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沈清瑤準時站在學校門口。
她穿着自己最體面的一條黑色長裙,外面套了件米色大衣,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脖頸。
爲了這次兼職,她特意提前半小時化了淡妝,既顯得專業,又不會太過張揚。
沒過多久,一輛黑色的奔馳商務車緩緩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禮貌地問:“是沈清瑤同學嗎?”
“我是。”
“請上車吧,我是來接您去酒會現場的。”
沈清瑤看着這輛看起來十分高檔的車子,應該不會是騙子,而且是老師介紹的。
沈清瑤點點頭,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空間寬敞,鋪着柔軟的地毯,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木質香氣。
她有些拘謹地坐在角落,看着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心裏隱隱有些期待,老師說這是個高端酒會,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車子駛出繁華的市中心,拐進一條僻靜的林蔭道,最後停在一扇古樸的朱漆大門前。
門兩旁立着兩尊石獅子,氣勢恢宏,門楣上掛着塊匾額,題着“風華宮”三個燙金大字,筆力遒勁,透着股厚重的歷史感。
沈清瑤跟着司機下車,看着眼前這座古色古香的建築群,愣住了。
不是她想象中現代奢華的酒店行政酒廊,也不是人來人往的宴會廳,而是像一座園林式的王府。
飛檐翹角,雕梁畫棟,庭院裏種着姿態蒼勁的鬆柏,石板路上鋪着細碎的鵝卵石,處處透着低調的貴氣。
“這邊請。”工作人員引着她往裏走,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間寬敞的偏廳。
廳內已經布置妥當,長長的吧台上擺着各式酒瓶和調酒器具,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映得那些玻璃器皿流光溢彩。
“沈小姐,您先在這裏準備。”負責人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沈清瑤深吸一口氣,走到吧台後,開始檢查器具和酒品。
基酒齊全,輔料新鮮,都是她熟悉的牌子。
她定了定神,開始調試搖壺,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
不一會,一個年紀稍大的人過來,身後跟着十幾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他遞給沈清瑤一個酒單,“沈同學,你好!我是這裏的主管,我姓周,您就按照這個單子調酒就好。”
“他們留在此處,你調好酒之後,就讓他們陸續端走就好。”
沈清瑤微微點頭,“好的!”
周主管也是人精,既不表現得太過熱情,也不表現得過於冷淡,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沈清瑤專注地調着酒,動作比在學校練習時更沉穩。
她盡量讓自己忽略周圍的環境,只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酒杯上,薄荷搗碎的清爽,基酒注入的醇厚,糖漿調和的甘甜,每一個步驟都精準到位。
孟江嶼這副身在曹營心在漢對樣子,他們幾個從未見過。
他摸了摸鼻子,暗自慶幸自己沒真把人給“取消”了,不然以孟江嶼的性子,他這風華宮怕是得重新翻修一遍。
偏廳裏,沈清瑤正按周主管給的酒單忙碌着。
第一杯是“雪頂紅梅”,需用伏特加做基酒,調入新鮮莓果汁,最後在杯口堆上一層綿密的奶油,撒上點可食用的幹花瓣,像極了院外被雪覆蓋的梅枝。
她的動作不算快,卻格外穩。
搖壺在手中翻飛,液體撞擊壺壁發出清脆的聲響,與外面隱約傳來的樂曲聲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陽光透過雕花窗櫺照進來,落在她認真的側臉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竟比那杯精心調制的雞尾酒還要動人幾分。
周主管留在旁邊看了片刻,見她手法嫺熟,用料精準,便放了心,交代了幾句“按單子來,別出差錯”,便轉身去前廳招呼客人了。
留下的那十幾個年輕人,都是風華宮的侍者,此刻正屏息凝神地看着,不敢有絲毫懈怠,能被周主管特意叮囑的客人,絕非等閒之輩,他們端酒的手都得穩着點。
第一杯酒調好,沈清瑤將它放在托盤上,輕聲道:“麻煩了。”
最前面的侍者連忙端起,腳步輕緩地往庭院走去。
古亭裏,孟江嶼正聽着陸臨川分析明年的投資趨勢,忽然聞到一陣清冽的果香混着淡淡奶油甜香的氣息,他下意識地抬眼,便見侍者端着一杯“雪頂紅梅”走了過來,杯中那抹豔色,像極了院角梅枝上的花。
“這是……”陸臨川挑眉。
“高大師的得意門生調的,說是叫‘雪頂紅梅’,應景得很。”周硯秋搶着解釋,眼睛瞟着孟江嶼,觀察他的反應。
孟江嶼沒說話,只是看着那杯酒。
侍者將酒放在他面前,他卻沒動,目光似乎透過酒杯,落在了某個看不見的地方。
沈清瑤……她調的酒,倒是和她的人一樣,幹淨裏透着點倔強的鮮活。
“嚐嚐?”陸臨川笑着推了推酒杯。
孟江嶼這才伸手,指尖握住冰涼的杯身,輕輕晃了晃。
奶油層微微晃動,露出底下嫣紅的酒液。他仰頭,淺啜了一口。
伏特加的凜冽被莓果的酸甜中和,最後是奶油的醇厚,層次感十足,卻又奇異地和諧,像極了這風雪天裏,寒梅與白雪的碰撞。
“手藝不錯。”他放下酒杯,語氣聽不出喜怒,可熟悉他的陸臨川和周硯秋都看出來了,他眼底的那點冰霜,似乎化了些。
接下來的時間,一杯杯造型各異、風味不同的雞尾酒被送了過來。
有清爽的“薄荷迷霧”,有醇厚的“琥珀光陰”,還有帶着點辛辣的“火燒雲”……每一杯都精致得像件藝術品,味道也各有千秋。
孟江嶼每杯都只嚐一口,卻記住了每一種味道。
他能想象出她站在吧台後,專注調酒的樣子,或許會微微蹙眉,或許會抿着唇,或許在搖壺時手臂會用力,露出纖細卻有力的線條。
這些念頭像藤蔓一樣在心裏瘋長,纏得他有些喘不過氣,卻又帶着種隱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