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葉菀,宋寒章又關切地問起:“娘方才去探望阿菀,她可好些了?娘有沒有把我的話帶給她?她怎麼說?”
宋寒章是下午才從縣學回來的。
回來才知道未婚妻落水,被自家大表哥所救。
他本是要親自去探望的。
但是沈月娘把他勸住了——
“今日的事兒已經被外人瞧去了,柳塘村那邊還不知道如何。寒章你要是親自去了,不是給葉家裹亂嗎?說不定落入有心人眼裏,以爲你是去興師問罪的呢。”
宋寒章素來孝順,便沒有跟着一道過去,只讓親娘幫着傳話,說自己不會因爲今日的事心懷芥蒂,讓葉菀也不必掛懷雲雲。
然後他就在家裏等着聽消息。
沈月娘的臉色不自然了一瞬,“娘把你的話都帶到了,阿菀也沒事。你安心看書去。”
還有半年就是鄉試,中間他還要成婚,少不得在家多待幾日。
宋寒章遂也不多言什麼,轉身回了自己的屋。
等他一走,宋清清立刻親親熱熱地挽上親娘的胳膊,一邊回屋,一邊低聲詢問道:“娘,那葉菀咋說?她同意了沒?”
母女倆沒有秘密,沈月娘也不瞞她,直接道:“快別提了,我去了葉家剛起了個話頭,葉家老太太都沒說什麼呢,那葉菀張口就敢說退親。”
宋清清被嚇了一跳,“葉菀是撞壞腦子,得了瘋病不成?她馬上就十七了,退了親,她嫁給誰去?”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當時我也沒跟她急,只讓她自己好好想想。”
“娘,葉菀既然敢當着您的面說退親,祖父那邊也有那個意思,不如咱們也順水推舟?”
宋家在出事前是城中小有名望的書香門第,宋清清曾經也是家中千嬌萬寵的小姐。
跟沈月娘一樣,她也看不上農家出身的葉菀。
沈月娘道:“兒啊,娘懂你的意思,但是葉家再不濟,葉菀他爹到底是個秀才,葉菀也確實有幾分姿色。十裏八鄉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
宋清清說怎麼沒有?
“十裏八鄉沒有,縣城裏可有不少讀書人家呢。他們家難道就沒有適齡的姑娘?我哥可是十五歲就考上秀才的……”
沈月娘苦笑了一下,“前兩年想着你還小,很多事,娘都沒跟你細說。”
“城裏自然有比葉家更好的,但越是富庶的人家越精明。先前你哥孝期還沒結束,就有好幾戶人家托了媒婆來問你大哥願不願意入贅。”
“這些人也太狗眼看人低了!我哥以後可是要爲官做宰的,怎麼可能去給他人做贅婿?!”
“所以啊,只有葉家願意無條件支持你哥科考。你也莫要說那讓你哥退親的話了。”
宋清清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又有些擔心:“那外祖父那邊……”
沈月娘跟宋寒章想的一樣,“葉菀對你哥癡心一片,平素得了什麼好東西都不忘給他送來。今日雖然不知道她抽哪門子瘋,說那樣的胡話,但她總不可能短短一兩日就變了心。而且你別忘了,你大表哥的命數……”
她這麼一說,宋清清頓時就心安理得起來了。
老話常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如果葉菀有更好的選擇,那自然需要擔心她變心。
但跟宋寒章放在一起的,可是天生黴運罩頂的沈錚。
她們想辦法透露一二,葉菀要是還不知道怎麼選,那可就是個傻子!
*
葉家這邊。
前一晚先是請大夫給葉菀瞧病,後又是商量換親的事,一家子懷着心事,睡得便有些晚了。
到了天光大亮那會兒,葉菀才醒轉。
院子裏已經有了響動,是葉老爺子在喊兒孫準備出發去沈家。
葉菀穿衣下炕,到了灶房。
灶上燒好了熱水,周氏正眉飛色舞地拉着葉瑩說話。
看到葉菀過來,周氏的神色不自然了一瞬,“阿菀昨日才落過水,怎麼不好好歇歇?”
葉菀也說不上來所以然。
自打做過那個夢,她的預感就強了不少。
就像今天,她就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發生。
她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歇過一晚,已經覺得好多了。”
正當這時,葉家院外傳來響動。
有小孩激動地高聲喊道:“馬,居然是馬!好大的一匹馬!”
馬匹在鄉間絕對是稀罕物,也就城裏的富戶會養馬。
而跟葉家有交集、家裏又有馬匹的,那就只有沈家了。
沈家居然早一步登門了!
葉菀立即漱了口,擦過了臉,往外走去。
葉瑩不甘落後,立刻跟上。
姊妹倆剛出灶房,就看到院外烏泱泱站滿了人。
兩家的老爺子已經說上了話。
“沈老哥怎麼一大早來了?快進屋歇歇。”
沈老爺子看着比葉家二老都年邁一些,頭發悉數白了,臉上溝壑叢生,精神卻很矍鑠,雙眼不見一絲渾濁。
而比沈老爺子更惹人注意的,是跟在他身後的青年。
青年二十出頭,劍眉斜飛,星目炯炯,身量更是極高,猿臂蜂腰,身穿一身普通的箭袖短打,卻是說不出的利落和挺拔。
站在一衆看熱鬧的村民中,實在是鶴立雞群,引人矚目。
兩位老爺子寒暄的檔口,村民便開始議論起來——
“這就是沈家大郎吧?前頭沈家和葉家議論,這沈大郎一直沒露面,我還當是個貌醜的。今日一見才知道這般雄偉的好兒郎。”
“聽說這沈家大郎前頭在戰場受了傷,一直在家養傷來着。今日他突然過來,難道是沈、葉兩家好事將近?”
“什麼好事將近。你們還不知道吧,昨天村口發生了一樁大事!這沈家大郎和葉家大姑娘……”
就在輿論要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之前,葉老爺子和沈老爺子進了堂屋。
沈錚轉頭掃了衆人一眼。
那眼神冷冽,森寒,沒來由地讓人想起極寒之地的風雪,壓得人喘不過氣。
衆人恍然想起——
沈錚可不是普通的兒郎,而是上過戰場,見過血、殺過人,最後還能全須全尾回來的狠人!
於是紛紛噤聲,再不敢多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