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想這些做什麼。”她對着空氣小聲嘀咕，“先把他的腿治好再說。”
這一夜，周頌宜睡得並不安穩，翻來覆去醒了好幾回。
天剛蒙蒙亮，她就爬起來，輕手輕腳地往灶房去。
剛走到院子裏，就看見褚老太正蹲在灶門口添柴，煙筒裏冒出的青煙在晨霧裏慢慢散開。
“奶奶，您起這麼早？”周頌宜走過去，拿起旁邊的柴禾遞過去。
褚老太回頭看見她，臉上的皺紋舒展開：“阿宜醒了？我想着你今天要給景彥換藥，提前把粥熬上，讓他起來就能喝。”
她頓了頓，眼神有點躲閃，“昨晚……你沒聽見啥動靜吧？”
周頌宜心裏咯噔一下，臉上卻裝作茫然：“啥動靜？我睡得沉，啥都沒聽見。”
褚老太鬆了口氣，又忍不住輕聲嘆道：“沒聽見就好，沒聽見就好。”
說着往鍋裏攪了攪粥，“景彥這孩子，腿壞了之後就把自己關起來不願見人，你來了之後，他話都多了兩句。”
周頌宜沒接話，只是低頭幫着燒火。
鍋裏的粥咕嘟咕嘟響，散發出淡淡的米香，這煙火氣讓她心裏稍微暖了點。
沒過多久，屋裏傳來褚景彥的聲音：“阿宜？”
“他醒了，我去看看。”周頌宜擦了擦手，往屋裏走。
褚景彥已經坐起身，靠在牆上，左腿伸直放在床上。
看見周頌宜進來，他的眼神動了動：“今天感覺腿輕快了些。”
周頌宜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腿上的關節：“我先看看傷口，要是恢復得好，過幾日就能換種藥，對骨頭愈合有好處。”
她掀開褲腿，仔細檢查傷口，眼裏露出喜色：“恢復得比我預想的好。”
褚景彥看着她專注的樣子，忽然開口：“你以前，常給人看病？”
周頌宜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繼續纏紗布：“算不上常看，就是懂點皮毛。”
她不想提京城的事，趕緊轉移話題，“等會兒喝完粥，我扶你試試坐起來靠一會兒？總躺着對恢復不好。”
褚景彥點點頭：“好。”
兩人正說着，王大娘端着一碗雞蛋羹進來了：“景彥，阿宜，快來吃早飯。
老太太特意給你倆煮的雞蛋羹，補身子。”
周頌宜接過碗，遞了一碗給褚景彥：“謝謝娘。”
王大娘坐在床邊，看着褚景彥的腿：“阿宜，景彥這腿啥時候能好啊？我們都盼着他能早點站起來。”
“快了，”周頌宜舀了一勺雞蛋羹遞到褚景彥嘴邊。
“只要好好換藥、復健，再過兩個月應該就能擺脫拄拐走路了。”
“只是家裏沒有銀針，”周頌宜的話頓在嘴邊，手裏還拿着喂雞蛋羹的勺子。
“要是能用銀針針灸幾個穴位，刺激血脈流通，他恢復得能更快些。”
褚景彥剛含住勺子，聞言動作一頓：“銀針？鎮上的藥鋪有嗎？”
王大娘湊過來插話：“鎮東頭的李記藥鋪好像有！
前陣子張老頭子腰疼，大夫就拿銀針給他扎過，說管用得很。”
周頌宜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可銀針得挑成色好的，而且我要的那幾個穴位刁鑽，普通銀針長度不夠。
再說……買一套銀針得不少錢吧？”
她在褚家這些日子，清楚家裏的境況，哪還好意思再提額外的開銷。
褚景彥放下碗，聲音沉了沉：“錢的事你別管，我這裏還有些積蓄。
等會兒讓村裏的二柱幫我跑趟，去李記藥鋪問問。”
“你的錢哪能隨便動！”褚老太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手裏還拿着個布包。
“這是我攢的養老錢，雖然不多，買套銀針應該夠了。
阿宜，你跟我說說，要什麼樣的銀針？長的短的，粗的細的，我讓二柱給你挑仔細了。”
周頌宜看着褚老太遞過來的布包，心裏一陣發熱：“奶奶，這錢我不能要……”
“啥能不能要的！”褚老太把布包塞到她手裏，“景彥的腿能好，比啥都強。
你放心，這錢是幹淨的，不是借的也不是搶的，你盡管用。”
王大娘也在一旁幫腔：“是啊阿宜，老太太都這麼說了，你就拿着。
再說了，等景彥好了，咱們還能把這錢掙回來！”
周頌宜捏着沉甸甸的布包，“謝謝奶奶，謝謝娘。
我一定好好給景彥治病，等他好了，我……”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客套話。”褚老太拍了拍她的手，“快給景彥把剩下的雞蛋羹吃了，我去叫二柱過來，他每天都要去鎮上做活。”
褚景彥看着周頌宜泛紅的眼眶，嘴角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快喂我吧，不然雞蛋羹該涼了。”
周頌宜回過神，趕緊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
這次褚景彥沒急着咽下去，反而輕輕咬了咬勺子邊緣，周頌宜的手一抖，差點把勺子掉地上。
“你幹嘛？”她瞪了他一眼，臉頰卻悄悄紅了。
褚景彥挑了挑眉：“沒幹嘛，就是覺得今天的雞蛋羹比平時甜。”
王大娘在一旁看得樂了：“那是當然，老太太今天特意多加了兩勺糖！”
周頌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伸手輕輕推了褚景彥一下：“吃你的吧，少油嘴滑舌。”
褚景彥低低地笑了一聲，這笑聲很輕，卻像羽毛似的，輕輕拂過周頌宜的心尖。
她趕緊低下頭，假裝專注地喂雞蛋羹，可耳朵卻控制不住地發燙。
沒過多久，二柱就被褚老太叫來了。
他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身強力壯，爲人也老實，從小就崇拜褚景彥這樣的讀書人，在褚家剛搬回村裏時，他還幫過忙。
“景彥哥，老太太，你們找我啥事？”二柱搓着手，嘿嘿笑着。
周頌宜把布包遞給她，仔細囑咐：“二柱，你去鎮東頭的李記藥鋪，就說要一套針灸用的銀針，要三寸長的銀針三根，兩寸長的五根，還有一寸的短針四根。記得讓李大夫給你挑純銀的，別買着摻了銅的假貨。”
二柱掏出個小本子，歪歪扭扭地記下來：“放心吧嫂子，我肯定給你挑最好的！要是李大夫敢糊弄我，我就跟他理論去！”
褚景彥補充道：“我這還有幾本抄書，你順路帶給隔壁書商，路上小心點，別着急，要是藥鋪沒有合適的，就先回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好嘞！”二柱揣好布包和小本子，轉身就往外跑，“我這就去，爭取能早些回來！”
看着二柱跑遠的背影，周頌宜心裏踏實了不少。
她轉頭看向褚景彥：“等銀針回來了，我先在自己手上試試，確定沒問題了再給你扎針，你別怕。”
褚景彥看着她，眼神認真：“我不怕，我信你。”
周頌宜避開他的目光，假裝整理被褥：“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把鍋裏的粥盛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