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狗兒記得那天之後的三天。

他記得秀姑姨每隔一個時辰就要用溫泉水給蘇蟬擦身,記得老陳爺爺弓着背用赤血蕈汁液一遍遍塗抹那些金色裂痕,記得鐵頭叔沉默着帶人把蝕骨蛭的屍體一具具拖到遠處燒掉,燒的時候綠煙滾滾,臭氣熏天,但必須燒,不能讓魔氣繼續污染。

他記得阿草姐和石頭哥輪流守在陣眼玉髓前,臉色蒼白如紙,卻咬着牙不讓光芒熄滅半分。記得營地裏的每個人走路都踮着腳,說話都壓低聲音,好像聲音大一點就會驚擾到什麼。

他記得自己坐在祭壇邊,蘇蟬枕着他的腿,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他握着她冰涼的手,一遍遍說,“姐,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要帶我去看太陽的……”

蘇蟬沒回應。

但狗兒感覺到,她身上那些金色裂痕蔓延的速度,確實在變慢。不是停止,是變慢。像有什麼東西在從玉髓那邊流過來,很慢很慢地修補着她即將破碎的身體。

陣眼玉髓的光芒,也一天比一天亮一點。

雖然很微弱,但確實在恢復。

到第四天,玉髓內部的“薪”字符號,那些裂痕已經愈合了一半。而蘇蟬的呼吸,也變得稍微有力了些,雖然還是昏迷不醒。

“她在吸收玉髓的力量。”石頭在觀察後得出結論,“或者說……玉髓在把地脈靈氣轉給她。它們在……互相修復。”

“能醒嗎?”鐵頭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不知道。”石頭搖頭,“她的心神燃燒得太徹底了。能保住命已經是奇跡。醒來……可能需要很久,可能……”

他沒說下去。

但狗兒聽懂了。

可能永遠醒不來。

那天晚上,狗兒做了一個夢。

夢見蘇蟬站在一片金色的火海裏,背對着他,越走越遠。他想追,但腿像灌了鉛,怎麼都動不了。

他喊,“姐!你別走!”蘇蟬回頭,對他笑了笑,然後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火海裏。

狗兒哭着醒來,發現枕頭溼了一大片。

他爬起來,走到祭壇邊。蘇蟬還躺在那裏,呼吸平穩,但一動不動。陣眼玉髓散發着柔和的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給她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

狗兒看了很久。

然後,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走到存放物資的角落,翻出一卷最幹淨的藤紙,一支秀姑給他做的小炭筆,還有一小罐阿草磨的、摻了夜光蕈汁液的“靈墨”。

他回到祭壇邊,鋪開藤紙,開始畫符。

不是“光亮符”,不是“驅邪符”,也不是“地固符”。

是他自己……“想”出來的符。

狗兒不知道這叫什麼。他只是閉着眼睛,回憶蘇蟬教他符籙時的每一句話,回憶蘇蟬燃燒自己時身上的那些金色裂痕,回憶陣眼玉髓內部那個“薪”字符號的脈絡走向。

然後,他落筆。

第一筆,畫得很慢,很生澀。

他在藤紙上,畫下一道彎曲的、像河流一樣的紋路。代表……溫泉水。

第二筆,畫下一道筆直的、像柱子一樣的紋路。代表……祭壇。

第三筆,畫下一團扭曲的、像火焰一樣的紋路。代表……燃燒。

第四筆,畫下一顆小小的、像種子一樣的點。代表……希望。

他畫得很專注,小臉上滿是汗珠。他沒有注入心神,他只是想把這些東西畫出來,像蘇蟬教他寫字一樣,把心裏想的,變成紙上的。

畫完最後一筆時,狗兒愣住了。

藤紙上的四道紋路,竟然……自己連接起來了。

不是他畫的連接,是那些墨跡在紙上流動、延伸、交匯,最終形成一個完整的、他從未見過的符文。

符文很醜,歪歪扭扭,不像任何他學過的符籙。

但它……在發光。

不是符紙本身發光,是那個符文,像活過來一樣,在紙上緩緩流轉,散發出微弱的、溫暖的白光。

狗兒下意識地將手按在符紙上。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順着他的手掌,流進他的身體。

很舒服。像泡在溫泉水裏,又像被陽光曬着。

然後,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祭壇中央的陣眼玉髓,忽然……共鳴般地亮了一下。

緊接着,玉髓內部的金色光芒,分出一縷極其纖細的光絲,像被什麼吸引一樣,飄向狗兒手中的藤紙,融入那個醜陋的符文。

符文的光芒,亮了一分。

而玉髓的光芒……沒有減弱。

狗兒瞪大眼睛。

他猛地轉頭看向蘇蟬。

蘇蟬身上那些金色裂痕,似乎……淡了那麼一絲絲。

很微小,幾乎察覺不到。

但狗兒天天看,天天數那些裂痕的數量和長度,他確定——淡了。

“這……這是什麼符?”他喃喃自語。

沒人回答。

但狗兒的心,卻砰砰狂跳起來。

他好像……無意中,畫出了能幫助蘇蟬恢復的符?

接下來的三天,狗兒除了必要的吃飯睡覺和代理營地事務,所有時間都用來研究這張“醜符”。

他試着分析每一道紋路的意義,試着拆解,試着組合,試着用不同的順序畫。他發現,這個符文的核心,不是“防御”,不是“攻擊”,也不是“淨化”。

是……“連接”。

連接蘇蟬和玉髓,連接玉髓和地脈,連接地脈和……某種更遙遠、更宏大的東西。

狗兒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能感覺到,每次畫出這個符文,都能從玉髓那邊引過來一絲微弱的金色能量,注入蘇蟬體內,修補她的裂痕。

雖然每次只有一絲絲,積少成多,也許……真的有希望。

第七天,狗兒在例行會議上提出了這個發現。

“我畫了一張新符。”他把那張藤紙鋪在衆人面前,“它能從玉髓引能量給姐,雖然很慢,但有用。”

所有人都圍過來看。

符文明明很醜,但盯着看久了,竟然有種……寧靜祥和的感覺。

“你教我們。”阿草第一個說,“多一個人畫,就快一分。”

“可是……”狗兒猶豫,“我連它叫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畫法對不對,會不會有危險……”

“試試。”鐵頭說,“總比幹等着強。”

於是,符陣班重新開課。

這次老師是狗兒,學生是阿草、石頭,還有兩個這幾天表現出符道天賦的年輕人。

狗兒教得很吃力。他自己都是半懂不懂,只能一遍遍演示,告訴大家“這裏要想象溫泉水在流動”“這裏要想象祭壇很堅固”“這裏……要想象我姐還活着”。

很玄乎。

但奇跡般的是,阿草和石頭居然很快就掌握了。他們畫出的符文雖然也醜,但同樣能引動玉髓的能量流。只是強度比狗兒弱很多。

另外兩個年輕人試了幾十次,只有一次勉強成功。

“可能……需要對我姐有很深的感情。”狗兒猜測,“阿草姐和石頭哥跟姐的時間最長,最了解她。所以能畫出來。”

“那給它起個名字吧。”秀姑說,“總不能一直叫‘醜符’。”

狗兒想了想:“叫……‘續命符’?”

“太喪氣。”老陳搖頭。

“叫‘薪火符’?”鐵頭提議,“既然是延續薪火的。”

“不好。”狗兒說,“‘薪火’是姐的使命,不能隨便用。”

他盯着那個符文看了很久,忽然說:“叫……‘蟬鳴符’。”

“蟬鳴?”

“嗯。”狗兒點頭,“我娘說過,蟬在地下要蟄伏好多年,才能爬到地面,叫一個夏天。姐現在就像在蟄伏。我們畫這個符,就是在等她……重新叫出聲的那天。”

蟬鳴符。

名字定下了。

從那天起,每天固定時間,狗兒、阿草、石頭三人就會圍坐在蘇蟬身邊,一起畫“蟬鳴符”。符紙的光芒連接成網,玉髓的能量涓涓流淌,蘇蟬身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一天天變淡。

到第十五天時,最淺的幾道裂痕,已經消失了。

蘇蟬的呼吸,也變得平穩有力。有時甚至會無意識地動動手指,皺皺眉頭,像在做夢。

希望,像岩縫裏鑽出的嫩芽,一點點生長。

但與此同時,黑暗深處的威脅,也在重新凝聚。

陣眼玉髓的恢復,吸引了更多魔物的注意。雖然“將”級魔物暫時沒有出現,但蝕骨蛭的騷擾變成了日常。每天都要在防線邊緣發生幾次小規模沖突,每次都會有人受傷,消耗寶貴的藥品和心神。

更麻煩的是,食物。

火紋貝和赤血蕈雖然能再生,但速度跟不上消耗。溫泉水讓苔蘚田長勢好了些,但產量還是有限。魚塘雖然重建,但魚苗生長需要時間。

營地再次面臨飢餓的威脅。

“必須找到新食物源。”鐵頭在例行會議上說,“或者……擴大采集範圍。”

“可外面都是魔物。”老陳憂心忡忡。

“那就打出去。”鐵頭握緊石矛,“我們不能永遠縮在這裏等死。姐說過,我們要變強,要走到地面上去。第一步,就是清理營地周圍的威脅,擴大安全區。”

狗兒沉默。

他才十歲,大概,他自己也不確定,卻要決定十五個人的生死。每次做決定,他都想起蘇蟬昏迷前的眼神,想起她說“接下來靠你了”。

“打。”他終於開口,“但不能硬打。”

他讓鐵頭帶人,在營地周圍三百步範圍內,布設更多的陷阱——挖坑,埋尖刺,掛藤網,設絆索。在陷阱邊緣,埋下用“蟬鳴符”改進的“警示符”,一旦有魔物觸發,符紙會發光,同時玉髓會收到感應。

“我們要把營地周圍,變成我們的‘獵場’。”狗兒說,“魔物來,就殺。殺不完,就引到陷阱裏殺。殺了之後,屍體燒掉,但魔晶留下。”

“魔晶?”衆人一愣。

狗兒從懷裏掏出一小塊暗綠色的、半透明的結晶,這是從之前被淨化的“將”級魔物殘骸裏找到的,只有指甲蓋大小。

“守泉靈說,高階魔物體內會凝結‘魔晶’,是高度濃縮的魔氣結晶。雖然不能直接使用,但……”狗兒頓了頓,“也許可以研究。就像我們研究符籙一樣。”

這個想法很大膽,甚至有些危險。魔氣是污穢,是侵蝕,是文明火種的對立面。研究魔晶,像在玩火。

但狗兒記得蘇蟬說過,知識沒有善惡,看你怎麼用。

“先收集,封存。”他決定,“等姐醒了,讓她決定。”

防御和擴張計劃開始執行。

鐵頭帶人白天布設陷阱,晚上輪值警戒。老陳帶人加固營地所有薄弱點,甚至在岩壁上開鑿了新的瞭望孔和射擊孔。

秀姑帶人優化食物配給,嚐試用不同比例的赤血蕈和苔蘚混合,制作更耐儲存的“幹糧餅”。

阿草和石頭除了維持陣眼和畫“蟬鳴符”,開始嚐試改進基礎符籙,把“光亮符”和“驅邪符”結合,制作出持續時間更長、範圍更大的“淨光符”。雖然成功率不高,但每成功一張,都意味着防線多一分保障。

而狗兒自己,除了代理營地事務,所有空閒時間都在做一件事

看書。

不是真正的書,是他讓秀姑用鞣制的魚皮和苔蘚纖維,縫制的“筆記本”。他把蘇蟬昏迷前教過的所有東西,文字、符籙原理、營地建設經驗、魔物特性,都一點點回憶,記錄下來。

他還在每頁的角落,畫下簡單的插圖:蘇蟬教認字的樣子,鐵頭訓練的樣子,老陳壘牆的樣子,秀姑熬湯的樣子……還有,大家圍在一起畫“蟬鳴符”的樣子。

他要把這一切都記下來。

因爲蘇蟬說過,文明,是記憶的傳承。

第二十三天,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下午,狗兒正在記錄“魔淵生物等級表”(根據守泉靈的信息和他自己的觀察),忽然聽到平台入口方向傳來急促的哨聲。

三短一長,代表“有情況,但不是魔物攻擊”。

狗兒抓起一把小石矛——蘇蟬昏迷後,鐵頭特意給他做的,適合孩子用——沖到平台入口。

鐵頭正趴在觀察孔前,臉色古怪。

“怎麼了?”狗兒問。

“你看。”鐵頭讓開位置。

狗兒湊過去,透過觀察孔,看向外面的洞道。

然後,他愣住了。

洞道裏,有光。

不是魔物的暗綠色熒光,也不是他們的符紙光芒。

是……火把的光。

橘紅色的,跳動的,屬於人類的火把光。

而且不止一支。

至少五支火把,正沿着暗河邊的岩道,緩緩向營地這邊移動。

火把下,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大約七八個,穿着破爛但整齊的衣物,手裏拿着簡陋的武器,正小心翼翼地前進。

最前面的那個人,手裏舉着一面……旗子。

旗子是用破布縫的,上面用炭筆畫着一個簡單的圖案:

一團火苗。

和他們祭壇上那個“火苗與手”的標記,幾乎一模一樣。

“地上……來人了。”鐵頭聲音幹澀,“而且……好像是我們的人?”

狗兒的心髒狂跳起來。

他死死盯着那面旗子,盯着那些人影,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是趙家的陷阱?故意用相似的旗子引誘他們開門?

還是……真的其他幸存者?被靈泉異象或者魔潮動靜吸引來的?

如果是幸存者,該不該收留?營地食物本就不夠……

如果不開門,他們會不會被外面的魔物殺死?

如果開門,萬一有詐……

十歲的孩子,不該承受這樣的抉擇。

但狗兒必須選。

他看着那面在黑暗中倔強飄揚的、畫着火苗的破布旗,又回頭看了看祭壇上昏迷的蘇蟬,看了看身後那些緊張等待他命令的同伴。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

“開門。”

“但所有人,武器在手,符籙備好。”

“鐵頭叔,你帶人守在門後,如果有詐,立刻關門。”

“我……去和他們談。”

“狗兒!”秀姑抓住他的胳膊,“太危險了!萬一……”

“如果他們真是‘我們的人’,”狗兒輕聲說,“那姐做的一切,就有意義了。”

“如果不是呢?”

“那就打。”狗兒握緊小石矛,“我們連魔潮都撐過來了,不怕幾個人。”

平台入口的柵欄,被緩緩拉開一條縫。

狗兒站在縫隙後,身後是鐵頭和老陳,兩側是舉着火把和石矛的防御組。

洞道裏的那隊人,顯然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況。他們停下腳步,火把聚攏,照出他們的臉。

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大多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但眼神……不像趙家那些兵卒的凶狠麻木,而是一種混雜着警惕、希望和疲憊的光。

舉旗的是個中年男人,左腿瘸着,但站得很穩。他上下打量着狗兒——一個十歲孩子,卻站在最前面,身後是明顯以他爲首的成年人。

“你們……”中年男人開口,聲音沙啞,“是‘薪火營地’嗎?”

狗兒心頭一震。

他們知道營地的名字?蘇蟬昏迷前,只在營地內部用過這個名字,從未對外說過。

“你們是誰?”狗兒反問,聲音故意壓低,顯得老成些。

“逃難者。”中年男人說,“從黑風林西營逃出來的。我們聽說了‘符師蘇蟬’和‘百工之道’的事,順着溫泉的暖流和魔物減少的痕跡,找到了這裏。”

西營……那是蘇蟬他們最初逃出來的地方。

“你們怎麼知道‘薪火營地’這個名字?”狗兒追問。

中年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塊木片,扔過來。

鐵頭接住,遞給狗兒。

木片上,用炭筆寫着幾行字:

“若遇絕境,向暖流尋。

地有薪火,人可立命。

符師蘇蟬 留”

字跡,是蘇蟬的。

狗兒認得。蘇蟬教他寫字時,他天天看。

“這是……”狗兒聲音發顫。

“我們逃出西營後,在礦道裏發現的。”中年男人說,“不止一塊,好幾處都有。我們跟着標記,走了十幾天,死了三個人,才找到這裏。”

他頓了頓,看着狗兒身後明亮的營地和祭壇的光芒,眼中涌出淚光:

“孩子……我們……我們能進去嗎?”

“我們想……活得像個人。”

狗兒看着那塊木片,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又看看眼前這些滿臉風霜、眼中卻燃着微弱火苗的陌生人。

他想起蘇蟬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們要讓這裏……變成一個能讓更多人活下去的地方。”

“開門。”狗兒說。

柵欄徹底拉開。

八個陌生人,踉蹌着走進營地。

他們一進來,就被營地的景象震撼了:整齊的石屋,發光的祭壇,溫熱的泉水,還有……那些雖然簡陋但明顯是“人造”的工具、符紙、種植區。

更重要的是,這裏的人,眼神不一樣。

不是絕望麻木,而是……有光。

“歡迎來到薪火營地。”狗兒站在祭壇前,對八個新來者說,“我是代理引路人,狗兒。”

“引路人?”中年男人一愣,“蘇蟬姑娘她……”

“我姐在養傷。”狗兒沒多說,“既然你們來了,就要守這裏的規矩。”

他讓秀姑拿來食物和水,雖然不多,但足夠讓八個餓了許多天的人暫時填飽肚子。又讓老陳安排他們住進臨時清理出來的石屋。

然後,狗兒把中年男人單獨叫到祭壇邊。

“你叫什麼?”狗兒問。

“王瘸子。”中年男人苦笑,“以前在礦上挖煤,腿被砸瘸了,大家都這麼叫。”

“真名。”

“……王誠。”

“好,王誠。”狗兒看着他,“你們來了八個人,我們營地現在總共二十三人,原來十五個,加上你們八個。食物不夠,水勉強夠,住的地方擠一擠還行。但……”

他頓了頓:“你們能做什麼?”

王誠愣了愣,然後立刻說:“我能挖礦,能壘牆,能……認幾個字——蘇姑娘在西營教過我們幾天。”

“其他人呢?”

“有兩個以前是鐵匠學徒,會打鐵,雖然這裏沒鐵。有一個女人會織布,雖然這裏沒布。還有幾個……就是普通苦力,但有力氣,肯學。”

狗兒沉思片刻,“從明天開始,你們跟着老陳學營造,跟着鐵頭學防御,跟着秀姑學後勤。每天晚上,跟我學認字和符籙基礎。”

“我們……也能學符籙?”王誠聲音發顫。

“只要肯學,都能學。”狗兒說,“這是我姐立下的規矩:在薪火營地,沒有廢物,只有還沒找到自己路的人。”

王誠的眼淚掉下來。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祭壇,也對着昏迷的蘇蟬,重重磕了三個頭。

“蘇姑娘……狗兒小兄弟……謝謝……謝謝你們……”

狗兒扶起他,“不用謝。在這裏,每個人都要幹活,都要學習,都要……爲了‘讓更多人活下去’這個目標,拼命。”

那天晚上,薪火營地舉行了簡單的歡迎儀式,其實就是大家圍坐在祭壇邊,分食一頓稍好點的晚餐(多加了點赤血蕈)。

新來的八個人,吃到了熱乎的食物,喝到了幹淨的溫水,感受到了久違的“被當人看”的溫暖。

而原來的十五人,也從新來者口中,聽到了外面的消息

趙家果然沒有放棄搜索,西營被徹底焚毀,所有“可疑分子”都被抓走或處決。界域之戰的征召令越來越緊,各郡都在強征壯丁,凡間已經民不聊生。

“我們逃出來的時候,聽說東邊爆發了瘟疫,南邊鬧了飢荒,北邊……有散修起義,被鎮壓了,死了好幾萬人。”王誠低聲說,“這世道……真的活不下去了。”

衆人沉默。

狗兒看向昏迷的蘇蟬,又看看祭壇上那枚穩定發光的玉髓。

然後,他站起來。

“正因爲這世道活不下去,”他說,“我們才要在這裏,建一個能活下去的地方。”

“從明天起,我們要擴大營地,要開墾更多的田,要建更多的屋,要培養更多的符陣師。”

“我們要讓這裏,變成黑暗世道裏……第一簇火。”

“然後,讓這簇火,燒出去。”

“燒到地面上去。”

“燒出一個……凡人也能堂堂正正活着的世界。”

他的聲音還很稚嫩。

但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每個人心裏。

新來的八個人,眼睛亮了。

原來的十五人,腰杆挺直了。

祭壇的光芒,似乎也更亮了一些。

而昏迷中的蘇蟬,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像在回應。

像在說:

“狗兒,你長大了。”

夜深了。

新來者睡在溫暖的苔蘚墊上,做了幾個月來第一個安穩的夢。

老人們在月光下,其實是發光礦石,低聲交談,規劃着明天的擴建計劃。

年輕人圍着鐵頭,學習怎麼用新打磨的石矛。

阿草和石頭在祭壇邊,一邊畫“蟬鳴符”,一邊嚐試改進符文結構。

狗兒坐在蘇蟬身邊,握着她的手,小聲說着今天發生的一切。

“姐,今天來了八個新人。他們叫我‘代理引路人’,我有點怕,但我撐住了。”

“姐,王誠叔說外面更亂了,好多人活不下去。我們得快點變強,才能救更多人。”

“姐,我今天又畫了一張‘蟬鳴符’,阿草姐說比昨天的好。你感覺到了嗎?”

“姐……你快點醒吧。我一個人……有點累。”

蘇蟬沒有回應。

但她的呼吸,平穩而綿長。

像在積蓄力量。

像在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而在地面之上,青雲山脈的邊緣。

一道星光,悄然落下。

蕭星辰站在黑風林礦區的入口,看着腳下深不見底的黑暗,那雙銀灰色的眸子裏,倒映着地底深處,那縷微弱但倔強的光芒。

“找到了。”他輕聲說。

然後,他一步踏入黑暗。

向着那簇火。

向着……那個燃燒自己、點亮別人的少女。

和她守護的……那群“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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