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醒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地脈虛弱的“呼吸”。
那不再是之前深淵淨化時磅礴而狂暴的能量脈動,而是一種斷續的、近乎衰竭的喘息,像是重傷巨獸在昏迷中無意識的抽搐。這“呼吸”通過他與地脈之間殘存的連接傳來——那是在深淵深處建立信標時強行建立的共生聯系,即使他現在查克拉經絡盡毀,這聯系也如燒紅的鐵絲烙印在靈魂深處,無法切斷。
“大人!您醒了!”
托姆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少年趴在床邊,眼睛腫得像桃子,臉上還掛着沒擦幹的淚痕。冷月想抬手,卻發現右臂被簡陋的夾板固定,左臂插着三根管子——一根輸着渾濁的液體,一根連着嗡嗡作響的海克斯儀器,還有一根在緩慢抽血,暗紅色的血液流入一個透明容器。
“別動。”莉亞的聲音從右側傳來。她正在處理他胸前的傷口,用鑷子夾出嵌入肌肉的碎石,每夾出一塊,就在旁邊鐵盤裏扔出“叮”的一聲。“肋骨斷了四根,左肺被穿刺,右臂尺骨和橈骨粉碎性骨折,全身深度燒傷面積30%,中毒症狀……我們還在控制。”
她頓了頓,鑷子懸在半空。
“另外,您體內有未知能量殘留。它們在……燒灼您的內髒。傑斯先生說那是能量反噬,維克托博士說那是不同能量體系在您體內交戰。無論是什麼,它正在殺死您。”
冷月閉上眼睛,感受體內狀況。莉亞說得對。查克拉經絡像被烈火燒過的電路板,焦黑、斷裂、徹底報廢。但更糟的是,深淵淨化時強行引導的地脈能量,還有“老板”的機械體留下的海克斯能量殘留,以及他自身殘存的查克拉,這三種截然不同的能量正在他體內混戰,每一秒都在破壞細胞、燒灼經絡、侵蝕器官。
系統光幕在意識中展開,數據冰冷:
【狀態】
宿主:冷月
當前命運點:1500
查克拉:0/290(經絡徹底損毀,能量回路崩潰)
生命力:33%(持續下降中)
地脈連接:弱(連接強度7%,持續衰減)
警告:體內存在三種敵對能量混戰,預計72小時內器官衰竭死亡。
可兌換:
經絡重塑藥劑(S級):徹底摧毀現有經絡結構,以藥劑能量爲模板重建。成功率41%,失敗則立即死亡。兌換需1400點。
能量調和封印(A級):將三種能量強制封印隔離,爲修復爭取時間。效果持續30天。兌換需800點。
海克斯能量適配改造(被動):允許身體兼容海克斯能量,但會永久排斥查克拉。兌換需500點。
……
1400點,成功率不到一半。800點,只能拖延三十天。500點,能活,但會永遠失去忍術——那是他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幾天了?”他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
“三天。”這次是馬庫斯的聲音。老礦工從醫療角入口走進來,獨眼裏是掩飾不住的疲憊,“您昏迷了整整三天。金克絲把您拖回來時,您的心跳停了兩次。傑斯先生用那台機器把您拉回來,但他說……下次就難了。”
“其他人呢?”
“在清理。”馬庫斯走到床邊,從懷裏掏出個小本子——那是他用廢紙釘成的賬本,上面密密麻麻記着歪扭的數字,“能動的還有五十四人。重傷躺着的十九人,包括您。輕傷能幫忙的二十一人。剩下的……跑了,或者死了。”
“死了多少?”
“清理廢墟時塌方,死了三個。毒氣後遺症,兩天裏死了七個。傷重沒撐過來的,五個。”馬庫斯的聲音很平靜,是見慣了死亡的平靜,“總共一百一十三人,現在剩七十四人。食物只夠兩天,水……雖然毒霧散了,但水源還是被污染,我們存的淨水只夠一天。藥品昨晚就用完了,您的傷能穩住,是靠傑斯先生從皮城帶來的最後一點庫存。”
他合上賬本,看着冷月。
“還有,鐵手派人送了信來。不是給您的,是給‘整個祖安’的公告。”
馬庫斯展開一張皺巴巴的傳單。紙質粗劣,用劣質油墨印着歪扭的字,但內容清晰:
“通告:
原爆點能量異變,乃祖安百年未有之機遇。鄙人塞拉斯(鐵手),已取得能量結晶開采權。現招募礦工,待遇從優。
另:近日有非法勢力盤踞,散布恐慌,阻礙開采。現令其三日之內解散,違者以盜采論處,格殺勿論。
——祖安資源開發聯盟 啓”
赤裸裸的吞並。趁冷月瀕死、據點崩潰,鐵手要收割深淵淨化後的“果實”——那些在能量異變中生成的新型結晶。
“他已經在開采了。”馬庫斯補充道,“用囚犯和奴隸。靠近原爆點邊緣的監工,昨天抬回來三個。身體一半長出了晶體,還在動,但……已經不是人了。鐵手把那叫‘進化’。”
“地脈的反應呢?”冷月問。
“很糟。”這次是傑斯的聲音。他和維克托一起走進醫療角,兩人都穿着沾滿油污和血跡的工作服。傑斯手裏拿着個數據板,屏幕上是劇烈跳動的波形圖。
“我們監測到,原爆點深處的地脈能量正在被……‘污染’。”傑斯將數據板轉向冷月,“看這裏。這是正常地脈能量的波形,平穩、有規律。而這是原爆點的波形——混亂、暴戾,而且正在主動侵蝕周圍正常的地脈能量。就像……”
“就像癌細胞。”維克托接話,聲音裏有種科學家看到罕見現象時的病態興奮,“它不滿足於自身的存在,它在擴散,在轉化周圍的一切。更糟的是,這種污染能量和微光的波形有37%的相似度。我們有理由相信,三百年前的大爆炸,炸穿的不只是地殼,還有……某種不該被觸及的東西。”
“什麼東西?”
“不知道。”維克托推了推眼鏡,“但鐵手開采的那種結晶,我們分析過了。內部能量密度是海克斯水晶的八倍,但極度不穩定,而且帶有強烈的精神污染特性。接觸者會產生幻覺、攻擊性增強,最終身體發生不可逆的異變。鐵手稱之爲‘進化之種’,但在我看來,那是……‘扭曲之種’。”
醫療角裏一片死寂。只有儀器嗡嗡的聲音,和莉亞處理傷口時鑷子碰撞鐵盤的輕響。
“地脈記憶呢?”冷月突然問。
傑斯和維克托對視一眼。
“消失了。”傑斯聲音低沉,“從您昏迷那天起,地脈的‘意識’就徹底沉寂了。我們嚐試用您血液裏的地脈印記去共鳴,但只有一片死寂。維克托認爲,深淵淨化耗盡了地脈最後的力量,它可能……已經‘死’了。”
不。冷月能感覺到,地脈還沒死。那種微弱的、斷續的呼吸還在。但它確實沉寂了,像瀕死之人陷入深度昏迷。
“鐵手給的三天期限,還有多久?”
“明天正午。”馬庫斯說。
明天。他只有不到一天時間。要麼站起來,要麼死。
“金克絲呢?”冷月問。
“在外面。”莉亞表情復雜,“她在……拆東西。說是要給您做把‘躺着也能用的武器’。”
“叫她進來。”
幾分鍾後,金克絲蹦進醫療角。她沒穿那身誇張的小醜服,換了件相對幹淨的灰色工裝,但背上依然背着那個塞滿危險品的背包。臉上重新塗了油彩,但只畫了半邊臉——左臉是瘋狂的笑臉,右臉是空白的,像是畫到一半失去了興趣。
“新玩具你醒啦!”她湊到床邊,歪頭看着冷月,眼睛在他身上的傷口和儀器間掃來掃去,“還能動嗎?能噴水嗎?能變魔術嗎?”
“暫時不能。”
“那完了。”金克絲撇嘴,在床邊坐下,雙腿晃蕩,“鐵手那醜八怪要打過來了。他說要拆了這裏,把所有人都抓去挖礦。我見過那些礦——靠近原爆點的人,會長出亮晶晶的石頭,會發瘋,會咬人。不好玩。”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去。
“而且他說要抓你。他說你是‘特殊的’,你的血能讓石頭長得更快。他要抓你去,天天抽你的血,澆在石頭上。”
醫療角裏空氣一凝。所有人都看向冷月。
“他還說了什麼?”冷月平靜地問。
“還說……”金克絲撓了撓頭,努力回憶,“說皮城有人支持他。說清潔派那些老家夥,想看看你的血能不能淨化皮城的污染。說如果你不聽話,就拆了你,一塊一塊研究。”
傑斯臉色煞白。“這不可能……皮城議會明令禁止人體實驗……”
“議會禁止,但有人私下做。”維克托冷冷地說,“清潔派一直想徹底解決污染問題,如果冷月的血液真有淨化效果,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樣本。鐵手只是代理人。”
現實比冷月想的更糟。不只是祖安內部的爭奪,還有皮城勢力的暗中插手。他成了多方覬覦的“資源”。
“金克絲。”他說。
“在!”
“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打架嗎?搶東西嗎?炸鐵手老家嗎?”金克絲眼睛亮了。
“去借點東西。”冷月說,“食物,藥品,淨水片,繃帶,還有……海克斯能量電池。越多越好。”
“從哪借?”
“鐵手的倉庫。”冷月說,“他不是要打我們嗎?那在他打過來之前,我們先把他準備打仗用的物資‘借’過來。”
“你瘋了?”傑斯脫口而出,“那是自殺!鐵手的主要倉庫在熔渣區中心,守衛至少八十人,有自動炮台,有微光強化守衛,還有……”
“還有我呀!”金克絲跳起來,興奮地轉了個圈,“我最會借東西了!尤其是從醜八怪那裏借!什麼時候去?現在嗎?”
“今晚。”冷月說,“但你不是一個人去。馬庫斯,挑五個最熟悉熔渣區地形、手腳最利索的人,跟着金克絲。只負責搬運,不參與戰鬥。如果情況不對,立刻撤,東西不要了。”
“是。”馬庫斯點頭。
“托姆,你帶剩下的人,在據點所有入口布設陷阱。用所有能找到的東西:絆索,腐蝕劑,廢機油,還有……金克絲,你那些不會立刻炸的小玩具,給他們一些。”
“好呀!”金克絲從背包裏掏出幾個拳頭大的金屬球,“這是‘黏黏驚喜’!踩到會噴膠水,把人黏在地上!這個是‘癢癢炸彈’,炸開全是癢癢粉,能讓人笑到沒力氣打架!”
她像發糖果一樣把炸彈分給托姆,托姆抱着那些危險品,手在抖。
“莉亞,整理所有醫療物資,準備接收傷員。傑斯,維克托,你們留在這裏,保護據點。如果……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你們必須確保那台海克斯生命維持裝置不被鐵手得到。必要的時候,毀了它。”
“那是學院的財產!”傑斯急道。
“那就別讓它落在煉金男爵手裏。”冷月看着他,“你們可以選擇現在離開。這是祖安的戰爭,不是你們的。”
傑斯看着冷月,又看看維克托。維克托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冷靜得可怕。
“我留下。”維克托說,“這是一個觀察能量對抗的絕佳實驗場。而且,如果鐵手得到海克斯技術和冷月的血液樣本,他能制造的混亂會遠超現在。從風險控制角度,阻止他是理性選擇。”
傑斯沉默良久,最終苦笑。“好吧。但你們得答應我,盡量……別死人太多。尤其是平民。”
“我盡量控制。”金克絲做了個鬼臉,“但如果他們先動手,那就不能怪我啦!”
安排完畢,人群散去準備。醫療角裏只剩下冷月和金克絲。
金克絲沒走。她蹲在床邊,雙手托腮,盯着冷月看了很久。
“喂。”她小聲說。
“嗯?”
“你真會死嗎?”她問得很直接,像在問“天會下雨嗎”。
“可能會。”
“那如果你死了,這裏怎麼辦?”金克絲歪頭,“那些人,會散。馬庫斯老頭壓不住,托姆那小子會哭,莉亞阿姨只會治病。你要是死了,這裏就沒了。”
“我知道。”
“那你還讓我去借東西?”金克絲盯着他,“借來了,你也可能死。借不來,我可能就回不來了。然後這裏就真的沒了。你不怕嗎?”
“怕。”冷月誠實地說,“但我更怕什麼都不做,看着它沒。”
金克絲沉默了很久。然後,她從脖子上解下一條項鏈——其實是一根細鐵絲,串着個生鏽的齒輪,齒輪中央嵌着一小塊發光的藍色晶體。那是地脈之心的碎片,她在深淵裏撿的。
她把項鏈塞到冷月手裏。
“這個給你。”她說,聲音很輕,“我在下面撿的,會發光,摸着暖暖的。你要是快死了,就握着它。說不定……說不定就不怕了。”
她說完,站起身,蹦蹦跳跳地走了,嘴裏哼着那首走調的歌。
冷月握着項鏈。齒輪冰涼,但中央的晶體溫暖,散發着微弱但純淨的藍光。那是地脈的力量,是這個世界最古老、最本源的能量之一。
他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系統。
1400點,經絡重塑,41%成功率。800點,能量調和封印,拖延30天。500點,海克斯適配,永久失去忍術。
還有另一個選擇。
他看向那1500點命運點。全部兌換,能換什麼?
【S級禁術·己生轉生:以自身全部生命力和查克拉爲代價,將生命力分給他人,可治愈一切傷勢,復活亡者。兌換需1500點。施術者必死。】
【S級忍術·外道·輪回天生之術:以自身生命爲代價,大規模復活亡者。兌換需2000點(點數不足)。】
【血繼限界·寫輪眼(單勾玉):獲得動態視力、洞察、催眠能力。兌換需800點+特殊體質(不匹配)。】
都不是答案。
他重新看向“經絡重塑藥劑”。41%的概率,賭贏了,能恢復力量,能保護這裏。賭輸了,立刻死。
但如果什麼都不做,三天內器官衰竭死,據點被鐵手摧毀,所有人要麼死,要麼變成礦奴。
賭,還有41%的機會。不賭,零。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選擇。
“兌換,經絡重塑藥劑。”
【兌換成功,命運點-1400,當前100點。】
【獲得:經絡重塑藥劑(S級)】
一個冰冷的金屬注射器出現在手中。針筒是透明的,能看見裏面深藍色、粘稠如膠的液體,液體中無數細碎的金色光點在瘋狂旋轉、碰撞——那是高度濃縮的查克拉本源,是系統能提供的、最純粹的能量形態。
冷月拔掉針套,將針頭扎進左臂唯一完好的靜脈,推動活塞。
液體進入血管的瞬間,世界變成了白色。
不是光,是純粹的、極致的、超越人類語言能形容的痛。像有人把熔化的星辰灌進他的血管,灌進每一條經絡,每一個細胞。身體在劇烈痙攣,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所有傷口同時崩裂,鮮血噴濺。
他能“看見”——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種更深層的感知——那些斷裂、焦黑的經絡,在藥劑的沖擊下被強行撕裂、粉碎、還原成最基礎的能量粒子,然後以藥劑中的查克拉本源爲模板,重新編織、塑形、構築。
新的經絡在生長。比之前更粗壯,更堅韌,結構更復雜,像用黃金絲線編織的精密網絡。但這個過程是暴力的、野蠻的,像用鐵錘把碎玻璃砸成粉,再強行壓成新的形狀。
劇痛持續了不知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痛,只有破碎與重鑄的輪回。
當痛楚終於開始消退時,冷月全身已經被血和冷汗浸透。他勉強抬起手,看到皮膚下,淡金色的經絡紋路重新亮起,但這次,紋路中流轉着三種顏色的光——代表查克拉的淡金色,代表地脈的深藍色,還有一絲代表海克斯能量的淺紫色。三種能量在新生的經絡中流動,彼此排斥,又被迫共存。
查克拉開始流動。雖然緩慢,雖然艱澀,雖然每一次流動都帶來針扎般的刺痛,但它確實在流動。他嚐試調動,一股微弱的、清涼的能量從丹田升起,沿着新生的經絡艱難運行一周,最後回歸。
成功了。經絡重塑了。
但代價是,他徹底虛脫了。連抬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視野在晃動,耳邊是尖銳的耳鳴。藥劑的副作用——“72小時極度虛弱期”——開始了。這三天,他會比嬰兒還脆弱,連呼吸都需要集中全力。
他躺在血泊中,握着金克絲給的地脈碎片項鏈,感受着那微弱的溫暖。
外面傳來人們匆忙準備的腳步聲。金克絲帶着人去“借”物資了。托姆在布設陷阱。馬庫斯在清點人手。傑斯和維克托在調試設備。
而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等。
等一個瘋子的瘋狂行動結果。
等三天後,是自己站起來戰鬥,還是在這張床上無聲無息地死去。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淺眠。虛弱期需要休息,每一分體力都要節省。
而在意識沉入黑暗前,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很輕,很遙遠,像從深海底部傳來,又像直接在靈魂中響起。
那是地脈記憶的聲音,虛弱得幾乎消散,但確實還在。
“同類……”
“原爆點……不是污染源……是‘傷口’……”
“有東西……從傷口裏……爬出來了……”
“要小心……”
“它很餓……”
聲音消散了。
冷月陷入昏迷。
而在據點外,夜色籠罩的祖安,金克絲正帶着五個背着空背包的男人,悄無聲息地潛入熔渣區的黑暗。
她哼着歌,手裏把玩着幾顆畫着笑臉的金屬球,眼睛在黑暗中閃着興奮而危險的光。
“借東西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