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聲音像一根針，刺破了衣帽間裏凝固的絕望。
林筱筱猛地抬起頭，眼神還有些渙散。晚宴……他們都已經去了……
逃不掉了。
她撐着發軟的雙腿站起來，目光再次掃過滿牆的華服。不行，那些張揚的、絢麗的、屬於“Lin_the_Queen”的戰袍，此刻只會讓她更像個小醜。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一件掛在不顯眼角落的連衣裙上。煙灰色，絲質，剪裁極其簡潔，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只有流暢的線條和低調的光澤。
幾乎……和林渺渺今天穿的那身風格類似。
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沖動攫住了她。模仿？示弱？還是某種無聲的宣戰？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一把扯下那件裙子，快速換上，甚至沒有精心搭配首飾，只將長發隨意攏了攏。鏡子裏的人，褪去了刻意營造的明豔，多了幾分清冷和……強撐的鎮定。
“走吧。”她對自己說，聲音沙啞。
---
踏入宴會廳的那一刻，林筱筱就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場“鴻門宴”的規格。
長條餐桌上鋪着漿洗得一絲不苟的雪白桌布，銀質餐具在水晶吊燈下閃爍着冰冷的光。三位元老已經坐在主位一側，林擎面沉如水，林靜姝笑容標準，林逸風則看着手機，眉頭微鎖。
而另一側……
那九位“未婚夫”已經按照某種無形的秩序落座。
顧言深坐在最靠近主位的位置，西裝革履，坐姿挺拔，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仿佛置身商務酒會。陸星辰坐在他旁邊，穿着熨帖的休閒西裝，努力挺直腰板，眼神卻忍不住瞟向門口，看到林筱筱進來時，明顯鬆了口氣。蘇夜坐在稍遠些，面前放着一杯幾乎沒動的紅酒，手指在桌布上無意識地畫着圈。機車男居然也換了身深色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顯得有些不自在。混血模特和鋼琴家坐在一起，姿態優雅地低聲交談，科技宅弟弟則把他的小機器人放在旁邊的空椅子上，自己低着頭。
而墨淵，依舊坐在最遠端，面前只有一杯清茶，眼簾低垂，與周遭的奢華格格不入。
他們九個人，像一道風格各異卻又被迫排列在一起的風景線，沉默地等待着審判。
主位空着。
林渺渺還沒到。
林筱筱在自己的位置——主位另一側，與元老們相對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覺到那九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探究，審視，或許還有一絲同病相憐的意味。
空氣粘稠得讓人呼吸困難。
就在林筱筱覺得自己的神經快要繃斷時，宴會廳側門被無聲地推開。
林渺渺走了進來。
她換了一身衣服，依舊是利落的褲裝，不過是更柔和的米白色，款式也更偏休閒，但那股子清冷疏離的氣場絲毫未減。她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到主位坐下。
晚宴正式開始。
傭人們無聲地穿梭，奉上精致的菜肴。沒有人說話，只有餐具輕微碰撞的聲響，壓抑得可怕。
林筱筱食不知味，每一秒都像在受刑。她偷偷抬眼去看林渺渺。
對方用餐的姿態極其優雅，動作不疾不徐，仿佛真的只是來參加一場普通的家宴。她甚至沒有主動去看那九位未婚夫，偶爾抬眼，目光也是平靜地掠過，不帶任何情緒。
這種無視，比直接的質問更讓人心慌。
終於，在林渺渺用完一道湯品，用餐巾輕輕擦拭嘴角時，她放下了餐巾，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落在了長桌另一側，那九位“客人”身上。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連林逸風都放下了手機。
“這幾位，”林渺渺開口，聲音清凌凌的，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就是那份……《九倍快樂契約》的參與者？”
她的語氣很平淡，像在確認一個事實。
林筱筱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了！
她強迫自己開口，聲音有點幹：“是……”
林渺渺的目光卻越過她，直接看向那九個人，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
“很有趣的配置。”她評論道，目光從顧言深身上，緩緩移到墨淵那裏，像是在評估一組數據，“商業精英，奧運冠軍，藝術家，冒險家，時尚Icon，音樂家，科技天才……還有一位，醫道傳人。”
她每點出一個身份，被點到的人神色就細微地變化一分。顧言深眼神更冷，陸星辰下意識繃緊了肌肉，蘇夜停下了畫圈的手指，機車男嘴角撇了撇，混血模特和鋼琴家調整了坐姿，科技宅弟弟抱緊了他的機器人，墨淵……依舊垂着眼，仿佛沒聽見。
“涵蓋了時下最受追捧的幾種男性類型。”林渺渺繼續，語氣依舊平淡，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剝開華麗的外殼，露出裏面冰冷的交易內核，“看來，‘我’不在的這些年，替身小姐的審美……或者說，戰略布局，相當全面。”
“替身小姐”四個字，像鞭子一樣抽在林筱筱臉上，火辣辣地疼。
林渺渺的目光終於轉回林筱筱臉上，那雙平靜的眸子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於……好奇的光芒？
“我只是有點好奇，”她微微歪了下頭，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有了一絲符合年齡的鮮活，但眼神依舊冷靜，“你是如何……進行時間管理和資源分配的？”
“畢竟，九個人。”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砸進死水，激起千層浪。
時間管理？資源分配？
這他媽是能放在台面上討論的嗎？！
林筱筱的臉瞬間爆紅，血液轟隆隆沖上頭頂，讓她一陣眩暈。她張着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腦子裏全是前世被項目經理追着要排期表的恐怖場景。
餐桌上一片死寂。
九位未婚夫的表情精彩紛呈。顧言深嘴角緊抿，陸星辰目瞪口呆，蘇夜耳根泛紅，機車男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混血模特和鋼琴家尷尬地移開視線，科技宅弟弟的機器人發出“嗶嗶”的故障聲。
連三位元老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微妙。
只有墨淵，依舊沒什麼反應，只是端起面前的清茶，淺淺啜了一口。
林渺渺看着林筱筱徹底宕機、滿臉通紅的樣子，那雙平靜的眸子裏，那點好奇似乎更濃了些。她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重新拿起餐具，仿佛剛才只是隨口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菜品不錯。”她評價道，開始享用下一道菜。
壓力驟然解除，但林筱筱卻感覺更糟了。
她像個被戳破的氣球，癱在椅子上，手腳冰涼。剛才絞盡腦汁想的什麼“統一口徑”“分工合作”“危機預案”，在林渺渺那句輕飄飄的“時間管理和資源分配”面前，簡直可笑到令人發指。
她甚至沒有攻擊，沒有質疑，只是用一個最簡單、最直接、也最羞辱人的問題，就徹底撕碎了她所有的僞裝和努力。
這女人……太可怕了。
林筱筱低下頭，看着面前精致餐盤裏冷掉的食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
她這個冒牌海後，在真正的降維打擊面前，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