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交給我。”
沈氏的聲音,在寂靜的營地裏響起,帶着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鄭重。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大山更是抬起頭,滿臉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將軍夫人。
讓她……來照顧自己的兒子?
一個罪臣的夫人,照顧另一個罪犯的孩子?
這……
沈氏沒有理會衆人的驚訝。她只是看着柳若曦,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是我們這個家的主心骨,你要去做大事。晏之和他爹都動不了,家裏這些男人,也都是些沒見過血的軟腳蝦。這個漢子,是個上過戰場的,他跟着你,能護你周全。”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王大山懷裏的孩子,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屬於祖母輩的溫情。
“我也是當娘的人,知道孩子金貴。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着他。有我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不帶半點虛假。
柳若曦深深地看了沈氏一眼。
她知道,沈氏的這個舉動,意味着什麼。
這不僅僅是在幫她解決後顧之憂。
更是在用行動,向所有人,也向她自己,表明一種態度——從今往後,這個家,聽柳若曦的。她沈如玉,願意放下身段,退居幕後,爲這個新的“主母”,做好後勤。
這是一個驕傲的女人,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和改變。
柳若曦的心中,流過一絲暖意。
“好。”她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客套,只是對王大山說道,“聽到沒有?把孩子交給夫人。然後,拿起你的刀,跟我們走。”
王大山看着沈氏那雙真誠的眼睛,又看了看柳若曦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最後一點猶豫也消失了。
他是個粗人,但也懂得好歹。
這兩位,都是他們父子倆的救命恩人。
他用力地磕了一個頭,聲音鏗鏘有力:“是!從今往後,我王大山的命,就是少奶奶和夫人的!刀山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將懷裏熟睡的兒子,交到了沈氏的手中。
沈氏有些笨拙地接過孩子,那孩子或許是感受到了溫暖,在她懷裏蹭了蹭,睡得更沉了。沈氏看着那張稚嫩的小臉,冰冷堅硬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地觸動了一下。
有了王大山這個真正的“戰力”加入,柳若曦的“剿匪大軍”瞬間氣勢大增。
他那魁梧的身材,滿身的煞氣,往那裏一站,就足以讓那些心懷鬼胎的官兵和山匪,不敢有絲毫異動。
“出發!”
柳若曦一聲令下,這支由官兵、蕭家子弟和投降山匪組成的,成分復雜、各懷鬼胎的臨時隊伍,便浩浩蕩蕩地,朝着黑風寨的方向進發了。
獨眼龍等一衆山匪,被幾個官兵用繩子串着,走在最前面帶路。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官兵們則跟在後面,他們雖然也個個帶傷,但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功勞”,一個個都精神抖擻,看押着山匪,狐假虎威。
而柳若曦,則和王大山,以及蕭明朗等幾個蕭家子弟,走在隊伍的中間。
她依舊是那身“少年將軍”的打扮,臉上蒙着黑布,手中提着那把令人膽寒的軍用手弩。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冰冷的眼睛,警惕地掃視着四周的黑暗。
月黑風高,山路崎嶇。
隊伍行進在寂靜的山林裏,只聽得到風聲、腳步聲和兵器碰撞的金屬聲。
氣氛,壓抑而緊張。
蕭明朗緊緊跟在柳若-若曦身後,握着刀的手心全是汗。他既興奮又害怕,不時地偷偷看一眼自己這位堂嫂的背影。
他到現在都感覺像是在做夢。
白天還是一個任人欺凌的階下囚,晚上,竟然就要跟着堂嫂去端了山匪的老窩?
這位堂嫂,到底是什麼人啊?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帶路的獨眼龍停了下來。
“女……女俠,前面……前面就是我們寨子的入口了。”他指着前方一處極其隱蔽的山谷隘口,顫聲說道。
柳若-若曦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那隘口兩側是懸崖峭壁,只有中間一條僅容兩三人通過的小路。而在隘口上方,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用木頭搭建的崗哨。
易守難攻。
“崗哨上有幾個人?寨子裏還有多少人?”柳若曦冷冷地問道。
“崗哨上……有兩個人,輪流放哨。”獨眼龍不敢隱瞞,“寨子裏……寨子裏還剩下十來個,都是些老弱病殘,負責看家做飯的,沒什麼戰鬥力。”
柳若曦點了點頭,心中有了計較。
她轉頭,看向那個官差頭目。
“你,帶你的人,從正面佯攻,動靜搞得大一點,把崗哨上的人吸引住。”
然後,她又看向王大山。
“你,跟我來。我們從旁邊摸上去,端了那個崗哨。”
“是!”
兩人異口同聲地應道。
官差頭目雖然有些不情願被一個“女人”指揮,但一想到那把神出鬼沒的手弩,和那唾手可得的功勞,便也捏着鼻子認了。
計劃很快布置下去。
官差頭目帶着他那十幾個殘兵,大張旗鼓地朝着隘口沖了過去,一邊沖還一邊大聲叫罵,虛張聲勢。
“上面的人聽着!我們是官軍!快快開門投降!”
“再不投降,我們就放火燒山了!”
崗哨上的兩個山匪,正在打瞌睡,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他們探出頭一看,只見下面火把通明,一群官兵正叫囂着要攻上來。
“不……不好了!官兵打上來了!快去報告大當家的!”一個山匪慌亂地說道。
“大當家的他們不是下山去了嗎?怎麼……怎麼會把官兵引上山了?”另一個也慌了神。
就在他們心神大亂,注意力全被下面的官兵吸引的時候。
兩道黑影,已經借着夜色的掩護,如同壁虎一般,悄無聲息地從陡峭的側面懸崖,攀爬了上來。
正是柳若曦和王大山。
這點高度的攀岩,對於柳若曦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而王大山常年打獵,攀山越嶺也是一把好手。
兩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摸到了崗哨的背後。
崗哨裏的兩個山匪,還毫無察覺。
柳若曦對王大山使了個眼色。
王大山心領神會。
下一秒,他魁梧的身影,如同一頭猛虎,從黑暗中暴起!
他甚至沒有用刀,只是一人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兩個山匪的後頸上。
“咔嚓!”
兩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那兩個山匪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軟軟地倒了下去,瞬間斃命。
幹淨,利落!
柳若曦看着王大山的手段,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不愧是上過戰場的老兵,這殺人的手法,又快又狠。
解決了崗哨,通往黑風寨的大門,便徹底敞開了。
柳若曦站在崗哨上,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山谷裏的那個寨子。
寨子不大,幾十間木屋和石屋,錯落有致。中央的空地上,還燃燒着幾堆篝火,幾個身影正在篝火旁忙碌着什麼。
而在寨子的最裏面,有一個巨大的、像是倉庫一樣的建築。
那裏,應該就是存放糧食的地方。
柳若曦的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
她對着山下的官兵,打了個手勢。
官差頭目會意,立刻帶着人,和那群被“策反”的山匪,一窩蜂地沖進了寨子裏。
“不許動!我們是官兵!”
“都跪下!抱頭!”
寨子裏剩下的那十幾個老弱山匪,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如狼似虎的官兵和“叛變”的同夥,全部按倒在地,捆了個結結實實。
整個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官差頭目看着這唾手可得的“功勞”,激動得滿臉通紅。
他跑到柳若曦面前,一臉諂媚地笑道:“將……將軍!幸不辱命!所有匪徒,已全部擒獲!”
柳若曦沒有理他。
她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個巨大的倉庫。
她走上前,一腳踹開了倉庫的大門。
“轟隆”一聲。
下一秒,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景象,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倉庫裏,沒有想象中的金銀珠寶。
而是……堆積如山的……糧食!
一袋袋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米、面,堆得比人還高,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一座座金色的山丘。
空氣中,彌漫着糧食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香氣。
官差頭目看傻了。
蕭明朗等人也看傻了。
這麼多糧食!
足夠他們這支流放隊伍,吃到流放地,甚至還能有大量的結餘!
發了!
這下真的發了!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中時,柳若曦卻皺起了眉頭。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個倉庫,太幹淨了,也太……安靜了。
安靜得,有些詭異。
她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倉庫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她的視線,定格在了倉庫最深處,那堆積如山的糧袋後面的……陰影裏。
在那片黑暗的陰影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微地……動了一下。
並且,還發出了一陣極其微弱的、仿佛鐵鏈拖過地面的……“悉悉索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