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的痛楚像一場悄無聲息的感冒,頭兩天症狀最爲明顯。
林晚晴照常上班、下班,臉上看不出太多異樣,但吃飯時偶爾的走神,以及夜裏翻身時輕微的嘆息,還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趙秀梅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變着法兒做她愛吃的,嘴裏卻不敢多問,只是更勤快地催促林向陽多幫姐姐幹活。
林國棟變得更加沉默,只是在一天晚飯後,趁着趙秀梅收拾碗筷,林向陽回屋寫作業,他走到正在低頭縫紉的林晚晴身邊,放下一小包用油紙包着的東西。
“同事給的山楂丸,開胃的。”他聲音幹巴巴的,說完就背着手走開了。
林晚晴拿起那包山楂丸,鼻子一酸。
父親的愛,總是這樣笨拙而深沉。
對門的動靜也似乎小了些。
王春蘭大概是得了兒子的叮囑,沒再在水房或樓道裏發表什麼高見,只是看林晚晴的眼神,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探究,偶爾還帶着點過來人式的、微妙的同情。
這種同情,反而讓林晚晴更不自在。
陸小雅依舊是她的小尾巴,嘰嘰喳喳地分享學校的趣事,試圖逗她開心。
小姑娘不太明白“分手”具體意味着什麼,但她能感覺到晚晴姐不開心。
而陸懷瑾,則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依舊會準時送來新的布料和配件,和她討論新訂單的樣式,語氣平和,公事公辦。
只是在一次交接材料時,他多問了一句:“上次那批發夾,百貨公司反饋說扣子有點容易鬆,你看看能不能在結構上再加固一下?”
他把問題拋給她,信任她的能力去解決,而不是虛浮的安慰。
這種態度,奇異地讓林晚晴感到舒適。她需要的是被當作一個有能力、能扛事的合作夥伴,而不是一個需要被憐憫的失戀者。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白天在紡織廠,她更加留意布料的花色和質地;晚上,她伏案畫圖,反復修改,對細節的要求近乎苛刻。
設計的幾款結合了盤扣和絲絨的發箍,既復古又時髦,陸懷瑾看過草圖後,只說了兩個字:“很好。”
這天周末,林晚晴要去百貨公司交一批新做好的頭花和發箍,順便實地看看銷售情況。
剛走出筒子樓,就看見陸懷瑾推着那輛二八大杠等在門口。
“順路,捎你一段。”他語氣自然,仿佛只是碰巧。
林晚晴愣了一下,點點頭:“謝謝懷瑾哥。”
她側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手輕輕扶着車座邊沿。
寒風凜冽,街道兩旁的梧桐樹已經掉光了葉子。
兩人一路無話。
直到快到百貨公司時,陸懷瑾才仿佛不經意地開口,聲音混在風裏,有些模糊,卻又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周曉白家給他安排了個機關單位。”
林晚晴抓着車座的手緊了緊,隨即又鬆開。
“哦。”她應了一聲,聲音平靜。
挺好。
那才是他應該走的,體面而安穩的路。與她,終究不是同路人。
到了百貨公司,他們徑直去了那個合作的櫃台。
沒想到,櫃台前竟圍着幾個年輕女顧客,正拿着林晚晴做的絲絨發箍在試戴,臉上帶着欣喜。
“這個好看!顏色也襯膚色!”
“同志,還有沒有別的顏色了?”
櫃台售貨員看到陸懷瑾,連忙笑着打招呼:
“陸同志,林同志,你們來得正好!這批新貨賣得可快了,尤其是這發箍,好幾個顏色都斷碼了!趕緊再補點貨來!”
看着自己親手做的東西被人如此喜愛,林晚晴心裏那點因爲失戀而產生的陰霾,瞬間被一種巨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驅散。
她的價值,不需要通過任何人的認可來定義,眼前這實實在在的銷售場面,就是最好的證明。
陸懷瑾站在她身邊,看着櫃台前熱鬧的景象,又側頭看了看林晚晴亮起來的眼眸,嘴角幾不可察地彎起。
“看來我們的路子走對了。”他說。
“嗯。”林晚晴重重點頭,臉上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陽光透過百貨公司的玻璃窗照進來,落在她帶着笑意的臉上,也落在那些熠熠生輝的發飾上。
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回去的時候,林晚晴依舊坐在陸懷瑾的自行車後座上。
她看着前方男人寬厚挺拔的背影,感受着耳邊掠過的風聲,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和堅定。
冬天似乎不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