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這頭的歲月靜好,陸家那邊已經鬧翻了天。
陸家人互相攙扶着去小診所上完藥,回到家時天色黢黑。
陸父肩上纏了繃帶,陸伯東鎖骨處也貼了紗布。
陸家寶則是一臉呆怔,雙手緊捂褲襠,時刻防備偷襲。
陸曉溪臉上塗滿了紅藥水,臉腫得跟被蜜蜂蟄了一樣,陸母則躺在炕上邊呼痛邊咒罵。
只剩下陸大嫂勉強留了囫圇個兒,這會兒在廚房給一大家子做吃的。
偏偏下邊幾個小的還不消停,跟着陸母這個奶奶哭個沒完。
“我餓我餓,我要吃飯!”
“我也餓了嗚嗚嗚!”
吳秀英停下來安撫兩句,“等等啊乖孫,你媽在做了,馬上就能吃飯了。”
“啊啊啊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吃飯!”
陸伯東的二兒子腦瓜子靈活一點,“沒有飯桃酥也行,我要吃桃酥。”
一聽到桃酥,剩下兩個跟着要,“我也要桃酥!”
吳秀英皺緊眉頭,心頭煩躁不已,“桃什麼酥,家裏哪兒有桃酥,巴掌吃不吃?”
“我看到姑姑買了,她房間就有。”
“對,給我吃,她一個沒把兒的憑啥可以吃桃酥!”
陸曉溪本來心情就煩,對吵鬧的侄子侄女很是不爽,要不是擔心發出聲音惹來陸父的注意把她當成出氣筒,擱平時早把他們罵了。
現在聽到這些話,哪裏還能忍住。
“吃吃吃,吃個屁,你算什麼東西,老娘自己買的桃酥,憑啥給你吃!”
幾個孩子被她一吼,哭聲徹底炸翻天。
霎時間,整間屋子被哭嚎聲充滿。
回家後一直抽旱煙沉默的陸父將煙杆往桌上一拍,“閉嘴!”
冷冷掃視一圈,目光落到陸曉溪身上。
“拿出來,一個破桃酥都舍不得,怎麼當人姑姑?”
陸曉溪不敢吭聲,老實點點頭,不情不願將桃酥拿出來遞過去。
三個孫輩拿了桃酥就跑,躲去院子裏吃去了。
陸曉溪不滿極了,這群小白眼狼,就知道吃獨食。
陸父對此也有意見,家裏人都餓着肚子,幾個小的有了吃的居然只顧自己,也不知道給爺爺奶奶一口,不好向小孩撒氣,便橫了眼陸伯東這個當爹的。
“一天天就知道瞎折騰,孩子也不好好教育,早晚養出三個白眼狼。”
今天被親爹拉去當擋箭牌,陸伯東心有怨氣,聞言並沒有像過去那樣迅速認慫道歉,而是陰陽怪氣。
“誰有你會教孩子啊?我的孩子是不是白眼狼不清楚,反正你的孩子是不是白眼狼已經見分曉了。”
話裏的火藥味那叫一個沖。
陸家寶都顧不上保護小雞了,嗖一下抬頭觀戰。
果不其然,陸父氣得將炕桌一掀,抄起桌腿就要往陸伯東身上扔。
陸伯東哪兒能坐着讓他打,抬手抓住桌子腿搶了過來。
威嚴被挑釁,陸父氣得臉紅脖子粗,呼吸聲粗重得跟拉風箱似的。
陸伯東卻沒被嚇到,將炕桌往地上一扔,“咋的?戳你心窩子了,聽不得真話是吧?”
陸父吭哧吭哧,腦瓜子氣得嗡嗡響,一時沒能立刻做出回應。
吳秀英這下也顧不上哀春悲秋了,趕忙抹了把臉擠到父子中間調和。
“小東你別說了!”
陸伯東被吳秀英推到一旁,“還嫌家裏不夠亂嗎?這個時候和你爹吵什麼?”
勸完小的,吳秀英又去勸老的,“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和孩子計較,讓一讓怎麼了?”
吳秀英勸得很努力,但兩個當事人的火氣非但沒減小,反而越勸越旺。
“這個時候你倒是敢說我了?欺軟怕硬是吧?在老二面前跟啞巴一樣,話都不敢說一句,現在倒是支棱起來了?”陸伯東撇撇嘴,一臉不屑。
陸父嗤笑一聲,“伯東這話倒是在理,要不是你這個當媽的沒把孩子教育好,老二今天怎麼會連親爹都揍?”
吳秀英委屈不已,不是他倆吵架嗎?怎麼全都調轉火力對付自己了?
“我我我,怎麼就全是我的錯了,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生的。”
想到今天這事的根源,陸父越想越覺得都是吳秀英的錯,“要不是你容不下老二他媳婦兒,怎麼會有今天這一出?”
吳秀英整個人愣住,“怎麼就是我容不下她了?明明就是你想貪那筆錢!”
被她戳破,陸父臉色發黑,目光沉沉盯着吳秀英。
吳秀英縮了縮脖子,剩下的反駁吞了回去。
陸伯東不明就裏,還以爲他們說的是戰死的撫恤金,“看吧,爸就是聽不得人說真話,要不是你非要搶許蟬衣那三千塊錢,老二今天回來怎麼會發這麼大的火。”
重新站上道德高地,陸伯東脖子一揚,“要我說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有白眼狼兒子孫子,那都是爸你的根不好。”
被兒子貼臉諷刺成這樣,陸父徹底忍不下去,走上去一腳踹上陸伯東肚子。
陸伯東趔趄幾下,最終靠在牆上。
扯到傷口吸了幾口涼氣,他緩過勁兒來卻沒見好就收,“嘖嘖嘖,說不過就只知道動腳,活該被老二揍。”
父子間劍拔弩張的氛圍,嚇得陸曉溪和陸家寶縮到角落,完全不敢拉架。
陸父聽到大兒子陸伯東這些話,心裏也後悔了。
“報應啊,都是報應!”
“我之前居然覺得你能給我養老,還拉着最出息的老二給你鋪路,誰能想到你就是個扶不上牆的廢物東西,白瞎我這麼些年的栽培!”
被親爹罵廢物,陸伯東更是沒了理智。
因爲有個出色的弟弟,他其實一直覺得自卑,被陸父說破這點哪裏還能保持冷靜。
“對啊,就是報應!又不是我讓你給我錢,是你自己腆着臉湊上來的。”
“我是廢物,你陸立新又是什麼好東西?還好意思說栽培?”
“也就是老二蠢,才會被你壓榨這麼久,我要是他早撂挑子把你踹開了!”
陸立新是陸父的名字。
這年頭講究長幼有序,從沒聽過誰家吵架敢兒子指着當爹的名字罵的。
陸父眼前一黑,原地晃悠兩下,直挺挺栽到炕上。
其他人離得遠,全都沒反應過來扶他一把,聽到“咚”的一聲才回過神來。
見大兒子把老伴兒氣暈了,吳秀英的眼淚譁一下滾出來,揚手扇了陸伯東兩耳刮子,哭着撲向陸立新,“老陸,老陸啊,你別嚇我啊!”
陸伯東沒想到陸父這麼不中用,說兩句就氣暈了。
可氣暈親爹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怒火一上頭說出的話就沒把門,把不該說的全說了。
前有反目的二弟,後有氣暈的親爹。
陸伯東冷靜下來只覺得前途一片灰暗,沒有半點兒奔頭。
沒有陸父撐腰,在陸仲北面前自己哪有當大哥的威嚴,以他現在對自己的態度,非得把他撕吧撕吧兩下埋了。
而且自己的工資才二十八塊錢,沒有陸父的經濟支援,他怎麼養得起三個孩子和沒有工作的媳婦兒。
想到這些,陸伯東站不住了,迅速擠開所有人,將陸父撈到背上。
“爸啊,你一定要撐住啊,兒子這就帶你去看醫生,你千萬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