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菀掃了一眼灶台上拾掇出來的肉類食材——
一大塊鹹肉,一罐熏魚,幾根臘腸。
都是年節上剩下來的。
這麼些肉菜,若是自家用,那絕對能做一頓豐盛的午飯。
若是用來招待客人,尤其來的還是沈家人這樣、家境比葉家富庶的客人,那就有些不夠看了。
葉菀又去翻了翻食櫥和甕櫃,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勞煩阿奶取幾個雞蛋,挑只雞來殺。家裏還剩一袋白面,幾顆越冬的白菜,大伯娘負責和面洗菜。阿瑩……去菜地裏看看,摘點野菜小蔥,再去村裏豆腐坊買些豆腐。”
葉家的雞平時都是葉老太太管着,那幾只雞都是老太太的寶貝。
殺雞待客,具體殺哪只,那得老太太說了算。
周氏廚藝一般,但身高力壯,和面洗菜這種事她做慣了。
葉瑩會做的活兒很有限,換了個芯子以後的葉瑩就更是五谷不分。
好在她有原主的記憶,摘點小菜、跑腿買東西這種事還難不倒她。
葉瑩也希望今日一切順利,應過一聲後,腳下一轉就出了去。
周氏見了,不覺有些吃味:“這丫頭病過一場之後,比從前還憊懶三分。我平日裏讓她做點啥,她只當是耳旁風。眼下阿菀一句話就能把她使喚得團團轉。”
葉老太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菀丫頭昨日才落過水,休息了一晚就主動來幫忙。你要嫌她使喚人,就由你來操辦。”
見婆婆真的要惱,周氏又自覺姊妹倆換親,是自家占了天大的便宜,連忙縮了脖子賠笑,再不敢多話。
幾人開始忙碌的時候,堂屋裏的談話也十分順利。
沈、葉兩家一拍即合,都同意沈錚轉而求娶葉菀。
至於宋寒章和葉瑩……
沈老爺子就不好自己做主了,畢竟宋寒章雖然寄居在沈家,但到底姓宋,沈月娘又是個有主意的。
恰好這時,沈月娘進了堂屋。
她先前在葉菀跟前生了一肚子悶氣,找了個角落散了散,好不容易才能重新掛住笑。
只沒想到,半個時辰不到,過來就聽說兩家已經談妥了一半。
“爹,那葉菀是我給寒章相中的媳婦,怎麼能說讓就讓?”沈月娘不大高興地輕聲抱怨。
沈老爺子不虞地看她一眼,“昨兒個我在家裏就說了,你要是不同意,你早不出聲?”
沈月娘被說得不吭聲了。
那還不是因爲她以爲葉菀斷然不會同意麼?
哪裏知道葉菀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葉青山清了清嗓子,接過話茬道:“宋夫人,昨日不是你提出退親的嗎?”
“我昨日什麼時候這麼說了?”
葉青山故作疑惑,“昨日我們外出給阿菀請大夫,回來就聽說宋夫人登門探病,提出諸多條件不說,更還想逼着我們阿菀同意令郎將來娶平妻……如此舉動,和主動提退親有何不同?”
沈老爺子並不知道沈月娘的私下動作,聞言立刻詫異地瞪了她一眼。
沈月娘對積威深重的親爹還是有幾分畏懼的,當下囁喏着解釋道:“我何曾逼過阿菀了?我那是同她商量而已。”
沈老爺子不是傻子。
葉家的姑娘才剛落水被外男救了,後腳自家這好閨女就上門提條件。
說這不是相逼,傻子也不會相信。
沈老爺子冷哼了一聲,“月娘休要多言。你也說了,婚姻是關系終身的大事。葉家已經同意嫁女,我們阿錚也願娶。你橫加阻攔,可是想讓葉家先跟你走個退親的流程?”
沈月娘比誰都注重臉面,哪裏願意把臉面往地上踩?
她訕笑道:“爹說的哪裏話,我們寒章跟葉大姑娘又沒有過明路。哪裏需要退親?沒得傳出去讓人說嘴。”
到底在外做客,沈老爺子沒斥責她,只語氣平常地問:“寒章和葉家二姑娘的事,你如何看?”
沈月娘遲疑地囁嚅道:“婚姻大事,關系終身,我這心裏也沒個準備。再容我仔細想想。”
沈老爺子也不催她,轉頭自和葉家人聊起什麼時候來給葉菀下聘、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不覺時間就來到了午前。
灶房裏飄出飯食的香味。
葉老太太來了一趟,說可以開飯了。
沈老爺子本沒準備在葉家用飯——不年不節的,沒得讓親家破費。
但眼下正事還未談完,兩家離得又不近,沈老爺子也就不好推辭。
葉家本就人不少,加上做客的三人,一張八仙桌自然是坐不下的。
幹脆就把飯擺到院子裏,另外再加一張桌子,分成兩桌。
葉菀和葉瑩這兩個病號,還不好吹風,且今日商量的是姊妹倆的婚事,老太太也怕她們害臊,放不開吃,就讓她們在屋裏用飯。
葉家四個小子騎了半上午的馬,早就飢腸轆轆,擺好桌子就搶着去端菜。
不多時,各色菜肴就擺滿了一桌子。
首先是四個下酒小菜,鹹肉、臘腸各切成薄片,熏魚切成小塊,還有一道薺菜雞絲拌豆腐。
接着是幾道家常主菜,地鍋雞配烙餅,熏魚雞血豆腐煲,小蔥炒雞蛋和一道清炒大白菜。
葉家並不算多麼富庶,平時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頓肉就不錯了,上次有這麼些肉菜,那還是過年的時候。
過年一如既往是周氏掌勺,她可做不出這麼精細豐富的菜肴!
葉家四個小子食指大動,偏有客人在場,他們只能默默咽着口水。
老話常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沈老爺子看着自家三個孫子長大的,看到他們強忍饞蟲的模樣笑得見牙不見眼。
於是當葉老爺子取出他珍藏的高粱酒的時候,沈老爺子沒再同他推辭客氣,和他一道在上首落座,直接動了筷子。
客人一動,四個小子也無甚好顧忌的,立刻大快朵頤。
那冷菜裏的鹹肉、臘腸、熏魚都是年前葉菀幫着做的,放了個把月也不曾走味。
鹹肉蒸熟之後,肥肉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瘦肉幹而不柴,嚼勁十足。
臘腸油潤飽滿,鹹甜交織。
熏魚外皮微硬,內裏鹹鮮,帶着一點酒香,越嚼越有滋味。
吃了滿嘴油之後,再來一筷子清爽可口的薺菜雞絲拌豆腐解膩,一點都不會覺得油膩!
不過這幾樣東西到底都不多,只用小碟子裝了,還得留給長輩下酒。
四個小子很有眼力見兒地淺嚐輒止,又把筷子伸向其他熱菜。
熏魚雞血豆腐煲香醇鮮鹹,小蔥炒蛋清爽卻不寡淡,香氣撲鼻。
地鍋雞這最硬的硬菜就更別說了——
經過半上午的燉煮,雞肉又香又滑,一點不柴,吃進嘴裏一抿就脫出骨來。鍋邊貼着的烙餅,上半截烙得蓬鬆酥軟,下半截浸透吸飽了湯汁,口感軟糯,滿口鹹鮮。
最後再來一筷子清甜爽口的清炒大白菜,簡直神仙來了都不換!
四個小子吃出了滿頭熱汗,沈老爺子也對幾樣菜肴頻頻誇贊。
連素來在人前持重的沈錚都被影響,再不沉默寡言,主動敬了好幾次酒。
賓主盡歡,兩位老爺子喝着酒,再次一拍即合,把葉菀和沈錚的婚期給定下了。
就在下個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