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幾人,像一團黑壓壓的烏雲,瞬間籠罩了工地上空原本明媚的陽光。
爲首的張鐵牛,光着個大膀子,胸口的黑毛在陽光下油光發亮。
他那兩百多斤的體重,每走一步,都讓地面好像微微震動。
他身後跟着的,是劉春枝那如同噩夢一般的娘家人——滿臉刻薄的王秀芳,一臉陰沉的劉大壯,吊兒郎當的劉根生,還有那個總在旁邊煽風點火的林懷萍。
工地上原本歡聲笑語的午飯時間,戛然而止。
工人們端着飯碗,愣愣地看着這群不速之客,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褪去,就僵在了嘴角。
張鐵牛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人群裏一掃,最後,死死地鎖定了站在大鍋前,臉色煞白的劉春枝。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瞬間爆發出貪婪和占有的凶光。
多日不見,這娘們好像更水靈了。
雖然依舊喜歡幹活的時候,穿着粗布衣裳,但那身段,那眉眼,比以前守活寡的時候,更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劉春枝!”張鐵牛大步流星地沖了過來,粗聲粗氣地吼道,“你他媽跟老子在這裝什麼老板娘?
你爹媽逢年過節都收了我的好處,現在那個死鬼回來,你想做什麼?!你是我張鐵牛的人!趕緊拾掇拾掇,跟我回家!”
話音未落,他那只殺豬時常用來按住幾百斤重肥豬的、蒲扇般的大手,就狠狠地抓住了劉春枝纖細的手腕。
“啊!”劉春枝痛呼一聲,只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把鐵鉗給夾住了,骨頭都要碎了。她拼命地掙扎,可她的力氣在張鐵牛面前,就如同螳臂當車。
“你放開我!張鐵牛你放手!”劉春枝又驚又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工地上,所有的工人都站了起來。他們手裏的飯碗還端着,臉上的表情從錯愕變成了憤怒。陳師傅第一個把飯碗往地上一放,“咣當”一聲,站了出來。
“你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嗎?”陳師傅雖然年紀大了,但一身正氣。
“民女?這是我未來的婆娘!”張鐵牛牛眼一瞪,回頭沖着劉家人吼道,“你們他媽的都是死人嗎?跟他們說!”
王秀芳立刻叉着腰,跳了出來,指着劉春枝的鼻子罵道:“你個不要臉的賠錢貨!張屠夫看得上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趕緊謝謝人家,跟人家走!留在這裏伺候一個野男人,你還要不要臉了?”
劉根生也晃着膀子走上前,一臉的無賴相:“就是!姐,你就別犟了。張大哥有錢有肉,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守着那個八百年不回家的強?你再不聽話,可別怪我們不認你這個姐了!”
這些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劉春枝的心上。她看着自己所謂的“親人”,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涼到了骨子裏。
工人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雖然心裏向着老板娘,可一聽這架勢,是人家娘家人要把閨女嫁給別人,這……這就屬於家務事了。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這些外人,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不該插手。
看到工人們猶豫了,張鐵牛更加得意。
他抓着劉春枝的手腕,用力一拽,就想把她往自己懷裏拖。
“走!跟老子回家拜堂去!”
“你做夢!”劉春枝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用另一只手,抓起旁邊鍋台上一把滾燙的炒菜勺子,就朝張鐵牛的臉上揮去。
張鐵牛沒料到她敢反抗,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鬆手後退了一步。
滾燙的油點子甩在他胳膊上,燙得他嗷地一叫。
“你個臭娘們!還敢動手!”張鐵牛徹底被激怒了,他那張橫肉叢生的臉因爲憤怒而扭曲,蒲扇般的大手揚起來,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住手!”
陳師傅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抄起身邊一把立着的鐵鍬,怒吼一聲,像一頭被激怒的老獅子,擋在了劉春枝面前。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家務事!但在趙老板的工地上,就不能欺負老板娘!你他媽再敢動一下試試!”
張鐵牛看着眼前這個幹瘦的老頭,不屑地呸了一口唾沫,“老東西,給臉不要臉,想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給老子滾開!”
說着,他抬起一腳,就朝着陳師傅的胸口狠狠踹了過去。
陳師傅舉起鐵鍬去擋,可他哪裏是張鐵牛的對手。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鐵鍬被踹得變了形,陳師傅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一樣,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兩米開外的一堆沙子上,半天沒爬起來。
“陳師傅!”
“他媽的,跟這肥豬拼了!”
工人們的血性,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了。
老板趙毅給他們雙倍工錢,頓頓有肉,把他們當人看。
老板娘劉春枝溫柔和善,從沒給過他們一個臉色。
如今老板娘被人欺負,工頭被人打倒,他們要是還當縮頭烏龜,以後還怎麼有臉在這裏幹活吃飯?
“幹他!”不知是誰吼了一聲。
三四個年輕力壯的工人,怒吼着,從不同的方向朝張鐵牛沖了過去。
他們都是常年在工地上幹活的,膀大腰圓,手裏抄着木棍、磚頭,氣勢洶洶。
然而,他們在張鐵牛面前,就像是幾只挑戰巨熊的野狗。
張鐵牛常年跟幾百斤的生豬角力,一身的蠻力已經到了恐怖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不閃不避,迎着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工人,一拳就捶在了對方的肚子上。
那工人慘叫一聲,弓着身子就倒了下去,手裏的木棍掉在地上。
另一個工人從側面一磚頭拍向他的後背,張鐵牛連頭都沒回,反手一肘,正中那人的面門。
頓時,那工人鼻血長流,仰天就倒。
三下五除二,不過眨眼的功夫,沖上去的幾個工人,就全都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整個工地,一片狼藉。
飯碗碎了一地,飯菜混着塵土,剛剛還熱氣騰騰的場面,轉眼間變得如同戰場。
劉春枝看得目眥欲裂,她想沖過去扶起倒地的工人,卻被早有準備的王秀芳和林懷萍一左一右死死地架住了胳膊。
“你個敗家的東西,還想去哪?”王秀芳的聲音像魔鬼的詛咒,“看看!看看!這些都是你害的!
你要是乖乖跟了張屠夫,哪有這麼多事?你趕緊嫁過去,讓你爹你弟過上好日子,這才是你該做的!”
“姐,你就認命吧。”劉根生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着,“趙毅就是個白眼狼,他能回來一次,就能再走一次!
到時候你還不是孤兒寡母?
張大哥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一句句,一聲聲,將劉春枝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敲得粉碎。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工人,看着滿臉凶光的張鐵牛一步步朝她逼近。
再看看旁邊死死拽着自己、一臉冷漠的親生母親和弟弟。
劉春枝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連心髒都仿佛被凍住了。
她不哭了,也喊不出來了。
整個人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就在張鐵牛那張油膩的大臉湊到她面前。
那股混雜着汗臭和血腥的惡心氣味撲面而來,就在劉春枝徹底陷入絕望,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時候。
一個熟悉又讓她心安的聲音,在不遠處的田埂上,清晰地響了起來。
“住手。”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所有人,包括張鐵牛,都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牽着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正從田埂的另一頭,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來。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一尊不可撼動的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