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在窗外滾過,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像是在爲這場沉默的對峙敲着鼓點。
林小滿死死攥着玄的手,指節泛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兩人交握的手背上。“我不準你去。”她的聲音哽咽着,帶着不容置疑的倔強,“鎖妖塔要塌就讓它塌,萬妖要出來就讓它們出來,我不管!我只要你活着!”
玄看着她通紅的眼眶,琥珀色的眸子裏翻涌着復雜的情緒,有心疼,有不舍,更多的卻是一種早已注定的決絕。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水,動作溫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
“傻丫頭。”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千鈞之力,“你以爲我是爲了鎖妖塔?我是爲了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輪廓:“八十年前,我沒能護住月娥,讓她用性命完成封印。八十年後,我不能再讓你重蹈覆轍。共工和蛇族餘孽聯手,這世間能與他們抗衡的,只有重啓後的鎖妖塔。”
“那也不用你獻祭!”林小滿反駁道,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我們可以找其他千年妖靈,或者……或者我再想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了。”阿忠的聲音打破了僵局,他從懷裏掏出一卷泛黃的布帛,攤開在桌上,“這是我從守玉人宗祠找到的《鎖妖塔秘錄》,上面明確記載,終極封印必須以‘與守玉人有命定之緣的千年妖靈’爲祭。”
布帛上的古字蜿蜒扭曲,林小滿卻一眼看懂了核心——命定之緣。
她猛地看向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八十年前的畫,八十年後的相遇,兩塊合二爲一的玉佩,還有手心那枚與他息息相關的血脈印……原來從一開始,他們的緣分就早已寫定,連犧牲都成了宿命。
“我不信命。”林小滿咬着牙,淚水卻洶涌得更厲害,“緣分是我們自己的,命也是我們自己的,憑什麼要被一本破書決定?”
玄將她攬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撫一只受了委屈的小貓。“小滿,你聽我說。”他的聲音貼着她的耳畔,帶着令人心安的磁性,“千年修行對我而言,早已不是追求飛升,而是能遇見你。若我的犧牲能換你平安,換這人間安穩,值得。”
“不值得!”林小滿在他懷裏搖頭,淚水浸溼了他的衣襟,“沒有你的人間,再安穩我也不要!”
周醫生站在一旁,眼圈泛紅,想勸卻不知從何開口。他想起爺爺筆記裏的話:“守玉人與妖,緣深則劫重,若要兩全,需破天命。”可破天命談何容易?
雨越下越大,窗外的天色暗如黑夜。突然,阿忠手裏的傳訊符亮起紅光,他捏碎符紙,一道虛影顯現出來,是一個渾身是傷的年輕獵妖師,正是之前與他們並肩作戰的阿青。
“阿忠前輩,周醫生,小滿小姐……”阿青的聲音虛弱,帶着喘息,“共工聯合蛇族餘孽……已經攻破鎖妖塔三層封印……塔內妖氣外泄……我們快撐不住了……”
虛影閃爍了幾下,徹底消散。
屋裏的空氣瞬間凝固。
“他們動手了。”阿忠的臉色凝重如鐵,“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林小滿從玄懷裏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他,眼神卻漸漸變得堅定。她抹了把眼淚,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對合二爲一的玉佩。
“我去鎖妖塔。”她的聲音帶着哭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但不是讓你獻祭,是我們一起去。”
“小滿……”玄想阻止。
“你聽我說完。”林小滿打斷他,舉起玉佩,“這玉佩是女媧補天神玉所化,外婆能用它封印蛇君,我爲什麼不能用它對抗共工?阿忠前輩說終極封印需要三個條件,守玉人血脈、完整神玉,還有千年妖靈獻祭……”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玄、阿忠和周醫生,一字一句道:“但它沒說,獻祭的妖靈必須死。”
玄的瞳孔驟然收縮:“你想幹什麼?”
“我記得外婆手札裏提過,神玉能引萬物靈力,亦可暫存魂魄。”林小滿的手心,血脈印與玉佩同時亮起微光,“或許……我們可以用血脈印和神玉的力量,將你的靈力暫時抽離,注入鎖妖塔作爲封印的引子,等危機解除,再把靈力導回你體內。”
這個想法太大膽,甚至有些異想天開。阿忠皺着眉:“這太冒險了。靈力抽離稍有不慎,就會魂飛魄散,比獻祭還危險。”
“總比讓他去死好。”林小滿看着玄,眼神裏充滿了信任,“玄,你信我嗎?”
玄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那光芒比血脈印的金光更耀眼,比鎖妖塔的封印更堅定。他想起八十年前,林月娥也是這樣,用看似不可能的方法創造了奇跡。
他緩緩點頭,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笑:“我信你。”
周醫生突然一拍大腿:“我有辦法增強神玉的力量!”他從藥箱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裏面裝着幾粒金色的藥丸,“這是用鎮魂木碎屑和百年人參煉制的‘凝神丹’,能暫時強化靈力的穩定性!”
阿忠也道:“我可以用祖傳的‘縛靈陣’輔助,確保靈力抽離時不會潰散。”
事不宜遲,四人立刻動身前往鎖妖塔。雨幕中,玄化作銀灰色的巨貓,林小滿坐在他背上,阿忠和周醫生則分別乘着重傷趕來的阿青帶來的獵妖師坐騎,全速向迷霧谷飛馳。
鎖妖塔外,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獵妖師們結成陣法,抵擋着從塔內涌出的妖物,不少人已經受傷倒地。蛇族餘孽與水族妖物聯手,瘋狂沖擊着獵妖師的防線,共工站在塔前,正用喚水令引動山洪,撞擊着塔身的封印。
“他們來了!”阿青看到玄背上的林小滿,精神一振。
玄落地化爲人形,將林小滿護在身後。林小滿舉起玉佩,血脈印的金光與神玉的光芒交織,形成一道屏障,暫時逼退了靠近的妖物。
“共工!住手!”林小滿喊道。
共工轉過頭,看到林小滿和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爲冷笑:“來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們。把神玉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想要玉佩,先過我這關!”玄握緊長劍,銀光凜冽。
“不知死活。”共工揮手,無數水箭射來。玄揮劍抵擋,阿忠和獵妖師們趁機反擊,局勢暫時穩住。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對玄喊道:“玄,到我身邊來!”
玄會意,邊打邊退到她身邊。林小滿將玉佩貼在鎖妖塔的封印裂縫上,握住玄的手,同時對阿忠喊道:“阿忠前輩,布陣!”
阿忠立刻掏出幾張黃色的符紙,以塔爲中心,快速布下一個復雜的陣法,符紙亮起紅光,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罩,將林小滿和玄籠罩其中。
“凝神丹!”林小滿喊道。
周醫生立刻將瓷瓶扔給玄,玄倒出一粒丹藥服下,同時運轉妖力。
“準備好了嗎?”林小滿看着玄,眼神堅定。
玄回握住她的手,琥珀色的眸子裏只有她的身影:“準備好了。”
林小滿閉上眼,集中所有精神,引導血脈印的力量涌入神玉。神玉爆發出璀璨的金光,順着鎖妖塔的裂縫滲入塔身。玄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銀色的靈力從他體內溢出,被神玉牽引着,緩緩注入塔中。
“啊——”玄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靈力抽離的劇痛讓他渾身顫抖。
“堅持住!”林小滿咬着牙,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不敢分心。她能感覺到玄的靈力正在與神玉、與鎖妖塔的封印融合,塔身上的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共工見狀,又驚又怒:“休想重啓封印!”他拼盡全力催動喚水令,山洪如猛獸般撞擊着光罩,光罩劇烈搖晃,隨時可能破碎。
“保護他們!”阿忠大喊,與獵妖師們一起擋在光罩前,用身體抵擋着妖物的攻擊。周醫生則不斷拋出符紙,加固光罩。
光罩內,玄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幾乎要消散。林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覺到他的靈力即將耗盡,而她的血脈之力也快到極限。
“玄!”她哽咽着喊道。
玄艱難地睜開眼,看着她,嘴角竟還帶着一絲笑意:“小滿……記住……我永遠……”
他的話沒說完,身體突然化作點點銀光,徹底融入神玉之中。神玉的光芒瞬間暴漲,鎖妖塔的封印徹底愈合,塔身散發出萬丈金光,將所有妖物震飛出去。
共工被金光擊中,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化作水流,狼狽地逃走。蛇族餘孽和水族妖物見狀,四散奔逃,被獵妖師們趁機斬殺大半。
危機解除,鎖妖塔恢復了平靜,金光漸漸散去。
林小滿癱坐在地上,手裏緊緊攥着神玉,神玉冰涼,再也沒有玄的溫度。她看着空蕩蕩的光罩,淚水洶涌而出,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像一只失去了伴侶的孤狼。
“玄……玄……”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卻再也聽不到那個清冷溫柔的回應。
阿忠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他沒消失,他的靈力和魂魄都在神玉裏,只是暫時沉睡了。”
林小滿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真的嗎?他還能回來嗎?”
“能。”阿忠的眼神堅定,“神玉有靈,只要你用心血溫養,總有一天,他會醒過來的。”
周醫生也走上前,遞給她一塊銀色的鱗片——是玄的本命鱗。“這鱗片能感應到神玉裏的氣息,他還在。”
林小滿握緊本命鱗和神玉,鱗片的冰涼與神玉的溫潤交織在一起,像是玄還在身邊。她站起身,看着巍峨的鎖妖塔,又看了看手中的神玉,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她會等。
等玄醒來,等他兌現那句沒說完的承諾。
雨停了,烏雲散去,月光灑在鎖妖塔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林小滿的身影站在塔前,不算高大,卻異常挺拔。
她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或許還會有新的危險,但她不再害怕。因爲她的身邊,有守護她的朋友,有需要她守護的人間,還有……藏在神玉裏,從未離開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