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發深沉。
終南山之巔，銀甲神將憑虛而立，手中三尖兩刃刀斜指蒼穹，身姿挺拔如槍。
他便是奉玉帝之命，下界查探石猴異動的顯聖真君，楊戩。
他的目光，穿過重重山巒，冷冷地鎖定在遠方那座破敗的道觀前。
眉心那只緊閉的豎眼，微微跳動，似乎在解析着方才那股沖天而起的、充滿了造物氣息的異象。
作爲天庭第一戰神，楊戩見過的奇人異士，不計其數。
但方才那股氣息，依舊讓他感到了一絲心驚。
那不是單純的法力波動，而是一種，更接近於本源的、改變規則的力量。
這絕非一只剛剛出世的石猴，所能擁有的手段。
他很確定，那座破觀裏，藏着一個了不得的存在。
就在他思索之際，一道金光，從那道觀的方向，沖天而起，如流星破夜，瞬息而至。
金光斂去，露出了一個渾身披着暗金色毛發的石猴。
正是他此行的目標。
楊戩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能看出，這石猴的身上，妖氣不顯，反而縈繞着一股清淨自然的道韻。
而且，其實力……
似乎，比情報中描述的，要強上太多。
“來者何人？”
楊戩開口，聲音清冷，帶着天界神將特有的威嚴。
孫悟空將那根黑沉沉的鐵棍，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便是那在暗中窺探的客人？”
他沒有回答楊戩的問題，反而反問道。
楊戩的眉頭，皺了起來。
放肆。
區區一個下界妖仙，竟敢如此同他說話。
他不再廢話，手中三尖兩刃刀一振，刀鋒之上，寒光流轉。
“奉玉帝敕令，查探妖猴，阻天機，亂命數之罪。”
“束手就擒，隨我回天庭復命。否則，就地正法！”
話音未落，他已動了。
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跨越了百丈距離，出現在孫悟空的面前。
三尖兩刃刀，帶着一股斬破虛空的銳利之氣，當頭劈下！
這一刀，他只用了三分力。
在他看來，對付一只剛出世的石猴，足以。
面對這雷霆一擊，孫悟空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他那雙金色的瞳孔中，反而燃燒起了熊熊的戰意。
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他想試試，師父所傳的理，在真正的廝殺之中，到底好不好用。
他沒有選擇硬撼。
對方的刀上，附着着一種極其鋒利的切割規則，以他現在的肉身，硬接不智。
就在刀鋒即將及體的瞬間，孫悟空的腳下，輕輕一點。
御風步！
他的身形，以一種違反慣性的詭異步伐，向側方，橫移了三尺。
分毫不差，堪堪避過了那致命的刀鋒。
“嗯？”
楊戩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好快的身法。
而且，這種移動方式……不像是尋常的縮地之術，更像是在方寸之間，強行扭曲了某種規矩。
他一擊不中，手腕一轉，刀鋒橫掃，如同一道銀色的匹練，再次斬向孫悟空的腰間。
孫悟空依舊不接。
他腳下連點，身形飄忽不定，時而向前，時而後退，時而左閃，時而右避。
每一次，都能在刀鋒及體的最後一刻，以最小的幅度，最省力的方式，閃避開來。
他就如同一片，在狂風暴雨中，隨風起舞的落葉。
看似驚險萬分，卻始終，遊刃有餘。
山巔之上，一時間，只剩下楊戩那越發凌厲的刀光，和孫悟空那越來越快的金色殘影。
鐺！鐺！鐺！
偶爾，孫悟空會用手中的鐵棍，在刀身上，輕輕一點。
每一次點擊，都精準無比地，落在了楊戩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那個節點上。
每一次，都能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將楊戩那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打斷一瞬。
楊戩的心中，越發沉重。
他已經將自己的力量，從三分，提升到了五分，再到七分！
可無論他的攻擊，有多快，多猛。
對方，總能提前預判，從容避開。
這猴子，就像一個未卜先知的先知，又像一個最精於計算的棋手。
他不是在用蠻力戰鬥。
他是在用理，在用規矩，在戰鬥！
“有點意思。”
楊戩停下了攻擊，與孫悟空遙遙相對。
他的臉上，再無輕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你這身法，這棍法，是何人所授？”他沉聲問道。
“我師父。”孫悟空扛着鐵棍，答得理所當然。
“你師父？”楊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遠方那座，在夜色中，如同蟄伏巨獸般的破道觀，“他究竟是誰？”
“我師父，便是我師父。”孫悟空咧嘴一笑，“你想知道，打贏我再說。”
“好！”
楊戩不再多問。
他深吸一口氣，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
他眉心那只緊閉的豎眼，緩緩地，張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比之前，強大十倍不止的、足以讓天地爲之色變的恐怖威壓，轟然降臨！
“既然如此，我便用出全力，看你，又能接下幾招！”
這一次，楊戩的身影，消失了。
下一瞬，他便出現在了孫悟空的身後，三尖兩刃刀，無聲無息，直刺其後心！
快！
快到了極致！
快到了，連空間，都仿佛被撕裂！
這一刀，蘊含了楊戩，對空間規則的理解！
孫悟空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感覺到了，一股致命的危機！
他來不及閃避！
在這一刻，他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將師父所傳的那些理，在腦海中，飛速地運轉！
周天易形，其量恒一！
力之傳導，其妙在引！
一元初始，萬象歸一！
他猛地轉身，手中的黑鐵棍，不再是簡單的格擋或點擊。
而是以一種，極其玄奧的軌跡，向前一劃！
他這一劃，仿佛帶動了整片天地的力。
他將自己的法力，與山石的沉重之理，與流水的無常之理，與夜風的輕靈之理，在這一瞬間，盡數借來，然後，通過那根已經脫胎換骨的鐵棍，將其，凝聚成了一個點！
一個，絕對防御的點！
一個，將所有力，都向內坍縮的點！
鐺——！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響亮，都要沉悶的巨響，在山巔之上，轟然炸響！
三尖兩刃刀的刀尖，精準無比地，刺在了那個點上。
沒有爆發出驚天的氣浪。
也沒有造成任何山崩地裂的破壞。
楊戩那足以洞穿山嶽的、蘊含着空間之力的致命一擊，在接觸到那個點的瞬間，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所有的力量，都被詭異地，吸收、吞噬、化解於無形！
楊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之色！
這是什麼神通？！
這已經不是術的範疇了！
這是道！
這是對力之規則，最本質的運用！
就在他震驚的瞬間，孫悟空動了。
他借着對方攻擊被化解的那一瞬，手腕一抖，手中的鐵棍，順勢向前一送！
這一送，看似輕飄飄，不帶一絲煙火氣。
但楊戩，卻感覺自己的神魂，都在戰栗！
他看到，那根黑沉沉的鐵棍之上，仿佛有無數個細微的、由法力構成的漩渦，在飛速地旋轉！
那些漩渦，正在瘋狂地，瓦解着他身前的空間，扭曲着他護體的仙光！
退！
必須退！
楊戩當機立斷，身形暴退！
但，還是晚了一步。
嗤啦——
一聲輕響。
他胸前那件，由天界神匠打造的、水火不侵、刀兵難傷的銀色仙甲之上，被那根鐵棍的棍尖，輕輕地，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
黑痕。
雖然，只是劃破了甲，未曾傷及肉身。
但楊戩，卻如遭雷擊，愣在了當場。
他低頭，看着胸前那道，正在不斷逸散着崩解氣息的黑痕，又抬頭，看了看那只，持棍而立，戰意沖霄的石猴。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這猴子……
到底，是跟誰，在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