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在肋骨後面發瘋般狂跳,撞得林筱筱耳膜嗡嗡作響。她死死貼着冰涼的大理石柱,那觸感反而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實,將她從那種被無形目光釘穿的恐慌裏稍微拉回一點。
樓下庭院裏,死一樣的寂靜被打破了。
是顧言深率先上前了一步,他永遠是反應最快、也最懂得審時度勢的那個。他微微躬身,姿態無可挑剔,聲音平穩地響起:“歡迎回家,林渺渺小姐。”
林渺渺。
這個名字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林筱筱混亂的腦海,激起一點微瀾。原來她叫林渺渺。
沒有回應顧言深的問候。
林筱筱聽到一個聲音,清凌凌的,帶着點山澗泉水的冷意,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整個空間,也清晰地傳到了二樓回廊。
“人都到齊了?”那聲音問,語氣平淡,像在確認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林筱筱忍不住,又悄悄探出一點視線。
逆光不再那麼強烈,她終於能看清樓下那個身影。
林渺渺穿着一身剪裁極簡的煙灰色西裝褲裝,襯得身形高挑利落,長發在腦後一絲不苟地挽成一個低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五官精致卻帶着一種疏離的冷感,眼神正淡淡地掃過庭院裏那九位風格各異的“未婚夫”。
那目光,沒有好奇,沒有驚豔,甚至沒有厭惡,就像在看……會議室裏擺放的椅子或者裝飾品。
然後,她的視線再次抬起,越過衆人,精準地落向林筱筱藏身的柱子方向。
“上面那位,”林渺渺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不下來嗎?”
轟——!
林筱筱感覺所有的血液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唰地一下退得幹幹淨淨。她暴露了!她根本早就被發現了!
躲不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指甲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強迫自己鎮定。輸人不輸陣,就算是個冒牌貨,就算心裏慌得要死,這會兒也不能露怯!
她理了理身上那條昂貴卻在此刻顯得無比累贅的裙子,盡量讓自己的步伐顯得從容,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沿着寬闊的弧形樓梯,一步步往下走。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階梯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她能感覺到樓下所有的目光——好奇的、審視的、玩味的、擔憂的、冷漠的——全都聚焦在她身上,如同實質的針,扎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強迫自己抬起下巴,視線迎上站在大廳中央的林渺渺。
越走近,越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強烈的、近乎壓迫的氣場。那不是刻意張揚的傲慢,而是一種由內而外、仿佛與生俱來的冷靜和掌控力。
林筱筱在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兩個“林家小姐”,隔着幾步的距離,無聲對峙。
一個穿着華麗長裙,妝容精致,卻難掩眼底的慌亂和強裝的鎮定。
一個穿着利落褲裝,素面朝天,卻氣場強大,眼神平靜無波。
高下立判。
林筱筱喉嚨發幹,腦子裏飛速旋轉着開場白。是該熱情歡迎?還是解釋現狀?或者……先發制人?
還沒等她組織好語言,林渺渺已經先開口了。她的目光掠過林筱筱,落在了緊隨林筱筱下樓、如同影子般的管家身上。
“我的房間準備好了嗎?”她問,語氣自然得像只是出門旅了個遊回來。
管家立刻躬身:“已經按照您之前的喜好重新布置妥當,渺渺小姐。”
“之前的喜好?”林渺渺微微挑眉,似乎覺得有些有趣,她的視線終於又落回林筱筱臉上,那眼神平靜,卻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看來,我不在的這二十五年,有人把我‘扮演’得很好。”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輕輕巧巧地捅進了林筱筱的心窩子。
扮演。
她這二十五年的錦衣玉食,衆星捧月,原來在正主眼裏,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扮演”。
林筱筱的臉頰瞬間火燒火燎,羞恥感和一種莫名的屈辱涌了上來。她想反駁,想說不是這樣的,可張了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能說什麼?說我不是故意的?說我也是受害者?
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可笑。
林渺渺似乎並不期待她的回答,說完那句話,便徑自轉身,對管家吩咐:“帶我去房間。我累了。”
她甚至沒有再看那九位未婚夫一眼,也沒有再給林筱筱任何一個眼神,仿佛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及她需要休息這件事重要。
就在她準備邁步離開時,腳步卻又一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側過頭,用那清凌凌的嗓音,輕描淡寫地扔下了一句:
“哦,對了。”
“通知下去,今晚的家宴,我希望看到所有人。”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林筱筱,和那九位未婚夫。
“包括,這幾位……‘客人’。”
“客人”兩個字,被她念得格外清晰,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居高臨下的疏離感。
說完,她便不再停留,在管家的引導下,徑直朝着主宅內部走去,背影挺拔,步伐從容,沒有一絲一毫初來乍到的拘謹或不安。
仿佛她才是這裏唯一的主人。
而她留下的那句話,像一塊巨石,轟然砸進本就暗流洶涌的湖面。
今晚家宴。
所有人。
包括……“客人”。
林筱筱僵在原地,看着林渺渺消失的方向,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知道,真正的風暴,從現在起,才算是正式拉開了序幕。
而那場所謂的家宴,恐怕就是第一道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