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掌被艾草汁液燙得發紅，但這點刺痛根本比不上背後那道追魂索命的寒意。三分鍾前在雪山溶洞裏炸開的白光還殘留在視網膜上，銀翼能量手環過載的嗡鳴仍在耳膜震蕩，可那只從冰層裏爬出來的龐然大物已經沖破了臨時搭建的石牆，黏液拖拽在岩壁上的聲響像極了有人在用腸子跳繩。
“快！這邊！”銀翼的金屬嗓音劈碎黑暗，兩米高的銀色身軀在狹窄的岩縫中卻異常靈活。他右手腕的能量手環還在冒着電火花，原本流轉着藍光的紋路此刻暗淡得像瀕死的魚眼。陳默緊隨其後鑽進僅容一人通過的裂隙，背包裏的《魯班經》殘頁在劇烈顛簸中硌着肋骨，那些記載着“木牛流馬”“機關飛鳥”的古老文字仿佛活了過來，與岩壁上滲出的外星符文重疊在一起。
身後傳來冰層崩裂的巨響。陳默回頭的瞬間，正看見那只影魔母體的頭顱卡在岩縫入口——它顯然是由無數人類肢體拼接而成，七八個頭顱在脖頸上像蛇群般扭動，每個眼眶裏都跳動着幽綠火焰。最駭人的是它胸口那張巨口，裏面層層疊疊的牙齒竟全是人類指骨打磨而成，咀嚼時發出的“咔嚓”聲讓陳默想起小時候在屠宰場見過的絞肉機。
“它在恢復！”銀翼突然刹車，左手閃電般抓住陳默的衣領將他拽向右側。下一秒，一道腐蝕性酸液就噴在了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岩石瞬間冒起黃煙，刺鼻的氣味讓陳默忍不住幹嘔起來。他這才看清，母體左肩上原本被能量沖擊波撕裂的傷口正在蠕動愈合，斷裂的骨茬像竹筍般瘋狂生長，皮膚下發光的血管如同通電的霓虹燈管般閃爍不定。
影魔母體的嘶吼震落了洞頂的碎石。陳默突然發現那些墜落的石塊在空中停滯了半秒，緊接着以違反物理定律的角度斜着飄向深淵——這是環境異化的征兆。他想起在雪山殘骸裏看到的記憶碎片，那些漂浮在宇宙中的飛船殘骸，此刻竟與眼前的碎石重疊在一起。
“銀翼！你的手環還能撐多久？”陳默從背包側袋掏出打火石，拇指摩挲着粗糙的燧石表面。這是他三天來第三次問同樣的問題，每次得到的答案都讓他心涼半截。
“百分之七。”銀翼的回答比上次少了三個百分點。他銀色的皮膚泛起細密的紋路，那是能量透支的表現，“需要……陽光充電。”
“狗屁陽光！”陳默狠狠啐了一口。自從影魔全面侵入後，鬼哭峽的天空就被永久的暗紫色雲層籠罩，唯一的光源是那些在夜空中遊走的外星星座，以及影魔皮膚下惡心的熒光血管。他突然想起《魯班經》裏關於“陰火”的記載，急忙翻找背包裏的艾草捆——這是他在第五個補給箱裏找到的唯一有用的東西，當時還被其他參賽者嘲笑帶了捆喂牛的草料。
影魔母體的撞擊讓整個岩洞開始搖晃。陳默注意到那些從岩壁滲出的外星符文正在發光，淡藍色的光芒沿着特定軌跡流動，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六芒星圖案。他突然想起在雪山飛船殘骸裏看到的景象，這個圖案分明就是A族飛船的能量核心！
“它在吸收岩石裏的輻射能！”陳默拽着銀翼撲向側面的石筍群，“那些符文——”話音未落，母體已經沖破了岩縫，涎水從無數張嘴裏滴落，在地面腐蝕出密密麻麻的小坑。陳默這才看清它的全貌：二十米長的身軀覆蓋着人類皮膚與金屬鱗片的混合組織，四肢是粗壯的章魚觸手，每根觸手上都長着人類手掌，指甲縫裏還嵌着碎布條和骨頭渣。最恐怖的是它的脊背，那裏竟鑲嵌着十幾顆人類頭顱，眼眶中伸出的視神經像臍帶般連接着中樞神經束，隨着母體的呼吸微微搏動。
銀翼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他指着母體頭頂那團不斷蠕動的肉瘤，那裏隱約能看見半張熟悉的臉——是三天前在沼澤裏失蹤的網紅探險博主“小野貓”，她的嘴還在無聲開合，眼球卻已經變成了兩顆綠色晶石。
“幻覺！別對視！”陳默猛地按住銀翼的後腦勺。他自己的太陽穴也突突直跳，眼前開始出現戰友們燒焦的臉。PTSD的症狀在影魔的腦波攻擊下愈發嚴重，但這次他強迫自己聚焦於現實細節：岩壁上滲水的聲音、艾草捆散發出的苦味、銀翼皮膚冰涼的觸感。這些真實的感官體驗像錨鏈般將他固定在現實世界。
母體突然停止了攻擊。所有頭顱同時轉向西方，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吼。陳默順着它們的視線望去，只見暗紫色的天空中裂開一道口子，某種巨大的陰影正穿過雲層緩緩下降——是主辦方的補給機？不對，那形狀分明是艘小型飛船！
“黑棘……來了。”銀翼的聲音帶着金屬摩擦般的顫音。他手腕上的能量手環突然亮了起來，投射出半透明的全息影像：一艘菱形飛船正在鬼哭峽上空盤旋，船身上布滿了與影魔母體相同的發光符文。影像中還有個蒼白如紙的男人面孔，正透過屏幕微笑着注視他們。
“找到你們了，我的小獵物。”黑棘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像冰冷的毒蛇鑽進耳道，“第七十二條規則：見到母體必須跪下磕頭哦。”
陳默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膝蓋不受控制地彎曲。但他猛地咬住舌尖，劇痛讓意識恢復清明。他看見銀翼正用額頭撞擊岩壁，試圖抵抗腦波控制，銀色皮膚下的血管因痛苦而發亮，像極了電路板上過載的導線。
“用這個！”陳默扯下背包裏的艾草捆，狠狠砸在銀翼臉上。濃烈的草藥味讓外星盟友猛地嗆咳起來，卻也成功打斷了黑棘的精神控制。母體的頭顱們同時轉向他們，喉嚨裏發出憤怒的咆哮，那些鑲嵌在脊背上的死者眼球突然全部轉向同一個方向——洞口的微光處。
陳默突然明白了。黑棘根本不是來親自抓捕他們的，他只是想通過腦波控制讓他們失去行動力，真正的殺招是這只被激怒的影魔母體。而更可怕的是，母體脊背上那些死者的眼睛，正在指示逃生路線上的陷阱。
“銀翼，還記得飛船殘骸裏的防御系統嗎？”陳默突然抓住外星盟友的手腕，能量手環接觸的瞬間，一股微弱的電流讓兩人同時打了個寒顫。他想起在雪山殘骸裏看到的記憶碎片——A族飛船的自動防御系統可以通過能量手環遠程激活，那些散布在鬼哭峽各處的殘骸其實是一個個微型武器平台。
銀翼的眼睛猛地睜大：“需要……四個坐標點。”他用還能活動的左手在岩壁上劃出四個符號，“形成……三角矩陣。”
陳默立刻從背包裏掏出打火石和幹燥的艾草葉。他撕下衣角纏在木棍上做成簡易火把，又將剩餘的艾草葉捆成四束。《魯班經》裏“烽火傳訊”的章節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古人用不同顏色的煙火傳遞軍情，現在他要用同樣的原理激活外星防御系統。
母體的觸手環抱過來，帶着腐肉氣息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岩洞。陳默點燃第一束艾草，綠色的煙霧立刻升騰起來。他將火把扔向銀翼標記的第一個坐標點——岩洞左側的鍾乳石群。
“第一個！”
銀翼的能量手環突然爆發出刺眼的藍光。母體發出痛苦的嘶吼，觸手上的人類手掌開始瘋狂抓撓自己的皮膚。陳默趁機沖向右側岩壁，那裏有處天然形成的凹穴，正好符合銀翼標記的第二個坐標。他將第二束艾草塞進凹穴，掏出打火機的瞬間，突然發現岩壁上刻着一行小字：“2019.8.15 找到你了”——是上屆冠軍的字跡！
“第二個！”陳默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母體的觸手指向他的後背，腥風撲面而至。千鈞一發之際，銀翼撲過來將他撞開，觸手擦着陳默的頭皮砸在岩壁上，留下五個深可見骨的指洞。外星盟友的左肩被撕開一道口子，銀色血液噴濺在陳默臉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雪山融水。
“第三個坐標……在母體身上！”銀翼捂着傷口嘶吼。陳默這才注意到母體胸口那張巨口周圍，有四個對稱分布的發光結節，正好構成了防御系統所需的三角矩陣第四個頂點。
時間仿佛凝固了。陳默看着在痛苦中扭動的母體，看着那些鑲嵌在它身上的人類殘骸，突然想起了爺爺臨終前說的話：“萬物相生相克，無堅不摧則必有一隙。”他從背包側袋掏出最後三樣東西：打火石、艾草葉，以及在第五個補給箱裏找到的那枚翻譯水晶——此刻它正發燙，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的決心。
“銀翼！掩護我！”陳默將水晶含在嘴裏，味道像咬破了電池。他抓起最後兩束艾草，沿着母體垂下的觸手上爬。那些人類手掌抓撓着他的衣服，指甲在沖鋒衣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但他強迫自己向上攀爬，像當年在武警部隊訓練時攀登絕壁那樣，尋找着觸手間的縫隙。
母體顯然察覺到了威脅，開始劇烈搖晃身體。陳默緊緊抱住一根觸手，看見銀翼正用身體撞擊母體的膝蓋關節——這個兩米高的外星人此刻像個自殺式炸彈，能量手環的光芒越來越亮，明顯是在透支生命能量。
“就是現在！”銀翼的吼聲帶着瀕死的嘶啞。陳默縱身躍起，將兩束艾草同時塞進母體胸口的發光結節。在接觸的瞬間，他咬破了嘴裏的翻譯水晶，鮮血滲入水晶的裂紋，外星符文瞬間亮起紅光。
“以血爲引，以艾爲信，天地共鳴，誅邪破妄！”陳默用盡全力念出《魯班經》裏的咒語。這個源自兩千年前的古老儀式，此刻竟與外星科技產生了共鳴——四束艾草煙霧在半空中交匯成一個發光的三角矩陣，地面上那些原本屬於B族的符文開始閃爍紅光，仿佛在抗拒入侵者的控制。
母體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叫。它胸口的結節同時炸開，綠色血液噴濺在陳默臉上。他看見那些鑲嵌在母體身上的人類殘骸正在脫落，像蛻皮般從金屬鱗片下剝離。但更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現在洞外：鬼哭峽的暗紫色天空被撕裂，四個閃光點在雲層中亮起，恰好與地面的三角矩陣呼應——那是A族飛船的防御平台啓動了！
銀翼癱倒在地，能量手環徹底熄滅。陳默爬下母體不斷抽搐的身體，外星盟友的皮膚已經失去了金屬光澤，變得像磨砂玻璃般黯淡。他將銀翼扛在肩上，看着母體在痛苦中分解——那些人類肢體像融化的蠟一樣滴落，最終露出核心處那個籃球大小的黑色球體，表面布滿了B族的基因編碼。
“走……天坑祭壇……”銀翼在他肩上虛弱地說，“控制器……在那裏。”
陳默抬頭望向洞口。暗紫色的天空中，四個防御平台的光芒勾勒出一條通往西方的路徑，終點處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漏鬥狀陰影——那就是天坑祭壇。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母體核心那個黑色球體，它表面的基因編碼正在快速變化，最終定格成一行人類文字：“第七十三規則：只有死人能通過祭壇”。
身後傳來翅膀拍動的聲音。陳默猛地轉身，看見成千上萬只巴掌大小的影魔幼體從母體的殘骸中涌出，每只都長着昆蟲的翅膀和人類的臉。它們像黑雲般撲來，陳默立刻點燃最後一根艾草，綠色煙霧形成的屏障暫時擋住了蟲群。
“還有多久到祭壇？”他背起銀翼沖向洞口，幼體撞在煙霧屏障上發出爆米花般的爆裂聲。
“六小時……競賽結束。”銀翼的聲音越來越低，“黑棘……等在那裏。”
陳默沖出岩洞，發現鬼哭峽的地貌已經完全改變。原本應該是原始森林的地方變成了金屬叢林，外星植物的藤蔓在天空中編織成巨大的網絡，將月光切割成碎片。遠處的雪山正在融化，黑色的岩漿順着山坡流淌，在地面凝結出類似電路板的紋路。
他突然想起翻譯水晶顯示的最後一條規則，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但此刻沒有時間猶豫——身後的影魔幼體已經突破了艾草屏障，前方的天坑祭壇在黑暗中閃爍着詭異的紅光，而背包裏那本《魯班經》的殘頁，正在月光下自動翻動，最終停留在記載着“起死回生術”的那一頁。
陳默緊了緊肩上的銀翼，將最後一根艾草叼在嘴裏。煙霧繚繞中，他仿佛看見爺爺站在天坑邊緣，手裏拿着那把傳了三代的工兵鏟。但當他眨眼時，那個身影又變成了黑棘蒼白的臉，正透過無數影魔幼體的眼睛，微笑着注視着他的到來。
第七十三規則：只有死人能通過祭壇。
陳默突然明白了什麼。他從背包裏掏出瑞士軍刀，毫不猶豫地劃破了左手掌心。鮮血滴落在《魯班經》的殘頁上，那些古老的文字開始發出紅光，與銀翼能量手環殘留的藍光交織在一起。
“銀翼，”他輕聲說，聲音在蟲群的嗡鳴中顯得異常清晰，“你們A族……有復活死者的技術嗎？”
外星盟友沒有回答。陳默低頭一看，發現銀翼的皮膚已經完全變成了灰白色，能量手環的紋路徹底熄滅，像幹涸的河床。
暗紫色的天空中，四個防御平台的光芒開始閃爍不定。黑棘的骨笛聲從遠方傳來，與影魔幼體的嗡嗡聲混合成死亡交響曲。陳默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將銀翼的屍體背得更穩了些。天坑祭壇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他甚至能看見那些盤旋在坑口的巨大黑影——更多的影魔正在集結，等待着最後的獻祭。
而在他背包裏，那枚破碎的翻譯水晶突然亮了起來，投射出一行微弱的全息文字，是銀翼留下的最後信息：
“血……鑰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