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也上前附和:“母親說得是。
事已至此,氣壞身子也無用。
眼下咱們暫不宜與許青封沖突,太上皇見他如此張揚,自有收拾他的時候。”
史老太君聽罷,心頭火起,龍頭杖重重頓地:
“你們以爲不招惹他,他就會放過賈家?當年你們做的那些事,換作任何人得勢都難免報復,何況是那睚眥必報的許家小子!”
二人被當衆駁了面子,雖有不忿,卻不敢反駁,只得低頭不語。
堂下賈赦瞧着這對夫妻模樣,暗暗撇嘴。
表面光鮮,內裏齷齪,真是一對僞君子。
蠢鈍如豬。
也不知老太太爲何一心偏袒二房,竟連大房的爵位都想挪給二房。
難道就因那個銜玉而生的賈寶玉?
正思量間,外頭忽然傳來喧嚷。
只見史老太君的大丫鬟鴛鴦急急奔入:
“老太太,不好了!錦衣衛……錦衣衛把榮國府圍起來了!”
“什麼?”
滿堂之人皆驚立起身,目瞪口呆。
史老太君手中龍頭杖“哐當”
落地。
衆人心中惶懼,暗自揣測:莫非因今日之事觸怒皇上,要對賈家動手?
可太上皇尚在,皇上怎敢如此?
賈政夫婦更是渾身發顫。
倒是賈赦先回過神來,想起早朝時皇上所下旨意,急問:
“帶頭之人可是小王爺?”
鴛鴦連連點頭:“正是!說是府裏混入了刺殺小王爺的白蓮教惡賊,要入府搜查。”
“混賬!”
史老太君拍案怒起,渾身發抖,“這賊子再三羞辱我國公府,真當賈家是軟柿子不成?”
“走!隨老身出去!老身倒要看看,我還在一日,他敢不敢闖我榮國公府!”
鴛鴦趕忙上前,攙着老太太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見老太太都發話了,衆人也只得跟着一同出去。
此時,榮國府已被一衆錦衣衛團團圍住。
再加上老黑等人從旁協助,想從裏頭飛出去,怕是比登天還難。
這般大動靜,惹得四周無數百姓伸頭探看。
畢竟這是榮寧街,住在這條街上的人,誰沒聽過榮國府和寧國府的名頭。
如今竟被錦衣衛圍了,愛看熱鬧的他們自然要湊上前瞧個究竟。
大門內,許青封斜靠在剛讓人搬來的躺椅上。
算起來,自己也有些年頭沒進這榮國府了。
四周倒沒太大變化,還和往年一個樣。
只可惜,景還是那片景,人卻早已不同了。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一旁,趙運良立在許青封身側,隱隱有些不安。
他們錦衣衛未經旨意,便這般大張旗鼓闖進國公府裏。
若是再鬧出什麼不好的事,可不是他一個小小同知擔得起的。
許青封像是看出他的顧慮,淡淡一笑:
“把心放回肚子裏吧,出不了事。”
“如今的賈家,不過是沒了牙爪的老虎,看着唬人罷了。”
趙運良擠出一個似哭非哭的表情,猶豫道:
“回小王爺,屬下只是覺得……此事不好向朝臣和皇上交代。”
許青封略抬眼皮瞥了他一眼。
這小子哪兒都好,就是做事總前怕狼後怕虎。
堂堂錦衣衛,天子親軍,這般性子怎麼服衆?
“你背後有我和皇上撐腰,怕什麼?”
“不過是個國公府,有何可懼。”
“下回我帶你去圍個郡王府試試膽,膽子嘛,多練練就大了!”
趙運良整個人都僵了。
我的大人呐!
您聽聽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圍郡王府練膽子?
這是常人敢幹的事麼?
正說着,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賈母讓鴛鴦攙着走了出來,身後跟着賈政夫婦、賈赦。
這些人許青封倒是認得。
只是後面那位衣着古雅的婦人有些眼生。
其餘的全是跟着出來的丫鬟小廝。
見許青封竟還搬了張椅子坐着,賈母氣得幾乎要吐血。
“小王爺今日帶着錦衣衛強闖我榮國公府,究竟意欲何爲?”
這麼多年未見,賈母幾乎快記不清許青封的模樣了。
若不是錦衣衛都立在他身後,賈母恐怕都認不出他來。
“呵。”
許青封冷笑一聲,站起身來。
“今日打擾史老太君,倒非小子有意爲之。”
“只是那不長眼的白蓮教刺客行刺未遂,帶傷逃進了榮國府裏。”
他稍稍活動了下筋骨,接着道:
“倘若那白蓮教刺客不小心傷着史老太君,小子的罪過可就大了。”
“這才急忙帶着錦衣衛圍了榮國公府,唉,也是想將那惡賊揪出來不是!”
呸!
這種騙鬼的話,她史老太君要是信了才有鬼。
“勞小王爺掛心了。
只是我國公府上下這麼多奴才,都未曾見過什麼白蓮教刺客,想必是小王爺手下的人弄錯了。”
“還請小王爺往別處去尋那刺客吧!”
不得不說,人家不愧是當了這麼多年的老祖宗。
瞧這表面功夫,心裏恨不得把許青封的骨頭嚼碎了,面上還能裝得如此客氣。
這份忍功,許青封自認不如。
“史老太君說笑了。
小子既然敢讓錦衣衛圍了國公府,自然是有把握的。”
“所以今日,我說什麼也得將那賊人捉住,還請史老太君莫要阻攔我等搜查。”
這小賊……
賈母此刻徹底明白了。
這小子就是公報私仇,今天擺明了要來打賈家的臉。
甚至——
那個許青封口口聲聲說的白蓮教刺客,到底有沒有這個人,還得打個問號!
今天她說什麼也不會讓錦衣衛在賈家爲虎作倀。
還沒等他開口,賈政忽然站了出來:
“這可是堂堂榮國府,如今你連聖旨都沒有,就想搜查我榮國公府,真當我賈家子弟好欺辱不成?”
這話一出,許青封臉上裝模作樣的笑容頓時消失。
這僞君子經歷了昨天的事,居然還敢在自己面前咋呼,真是不知“怕”
字怎麼寫!
他冷聲道:
“別的先不說,如今我剛任錦衣衛指揮使,敢問這位賈員外郎,你就是這麼面見上官的?”
賈政頓時一噎。
許青封這暗戳戳的一刀,直扎他心窩。
他偏頭看向賈母,見對方無奈點頭,只得屈辱一甩衣擺,單膝跪地:
“下官工部員外郎,升郎中賈政,叩見指揮使大人。”
官大一級壓死人。
許青封身爲錦衣衛指揮使,已是正三品,比他這從五品高得多。
這番話,許青封幾乎能聽見賈政咬牙的聲音。
他輕蔑一笑,並不作聲。
賈政心知許青封是故意羞辱自己,心裏憋着火,今天這臉算是丟盡了,不由得暗罵許青封祖宗十八代。
任由賈政跪着,許青封轉向賈母:
“如今錦衣衛偵查要案,你等卻激動阻攔,莫非賈家藏着白蓮教同黨?”
史老太君的臉色頓時冷若寒霜。
這罪名若真扣在賈家頭上,哪怕太上皇出面也護不住。
剿滅白蓮教,在歷代大乾君王眼中都是大事,多少大臣曾死在這罪名上。
見賈母臉色陰晴不定卻不答話,許青封便道:
“看來史老太君擔不起這罪名。”
隨即擺手:
“老趙,給我搜!務必把白蓮教賊子搜出來,不然……哼哼!”
趙運良起初一愣,才反應過來“老趙”
叫的是自己,心裏無語,還是趕緊帶錦衣衛沖進去搜查。
若讓刺客跑了,今天這“哼哼”
二字,他可擔不起。
“慢着!”
史老太君忽然高聲喝止。
她剛要說話,許青封卻搶先接道:
“史老太君,錦衣衛是天子親軍,雖說搜查時可能毛躁些,沖撞內宅女眷、打碎些古董……”
他拍拍胸脯,一臉“誠懇”
:
“但您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原價賠償。”
話音一轉:
“不過您也知道,我剛到神京,人生地不熟,也沒幾個錢。
以咱們兩家的交情,就先欠着,想必老太君不會介意吧?”
“你……你……”
史老太君向來被賈家女眷衆星捧月,何時受過這般奚落?這簡直是在賈家頭上拉屎羞辱!如此奇恥大辱,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剛想再說,忽然一陣頭暈眼花,直接倒了下去。
“哎呀,老太太怎麼了?”
“快,快去請太醫!”
院內頓時亂成一團。
許青封嘴角微挑:
“哎呀呀,看來是我的誠懇,把史老太君都感動暈了。”
“你們還不仔細搜?別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
賈政抱着賈母,瞪着許青封,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許青封卻一臉不以爲然。
許青封邁步越過衆人,帶着老黑徑直走向賈府內院。
這點能耐也敢與他抗衡?
他尚未使出幾分力氣,對方便已昏厥,實在無趣。
不得不說,錦衣衛行事確實利落。
待許青封與老黑稍作耽擱,緩步踏入內院時,只見院中早已聚滿了女子。
僅是丫鬟便有近百人,排場可謂奢靡。
想他許青封身爲準王爺,身邊也不過一名貼身侍女伺候。
賈府的姑娘們似乎還未從被錦衣衛驚動的慌亂中回過神來。
年紀最小的惜春更是嚇得失了魂,緊緊抓着身旁的薛寶釵,眼中靈氣盡失。
這些深閨中的姑娘,驟然遭遇傳聞中冷血的錦衣衛闖入,心中懼怕也是自然。
唯獨林黛玉,望見許青封走進來時,忽然眼眸一亮。
莫要誤會,這並非少女懷春的一見傾心。
而是她認出了許青封。
當年她初到賈府,寄人籬下,處處謹慎,受了委屈也無處傾訴,只能獨自垂淚。
正是眼前這人,時常帶些點心糖果來安慰她。
若非如此,她真不知那段日子該如何熬過。
那個小小的身影,一直深深印在黛玉心裏。
如今,他又出現在眼前。
雖面容長開了些,臉上還添了一道疤,但林黛玉仍一眼認出了他。
“許家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當年許青封與賈家決裂時,她曾暗暗擔憂許久。
後來聽說他遠赴西北,音信全無,黛玉還爲此惋惜多時。
許青封倒不知,自己當年無意間的舉動,竟讓這丫頭記了這麼久。
“許家哥哥?”
黛玉這一聲喚,引得衆姑娘紛紛看向許青封,眼中滿是驚詫。
這真是當年那個風吹即倒、柔弱不堪的許青封?
幾個曾與他相識的丫頭最爲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