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聽着村民們此起彼伏的議論,再看向翠翠慌亂躲閃的眼神,臉上漸漸浮起濃重的懷疑。反觀翠翠,方才哭訴時的委屈模樣,此刻想來竟帶着幾分刻意。
他滿心失望地開口,語氣裏滿是不解與痛心:“翠翠,你若是真饞雞肉,大可以跟我明說,我便是自己餓着,也會想辦法給你湊一點。可喬姑娘好心借肉給你娘補身體,你怎麼能這般辜負她的好意,還撒謊騙人?”
這話剛落,就見李秀芳扶着臉色蒼白的王天佑匆匆趕來,她眉頭緊鎖,一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顯然是被氣得頭疼欲裂。
往日裏,翠翠嘴甜會哄人,總把她哄得滿心歡喜,覺得還是閨女貼心懂事。
可今日聽聞女兒將一碗肉都偷偷吃完了,她只覺得胸口憋着一股火氣,恨不得立刻教訓這個不爭氣的丫頭。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小畜生!”李秀芳一上前,便一把薅住了王翠翠的頭發,揚手就甩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翠翠猝不及防,臉頰瞬間紅腫起來,火辣辣的痛感讓她腦子一片空白,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一向對她還算親和的娘,竟會這般狠心地打自己。
喬婉寧站在一旁,漂亮的杏眼在母女二人臉上輕輕一掃,隨即上前半步,語氣帶着幾分恰到好處的詫異與勸解:“李嬸子,別氣壞了身體。早上我就瞧見翠翠臉上帶着巴掌印,翠翠就說是你動的手,今日怎麼又動手了?便是翠翠有錯你也不能這麼磋磨女兒啊。再怎麼說也是親骨肉,哪能說打就打?”
李秀芳被這話問得一頭霧水,按着太陽穴的手頓了頓,怒道:“我什麼時候打她了?若不是她今日借着借肉的名頭吃獨食,把我們當傻子騙,我怎麼會舍得打她!”
喬婉寧故作恍然大悟,隨即又皺起眉頭,語氣誠懇地補充道:“原來昨日那巴掌不是你打的?這可就怪了。我與李嬸子也算相識一場,知道你性子是強勢了些,但絕非狠心虐待女兒的人,再瞧翠翠這面色紅潤的模樣,在逃荒路上可是獨一份,哪像是受了虐待?只是翠翠今日這般說,難免讓人誤會。她今兒說是你讓她來借肉的,明兒又說你打了她,這要是把虐待女兒的壞名聲傳出去,日後你們家天佑長大了,哪家姑娘還願意嫁過來?”
這番話正戳中李秀芳的痛處,她壓根不知道女兒竟在外面這般編排自己。轉頭看向周圍的村民,果然見衆人臉上都帶着恍然大悟的神色,竊竊私語聲不斷傳來。
“原來李嫂子沒虐待女兒啊?我就說嘛,翠翠看着養得挺好的。”
“都是翠翠這丫頭心眼多,故意裝可憐騙我們!之前她來借糧食,我還心疼她,給了她兩個窩窩頭,現在想來,指不定都被她自己吃了!”
“可不是嘛,李嬸子帶着病秧子兒子逃荒本就不容易,哪還有心思虐待女兒?倒是翠翠,看着乖巧,沒想到這麼會撒謊。”
村民們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李秀芳的耳朵,她只覺得血氣直沖頭頂,自己讓翠翠去借的糧食保不齊都被這丫頭偷偷吃了!她自己沒撈着半點好處,反倒擔上了虐待孩子的惡名!
“你這養不熟的白眼狼!我打死你這個敗壞門風的東西!”李秀芳氣得渾身發抖,揚起手就要再打下去,眼底滿是失望與憤怒。
李秀芳雖然重男輕女,但是兒子身體不好,這個女兒也被她視作依靠,她哪裏會下狠心虐待她!
不過今日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女兒就是養不熟的,日後她便是發達了也不能指望她回報自己!
翠翠倒是還有幾分理智,一直忙着護住自己的臉,她的臉就是她未來富貴生活的保證,不能輕易被破壞掉。可李秀芳今日下手極重,不顧翠翠的阻攔,硬是撓了個大花臉。
最後還是村長夫人連勸帶威脅,才讓這一家子重新回去了。只是翠翠回去了就落不到好了,以往翠翠是有吃的的,只是吃的不如王天佑,這下李秀芳卻是不願意分東西給這個女兒了。
翠翠挨了一天餓,終於忍不住了,要去找趙虎。不過趙虎今日削了幾支木箭,背上長弓,準備上山去。
無論如何,那碗雞肉算是趙虎替王家人借的,他答應了還喬婉寧一只兔子的,總不能食言。
王翠翠跟在趙虎後面,身子踉踉蹌蹌道:“虎子哥,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上山。”
只是上山的路很難走,趙虎常年走慣了山路,腳步穩健輕快,王翠翠穿着粗布衣裙,踩着不合腳的布鞋,只能咬着牙小跑追趕,額前碎發早被汗水濡溼。
山路陡峭,到處都是石子、泥坑,沒走多遠,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緊接着是身體倒地的悶響。
趙虎腳步一頓,眉頭不自覺皺起,他方才特意放慢了大半腳步,原是想着這荒山野嶺豺狼出沒,王翠翠一個嬌弱女子執意跟來,若是自己只顧往前走,讓她真出了意外,怕是良心難安。
他轉身回頭,只見王翠翠跌坐在一塊凸起的石塊旁,裙擺沾了泥污,正揉着自己的腳踝。
王翠翠這次是故意摔的跤,見前面憨厚的漢子停下了腳步,心中自得,趙虎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趙虎檢查了一下王翠翠的腳踝,沒有扭傷,只是磕破了一點皮。
趙虎沉着一張臉道:“這山上太危險了,你自己下山去吧。”
王翠翠的淚珠不受控制般的滾落,拉着趙虎的手,執意要跟他一起上山,“虎子哥,無論你信不信,那雞肉真的不是我吃的。既然要賠的話,我不讓你替我賠,我要自己去找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