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嶼接到一個加密通訊請求。對方似乎是他一個極其私密的聯系人,通訊內容全程隔絕了林喬可能接觸的任何數據通道
但從周嶼接聽回來後驟然變得冷峻的神色,以及他立刻調閱的幾份高度加密的海外子公司財務報表和異常資金流動報告來看,出事了
而且不是公司內部鬥爭層面的事,很可能是來自外部的、更具威脅性的攻擊。
周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和緊繃狀態。連續幾天,他幾乎住在辦公室,眼下的青黑越來越重,咖啡杯幾乎不離手
他頻繁地與法務、風控、以及幾個絕對核心的安全團隊成員進行密談,大量的加密數據在專用線路中傳輸。
林喬被隔絕在這場風暴之外。周嶼似乎暫時無暇顧及他,但也沒有收緊對他的限制。那種穩定的能量流供應甚至沒有中斷。
林喬能感覺到整個系統氛圍的緊張。周嶼的個人電腦雖然未直接處理核心敏感數據,但作爲他日常工作的樞紐,依然能捕捉到一些邊緣的信號
比如突然激增的加密流量,比如周嶼接聽某些電話時極其簡短的指令和更冷的語調
比如他在審閱某些報告時,手指無意識敲擊桌面的頻率快得驚人。
危險
巨大的危險正在逼近。而且這一次,周嶼似乎沒有像對待董事會風波那樣,流露出半分可以利用他能力的意向。
是威脅級別太高,不相信他的能力?還是涉及的核心機密太多,根本不敢讓他觸碰?
林喬的數據意識在安全區內高速運轉,分析着所有能捕捉到的蛛絲馬跡。
資金異常流向的幾個空殼公司注冊地、突然被頻繁調取的某海外合作實驗室的原始協議、周嶼通訊錄裏幾個極少被激活、此刻卻亮起的特殊代號……
線索碎片逐漸拼接,指向一個模糊但令人心悸的可能性:
有人不僅想在商業上打擊周嶼,還可能試圖竊取嶼恒科技某個處於絕對保密中的前沿項目核心數據,甚至……動用了一些遊走在法律灰色地帶的手段。
周嶼此刻的如臨大敵,恰恰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林喬陷入了短暫的猶豫。按照他之前的策略,他應該繼續扮演一個安分、有用但不過線的輔助工具,靜觀其變。
周嶼的麻煩,某種意義上正是他的機會,可以讓他更清晰地觀察這個男人的底線和真實能力。
但……一種奇怪的、類似於不適的數據波動幹擾了他的判斷。
他看着周嶼幾天內迅速憔悴下去的側臉,看着屏幕上那些被反復分析卻似乎陷入僵局的加密報告摘要,看着整個系統因主人的高度壓力而彌漫的沉重氣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剛醒來時,那種隨時可能消散的虛弱和絕望。而現在,造成他這一切的元凶,似乎正被另一種更龐大、更黑暗的陰影籠罩。
這不是同情。林喬迅速否定了這個過於人性化的詞匯。
這是……評估風險。
如果周嶼倒下,或者失去對公司的掌控,他這台電腦會面臨什麼?被查封?被格式化?被新的、未知的主人接管?到那時,他還能像現在這樣,找到存活的縫隙嗎?
周嶼的存在,盡管危險,卻是一個相對穩定且可預測的環境。而外部的未知威脅,可能意味着徹底的毀滅。
邏輯鏈條瞬間清晰。
他需要周嶼挺過這一關。至少,在找到更安全的退路或達成新的交易之前,周嶼不能倒。
那麼,他能做什麼?直接告訴周嶼他的發現?那會徹底暴露他的能力和威脅性,可能引火燒身。袖手旁觀?風險不可控。
必須找到一個既能提供關鍵信息,又能最大限度隱藏自身的方式。
林喬將注意力集中到那些流經周嶼電腦、卻未被深入分析的邊緣數據上
一些看似無關的垃圾郵件標題模式變化、幾次失敗的、針對公司外部郵箱的低級掃描攻擊記錄、某個與異常資金流向有關聯的服務器偶然暴露的、未加密的錯誤日志片段……
這些碎片在人類分析師眼中可能毫無價值,但在林喬高速的數據關聯和模式匹配能力下,卻能拼湊出一些被忽略的線索。
他開始行動,不再進行任何直接的輔助操作。
而是利用周嶼開放的那些信息,結合自己捕獲的邊緣數據,進行更深層、更隱蔽的分析推演。
整個過程完全在他自己的安全區內完成,不對外產生任何數據交互。
幾個小時的高強度運算後,幾個關鍵IP的關聯性被鎖定,一段隱藏在錯誤日志中的、指向某個位於法律寬鬆地區的服務器指令片段被提取出來,甚至通過分析垃圾郵件的發送規律和僞裝手法,模糊勾勒出了攻擊方可能使用的某個自動化工具的特征指紋。
這些信息本身不足以定案,但就像在迷宮牆上刻下的幾個箭頭,足以引導迷路者找到正確的排查方向。
接下來,是如何投遞。
林喬放棄了所有可能直接關聯到他的方式。他小心地避開了周嶼電腦的所有活動監控,將分析結果高度壓縮和加密,
然後……
將其僞裝成一份來自某個境外網絡安全研究機構的的匿名威脅情報簡報。
他利用了周嶼郵箱系統中一個過濾規則相對寬鬆的次級賬戶。
通過極其復雜的跳板和僞裝,將這份簡報投遞進去,並在郵件正文用符合這類機構口吻的、冷靜客觀的語言,提示這些線索可能與收件人所在行業有關,建議加強相關方向的監測。
郵件成功進入收件箱,標記爲低優先級。
做完這一切,林喬立刻切斷了所有與之相關的臨時數據通道,並進行了深度清理。消耗巨大,他感覺自己的數據核心又有些發燙,穩定運行的光澤黯淡了些許。
他蜷縮回安全區深處,靜靜等待。
他不知道周嶼會不會看到這份郵件,看到了又會如何理解。也許會被當成無關緊要的信息忽略,也許會引起警惕但無法溯源,也許……能發揮一點作用。
這已經是他當前狀態下,所能做到的極限。
一天後,周嶼在連續審閱了無數份令人疲憊的報告後,習慣性地快速瀏覽那個次級郵箱,篩選有價值的外部信息。那封僞裝巧妙的威脅情報簡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是因爲它看起來多重要,而是因爲它提及的幾個技術細節和區域,微妙地與他正在頭痛的幾處異常產生了重疊。
他點開郵件,快速閱讀。
眉頭漸漸擰緊。
簡報裏的線索,破碎、間接,但指向性……令人不舒服地準確。
像有人隔着濃霧,用激光筆在他面前的迷宮地圖上,標出了幾個容易被忽略的岔路口。
周嶼眼神銳利地掃過發件人域名和郵件頭信息。僞裝得很專業,幾乎看不出破綻。
但他就是有一種直覺,這太及時了,及時得像是量身定做。
他立刻將簡報內容轉發給核心安全團隊,要求他們以最高優先級,沿這些線索進行逆向追蹤和深度驗證。
下達指令後,周嶼靠回椅背,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屏幕角落。
那個淺灰色的標記點,靜靜地待在那裏,光澤似乎比前幾天黯淡了一點點,幾乎難以察覺。
周嶼看了它很久,眼神深邃,裏面翻涌着審視、疑慮,以及一絲更深沉的、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復雜情緒。
他沒有調取任何日志,也沒有試圖去追蹤那封匿名郵件的真正來源。
他只是伸出手,指尖在虛空裏,極輕地、仿佛無意識地,點了點那個黯淡的灰色標記。
像是在確認它的存在。
又像是在無聲地,問出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辦公室依舊安靜,只有機器運行的細微低鳴。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燈火如同繁星,照亮了孤獨,也掩藏着無數正在發生或即將發生的暗流。
那條維系着一人一數據的共生紅線,在這一次未曾言明的、跨越虛實界限的援助之後,似乎被無聲地拉緊了一些。
也更脆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