撫過嬰兒的襁褓。

許是陳九生的目光停留太久,林巧娘似有所覺,轉過頭來。看見是他,臉上立刻浮現出溫婉的笑意,如同春水化開:“九生,你來了。快來看,念生今天早上會對着我笑了呢,眼睛彎彎的,可招人疼了。”

陳九生走過去,腳步放得極輕。他俯身看着搖籃中的嬰兒。許是血緣感應,又或是陳九生身上那股獨特的氣息,原本熟睡的小念生忽然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極其清澈明亮的眼睛,烏溜溜的眼珠像浸在水裏的黑葡萄,純淨得不染一絲塵埃。他懵懂地看着湊近的陳九生,看了幾秒,竟真的咧開沒牙的小嘴,發出了“咿呀”的聲音,像是在笑。

那一瞬間,陳九生感覺心頭某處堅硬冰冷的地方,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觸動了。他伸出食指,極其小心地、輕輕地碰了碰嬰兒溫熱嬌嫩的臉頰。軟軟的,溫溫的,帶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很像燕姑娘。”林巧娘輕聲說,目光柔和地流連在嬰兒臉上,“尤其是這雙眼睛,又黑又亮,看人的時候,好像能把人裝進去。鼻子和嘴巴,倒是像郭將軍,挺括。”

陳九生點點頭,沉默了片刻。爐火噼啪作響,襯得屋內更加寧靜。

“師姐,”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低,“我……要下山了。這次,可能會很久。”

林巧娘搖晃搖籃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沒有抬頭,只是低下頭,更加專注地看着念生的小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搖籃邊緣:“去……江南?”

“嗯。先去幾處重要的靈山,協助排查‘蝕靈釘’,然後南下。”陳九生實話實說,“倭寇之患未平,各山地脈亟待修復,江南的暗樁需要拔除,朝中的影子也要揪出來……千頭萬緒。可能數月,也可能……一年半載,甚至更久。”

“那念生……”林巧娘的聲音更輕了。

“我想拜托師姐。”陳九生看着她,眼中是毫無保留的懇切與信任,“這孩子身世太過坎坷,未出生便失怙恃,這世上已無血親。我雖是他師父,但此去前路艱險,生死難料,不能讓他再跟着我漂泊冒險。師姐心細如發,仁心仁術,性情又最是溫柔堅韌,是撫養他長大最合適的人選。我已稟明天師,正式收念生爲入室弟子,道號‘守真’。但在他懂事之前,他的飲食起居、開蒙識字、築基養氣,還請師姐……代爲操勞,給他一個安穩溫暖的家。”

林巧娘終於抬起頭,眼圈已然微紅,卻強忍着沒有讓淚水落下。她看着陳九生,這個她一直默默關心着的小師弟,如今已成長爲需要肩負起如山重任的男子。他眼中有着不容動搖的決絕,也有着深藏其下的疲憊與歉疚。

“你就這麼信我?不怕我……教不好他?”她聲音微哽。

“我信。”陳九生重重點頭,語氣斬釘截鐵,“這世上,若還有誰能給念生一個真正的、充滿關愛與教誨的家,讓他平安喜樂地長大,除了師姐,我想不出第二人。將他托付給師姐,我才能安心去面對外面的風雨。”

林巧娘別過臉去,快速用袖角拭去眼角滲出的淚痕,再轉回來時,臉上已努力恢復了平靜,只是眼底的水光仍未完全褪去。她直視陳九生,一字一句道:“好,我答應你。我會照顧好念生,視如己出。教他讀書明理,教他辨識草藥,教他做人的道理。但是九生,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她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平安回來。無論如何,一定要活着回來。念生不能沒有師父,龍虎山……也不能沒有你。你答應我。”

陳九生喉頭微哽,心中暖流與酸澀交織。他後退一步,整理衣冠,朝着林巧娘,鄭重地、深深地作了一揖:“師姐大恩,九生沒齒難忘。我答應師姐,必竭盡全力,活着回來。”

直起身,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用紅繩系着的赤金玉佩。玉佩約銅錢大小,正面以極其精細的雕工刻着一只栩栩如生、作仰天咆哮狀的朱厭圖騰,背面則是兩個古樸的篆字“守真”,邊緣環繞着細密的火焰雲紋。玉佩入手溫潤,隱隱有溫熱傳出,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動。

“這是我以自身朱厭精血混合龍虎山赤陽金,再輔以七七四十九日純陽真火溫養煉制的護身法器。”陳九生將玉佩輕輕放在搖籃邊,“貼身佩戴,可辟百邪,溫養經脈,亦能在遭遇致命危機時,自動激發一次,化作朱厭虛影護主,堪比真人境一擊。若……若我真有不測,這玉佩中封印的一縷我的本命神念,會指引念生……找到他未來該走的路。”

林巧娘拿起玉佩,觸手溫潤熨帖,那溫熱似乎能直透心底。她小心地將紅繩系在念生貼身小衣的扣襻上,讓玉佩貼着孩子的心口。玉佩的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下,然後漸漸內斂。

“你放心,”林巧娘輕拍着因爲被挪動而有些不安扭動的念生,柔聲安撫,也是在對陳九生承諾,“我會照顧好他。等你回來時,他一定會跑着跳着,清脆地叫你‘師父’了。”

陳九生最後深深看了搖籃中又開始昏昏欲睡的念生一眼,仿佛要將這小小的身影刻入心底。然後,他決然轉身,走出藥廬溫暖的燈光。

門外,陸載塵和賀蘭已在雪地中等候多時。雪又零星地飄了起來。

“都安排妥當了?”陸載塵問,手中折扇輕敲肩頭積雪。

“嗯。”陳九生點頭,神色已恢復沉靜,“各山聯防及清查檄文已以天師令發出,相信很快會有回音。少林慧明大師已同意結盟,並答應聯絡佛門各派。沈清歌那邊也有新消息傳來——”他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信上火漆是沈家特有的標記。

“她查出杭州趙氏近三個月來,有三筆總計超過二十萬兩白銀的巨款,通過錢莊多重轉手,最終流入閩海一帶幾個背景復雜的船行,而這些船行,已被證實有倭寇參股。蘇州王氏則頻繁宴請南京守備太監、漕運御史等人。至於南京魏國公府徐家,雖然表面低調,但其家族在寧波港的幾處倉庫,近期有不明身份的大量貨物進出,守衛異常森嚴,連應天府衙役都無法靠近查驗。”

陸載塵和賀蘭對視一眼,面色更加凝重。資金、人脈、物資通道……這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地下網絡。

“信上還說,”陳九生聲音壓低,“沈姑娘根據一些零碎線索推測,江南這邊的主事者,或者說與倭寇勾結的士族代表,地位可能極高,高到……足以影響內閣的某些決策。她用了四個字形容——‘位極人臣’。”

“位極人臣……”賀蘭倒吸一口涼氣,“內閣不過寥寥數人,皆是天子近臣……若真如此,那豈不是說皇上身邊……”

“所以,江南之事,已不僅是剿倭,更是……”陳九生沒有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萬事小心。”賀蘭將一個小巧的青色藥囊塞進陳九生手裏,藥囊繡着蘭草紋樣,“裏面是改良過的‘清心丹’,能抵御更強的精神侵蝕;‘回春散’效力加倍;還有九枚‘冰魄針’,中者經脈瞬間凍結,慎用。記住你師姐的話,也記住師父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龍虎山,永遠是你的後盾。”

陳九生接過藥囊,入手微涼,卻重若千鈞。他後退兩步,撩起道袍下擺,朝着兩位師長,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弟子謹記師父、師叔教誨。此去必當竭盡全力,查明真相,掃除奸邪,不負師門,不負皇恩,亦不負……這天下百姓。”

禮畢,他不再多言,轉身,邁入紛揚的細雪之中。青衫背影在素白天地間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通往山道的竹林小徑盡頭,唯有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足跡,很快又被新雪覆蓋。

林巧娘抱着被腳步聲驚醒、有些不安的念生,站在藥廬門口,望着那個方向,久久未動。寒風卷起她的裙角和發絲,她恍若未覺。

懷中的嬰兒忽然撇了撇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聲音洪亮,小臉漲紅,小手在空中胡亂抓着,仿佛想抓住那已然消失的背影,抓住那一點血脈相連的溫暖。

“別哭,念生乖,不哭……”林巧娘連忙輕拍哄着,將臉頰輕輕貼了貼孩子溫熱的小臉,柔聲低語,像是在安慰孩子,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你師父會回來的。他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我們就在這裏,好好長大,等着他。一定會的……”

風吹過龍虎山的千峰萬壑,卷起鬆濤竹浪,嗚咽如訴。

而在千裏之外的江南,秦淮河槳聲燈影依舊,蘇州園林曲徑通幽,杭州西湖煙波如畫。這片富庶溫柔鄉的表象之下,一場更隱秘、更凶險的風暴,正在無聲地加速醞釀。

杭州趙家那座占據了半條街的深宅大院,書房燈火通明至深夜,隱約傳來棋子落枰的清脆聲響,對弈者沉默不語,唯有牆上一幅《江山萬裏圖》墨跡淋漓。

蘇州王氏的園邸水榭中,絲竹聲掩蓋着低沉的密談,幾份蓋着特殊印鑑的文書在燭火下被傳閱,然後投入火盆,化作青煙。

南京魏國公府,那扇尋常百姓絕難靠近的朱紅大門後,祠堂香火繚繞,並非祭祀祖先,而是在一幅沒有署名的、描繪着海上日出景象的畫卷前,有人長跪祈禱。

祈禱的內容,細若蚊蚋,卻絕非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而是——

“星移鬥轉,鼎革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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