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愚園路的夜色,是被一片刺耳的急刹車聲撕裂的。

林汐那通電話砸出去的效果,比預想中更瘋。那輛試圖接應的黑色轎車剛冒頭,就被幾十輛不知道從哪個弄堂裏鑽出來的出租車、摩托車,甚至送貨的三輪車堵了個瓷實。

這年頭,錢不僅能通神,還能在上海灘喚來漫天遍地的“天兵天將”。

至於院子裏的戰鬥,根本算不上搏殺只能叫單方面的碾壓。

當徐嘯天帶着人把院門踹開,氣喘籲籲沖進花園時,看到的是讓他後脊梁骨發涼的一幕。

那兩個亡命徒,此刻像兩攤被抽了骨頭的爛泥癱在被踩爛的月季花叢裏。手腳關節呈現出一種反人類的扭曲角度,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

陸川坐在漢白玉的台階上手裏拎着那把工兵鏟。

他身上的工字背心被劃開了幾道口子,傷口滲着血混着泥土和汗水,整個人透着一股剛從修羅場走出來的暴戾。

偏偏他手裏正拿着林汐沒吃完的那牙西瓜,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

紅色的西瓜汁順着手腕流下來,混進指縫的血跡裏,分不清哪個更紅。

“姐……這、這就完了?”

徐嘯天擦了把冷汗,看着地上那兩坨曾經的“狠角色”,幹咽了一口唾沫。

“不然呢?留着過年?”

林汐手裏甚至還捏着那個高腳紅酒杯。

她站在陸川身後,手裏那方真絲手帕已經被染紅了,正一點點擦拭着陸川手臂上的血。

她眼皮都沒抬,語氣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這幾只耗子太吵,陸總工嫌煩,隨手清理了一下。嘯天,把人拖出去交給警察。就說私闖民宅,持械行凶。至於怎麼判,那是法院的事。”

說到這,林汐頓了頓,指着滿地狼藉的花園,眼底終於有了點波瀾:“還有,把我的花園修好。這可是陸川剛給我打下的江山,少一片葉子我都找你算賬。”

徐嘯天連連點頭,指揮手下把那幾個倒黴蛋像拖死狗一樣拖走。

警笛聲呼嘯而至帶走了這喧囂的一夜。

陸川站起身,隨手扔掉西瓜皮。

剛才那股子要把人撕碎的戾氣,在轉身看到林汐微隆小腹的瞬間,散得幹幹淨淨。

“嚇着沒?”

嗓音沙啞得像含了把沙子。他下意識想伸手抱她,看到自己滿手的髒污,手在半空僵了一下,就要收回。

林汐卻沒管那麼多,上前一步,指尖在那道還滲血的傷口旁輕輕戳了戳:“疼嗎?”

“皮外傷。”陸川渾不在意,眼神卻緊緊鎖着她,“以前在戈壁灘上,這點傷連衛生所都不用去……”

“閉嘴。”

林汐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她眼眶微紅,語氣卻凶巴巴的:“陸總工,別跟我提以前,也別跟我講什麼保密守則。我只知道,這幫雜碎弄髒了我的院子,還傷了我男人。這種沒品的事以後別讓我看見。”

陸川愣了一下,隨即失笑。

他原本準備了一肚子關於“形勢嚴峻、必須立刻轉移”的嚴肅說辭,此刻全被她這副“護犢子”的驕縱勁兒給堵回了肚子裏。

“行。”

陸川也不管手髒不髒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小心避開她的小腹,大步往樓上走。

“以後這種髒活我來幹,你只管花錢。剛才那五十萬賞金發得挺痛快?敗家娘們兒。”

嘴上罵着敗家,那雙清冷的眼裏卻全是笑意。

……

接下來的幾天,上海灘的風聲果然緊了。

那個針對陸川的境外網絡被連根拔起,腥風血雨刮得再大,也沒吹進愚園路的小洋樓。

林汐說到做到,把日子過成了真正的“隨心所欲”。

危機解除,陸川這個工作狂難得有了幾天假,加上傷口要養,林汐直接拉着他去了剛開業不久的上海商城。

九二年的波特曼,那可是全上海最頂級的銷金窟,空氣裏都飄着金錢的味道。

林汐穿着一身定制的法式收腰長裙,戴着寬檐帽,挽着換了一身休閒西裝的陸川,高跟鞋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得噠噠作響。

“陸川,看那個。”

林汐指着櫥窗裏的一條紅寶石項鏈。

鴿子蛋大小的緬甸紅寶,周圍鑲嵌着一圈碎鑽,紅得像血,烈得像火。標價牌上那一串零,足以讓這就年頭的普通工人當場心梗。

陸川掃了一眼價格:八萬八。

眉毛都沒動一下,他直接從懷裏掏出那張還沒捂熱乎的存折:“包起來。”

櫃台小姐的手都在抖。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穿得精神,但手背上還有沒消退的淤青和傷痕,看着不像大款,倒像個不好惹的練家子。

再看看旁邊貴氣逼人的林汐,她腦子裏瞬間補出了一場“亡命保鏢與富家千金”的大戲,動作麻利得生怕這兩人反悔。

“等等。”

林汐卻按住了陸川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陸總工,這可是你兩年的工資加津貼。不心疼?”

“給你買,心疼什麼。”

陸川把存折塞進她手裏,語氣理所當然,帶着股直男特有的強硬:

“錢這東西,在存折裏就是一串數字,掛你脖子上才叫物有所值。再說,你那一百多萬還在那放着,我這點錢也就是個零頭,就當交個保護費。”

林汐樂了,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覺悟不錯。那就賞你個面子,幫我戴上。”

這一天,兩人橫掃了整個南京路。

從進口化妝品到給未來崽子準備的純棉嬰兒服,從給陸川置辦的高定西裝到那台最新款的摩托羅拉“大磚頭”。

徐嘯天跟在後面當拎包小弟,兩條腿都跑細了,看着那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錢,心裏對這位大姐的敬仰簡直如滔滔江水。

這就是有錢人的快樂嗎?

真特麼痛快!

“姐,咱接下來去哪?”

徐嘯天把大包小包塞進剛買的桑塔納後備箱——沒錯,林汐嫌打車麻煩,直接讓徐嘯天搞了輛車。雖然是二手的,但在九二年,私家車那就是頂級的排面,比後世的勞斯萊斯還扎眼。

林汐坐在副駕駛,搖下車窗,感受着上海灘溼潤的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回江城。”

“啊?”徐嘯天一愣,“這大房子不住了?”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熱鬧。”

林汐撫摸着脖子上冰涼的紅寶石,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出來這麼久,不知道咱們大院裏那位‘首富夫人’林婉,日子過得怎麼樣了。我買了這麼多好東西,不回去讓她開開眼,這錢豈不是白花了?”

錦衣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況且,陸川這次回去,兜裏揣着的可不僅僅是錢,還有那個足以震動整個江城化工廠的紅頭文件。

……

江城,化工廠家屬大院。

自從趙建國被抓、李文博進局子之後,林婉的日子可以說是從雲端跌進了爛泥裏。

雖然她靠着“大義滅親”和裝可憐沒被牽連進去,但家裏的頂梁柱塌了,那點擺攤攢下的積蓄爲了撈人、交罰款,早就花了個底掉。

這幾天,林婉不得不重新穿回那身灰撲撲的工作服,在街道辦找了個糊紙盒的零活。

午後毒辣的日頭底下,她坐在大院門口的陰涼地裏,手指頭被劣質漿糊泡得發白,機械地重復着糊盒子的動作。

“哎喲,林婉啊,還在糊呢?”

劉嬸嗑着瓜子路過,眼神裏早就沒了當初的羨慕,全是看笑話的戲謔:“你說你這命也是,本指望趙建國發財當闊太太,結果……嘖嘖。倒是林汐,聽說去上海都快一個月了,也沒個信兒。陸工那一走也不見人,該不會是在外面……”

“劉嬸!”

林婉猛地抬頭,眼底全是紅血絲,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陸川那是去工作!林汐一個孕婦跑去上海,能有什麼好果子吃?上海那是人吃人的地方,消費高得嚇人!就憑陸川那點死工資,撐死讓她住幾天招待所!指不定現在正灰溜溜地買站票往回擠呢!”

她只能這麼想,也必須這麼想。

要是林汐在上海也過得風生水起,那她重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難道就是爲了再看一遍林汐怎麼贏嗎?

“滴——滴——!!”

一陣極其囂張、穿透力極強的汽車喇叭聲,突然在破舊的大院門口炸響。

緊接着,是一陣低沉有力的引擎轟鳴,帶着一股子不屬於這個破敗大院的昂貴氣息。

大院裏的人都愣住了,紛紛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只見一輛鋥光瓦亮的黑色桑塔納轎車,像一頭闖入羊群的黑色野獸,緩緩駛進了坑坑窪窪的大院路面。

陽光灑在剛打過蠟的車漆上,反射出的光芒差點晃瞎了劉嬸的眼。

這年頭,廠長坐的也就是個吉普,桑塔納可是只有市裏大領導才配的座駕!

“乖乖!這是誰家來親戚了?”

“這車得二十萬吧?!這是哪個大老板迷路了?”

車子沒停在別處,徑直開到了二樓樓下,正好停在林婉糊紙盒的小板凳前面。

排氣管噴出的熱浪,直接撲了林婉一臉,掀翻了她腳邊的幾個紙盒子。

車門打開。

先是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接着是一條筆挺的西褲,褲線鋒利得像刀。

陸川下了車。

他沒穿那身洗得發白的工裝,而是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定制西裝,裏面是雪白的襯衫,沒打領帶,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性感的鎖骨。

頭發剪短了,整個人顯得精神、利落,那股子禁欲的高冷範兒裏,多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貴氣和壓迫感。

他繞過車頭,根本沒看癱坐在地上的林婉一眼,徑直拉開副駕駛的門,手極其自然地擋在門框上,防止碰頭。

一只穿着軟底小羊皮鞋的腳踏了出來。

林汐扶着他的手,走了下來。

全場都愣住了,只有蟬鳴聲還在不知死活地叫喚。

如果說陸川是貴氣,那林汐就是耀眼。

米白色的真絲孕婦裙,外披一件質感極佳的風衣,臉上架着一副墨鏡,皮膚白得反光。

最扎眼的,是她脖子上那顆紅得仿佛要滴血的寶石項鏈,在陽光下閃爍着令人窒息的奢靡光芒。

她比走之前圓潤了一點,氣色紅潤得像是剛吃完蟠桃的王母娘娘,哪裏有一點“灰溜溜買站票”的樣子?

“喲,大家都在呢?”

林汐摘下墨鏡,視線掃過目瞪口呆的劉嬸,最後落在手裏還捏着半個紙盒子的林婉身上。

她嘴角一勾,露出一個氣死人不償命的笑:

“妹子,忙着呢?哎呀,這天這麼熱,怎麼還坐在這兒幹活?我家陸川剛才還說,上海那邊的空調吹得人頭疼,還是家裏的自然風舒服。看來,你是真喜歡這‘自然風’啊。”

林婉手裏的紙盒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使勁盯着那輛桑塔納,又盯着林汐脖子上的項鏈,甚至忘了呼吸。

車?

他們竟然買車了?!

“姐……這車……”

林婉聲音顫抖,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最後的一絲僥幸:“租的吧?一天得不少錢吧?”

“買的。”

回答她的不是林汐,而是正在打開後備箱的陸川。

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說買了顆白菜:“林汐嫌擠火車累,買輛車代步方便。”

說着,他從後備箱裏拎出幾個大箱子。

有最新的鬆下彩電,有雙卡的立體聲錄音機,甚至還有一台微波爐。

這玩意兒大院裏的人連見都沒見過。

“劉嬸,這是上海帶回來的大白兔和五香豆,拿去給孩子甜甜嘴。”

林汐隨手抓了兩大把糖,塞進還在發愣的劉嬸懷裏:“這次去上海,順便做了點小生意,賺了點零花錢。這不,陸川非要給我置辦行頭,攔都攔不住。”

“做……做生意?賺了多少?”劉嬸捧着糖,下意識地問,眼睛都直了。

林汐伸出一根手指,在陽光下晃了晃。

“一萬?”劉嬸倒吸一口涼氣。

林汐搖搖頭,笑而不語。

陸川單手扛起那台沉重的彩電,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牽過林汐,目光冷冷地掃過林婉那張慘白的臉,最後定格在二樓那扇窗戶上。

“走吧,回家。”

他聲音低沉,透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正好,廠裏的任命書也該下來了。這次回來,有些賬也該好好清算清算了。”

林婉看着兩人相攜上樓的背影,看着那一後備箱足以買下她家底十次的豪華家電,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打擊,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那堆還沒糊完的紙盒子上。

而此時,廠辦公樓裏,一份紅頭文件正擺在廠長的桌案上。

《關於任命陸川同志爲江城化工廠第一副廠長及總工程師的決定》。

以及另一份附帶的嘉獎令——獎金:五萬元。

屬於陸川和林汐的時代,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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