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一到，盛妍結束課程，收拾好書本準備離開。陶陶仍興致盎然，雙手緊緊拽着她的衣角，非要再學兩句日常用語，粉嫩嫩的小臉上滿是期待。盛妍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柔聲道：“下次吧，你們該吃晚飯啦。”
“盛妍，別急着走。”錦瑟從二樓下來，眉眼間笑意溫婉，“都到飯點了，留下來一起吃吧？我特意讓張阿姨做了幾道拿手菜。”
盛妍連忙擺手推辭：“錦瑟姐，不用麻煩了，我回去吃就好。”
“一點不麻煩，食材都是提前準備好的。”錦瑟上前拉住她的手往餐廳帶，語氣懇切，“張阿姨是江蘇人，擅長做淮揚菜，湯清味醇，應該合你胃口。你懷着孕，回去再開火做飯多辛苦？就當給我和陶陶做個伴兒，陶陶爸爸應酬多，家裏平時經常就我們倆吃飯。”
餐桌上已擺好了五菜一湯，葷素搭配得恰到好處：新鮮的太湖三白、瑩潤的碧螺蝦仁、軟嫩的清溜雞卷、紅亮的櫻桃肉、碧綠的清炒時蔬，旁邊還有一盆蓴菜魚丸湯，湯色澄澈，熱氣嫋嫋。
錦瑟不停給盛妍夾菜，還結合自己的孕期經驗，細細囑咐她注意營養——哪些食材溫補、哪些需要忌口，句句貼心，方法實用。飯後，錦瑟又從廚房取出一個保溫餐盒：“我讓張阿姨給你包了些蟹粉小籠包，你回去放冰箱裏，每天早上熱上兩個，夠你吃一周了。”
盛妍接過溫熱的餐盒，心頭一暖，感動得險些落淚，連聲道謝後才告辭離開。
司機把車停在小區門口，李思年剛下車，就看見一道身影從門內走出。乍一看，他竟以爲是錦瑟出來散步，定睛細看，才發覺二人雖容貌酷似，氣質卻迥然不同。
李思年坐電梯上樓，錦瑟見他回來，忙倒了杯熱茶。他呷了一口，說道：“剛才在小區門口碰到一個人，長得跟你像雙胞胎似的。本來覺得你和小野是堂姐妹，長得像也正常，沒想到還有更像的。我從來沒見過她，應該不是咱們小區的住戶。”
錦瑟聞言笑道：“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那是盛妍，陶陶剛請的法語老師。她是B大法語系畢業的，也是何清大學時的女朋友。”
李思年臉色驟然一沉，眉頭擰了起來：“我聽我老師和師母提起過他們倆的事，原來是她？當初把何清傷得那麼深，咱們不找她麻煩就不錯了，怎麼還請她來給陶陶上課？”
“思年，你先聽我說完。”錦瑟拉拉他的胳膊，聲音放柔了些，“當初確實是盛妍對不起何清，但她現在懷着孕，丈夫江濤都失聯好幾個月了，親媽不肯搭手，跟婆婆關系又緊張，一個人過得太不容易。況且，是小野托我給她找工作的，何清也知情……”
“江濤？”李思年突然打斷她，語氣裏帶着幾分意外，“你說盛妍的丈夫，是XX證券公司的江濤？”
錦瑟愣了愣，點點頭：“對呀，你認識他？以前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李思年沒直接回答，只說：“回頭再說，你先去陪兒子寫作業。”
他轉身進了書房，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錦瑟在外面隱隱聽見他語氣嚴肅，偶爾低聲詢問幾句關鍵信息。
一個多小時後，李思年才從書房出來，語氣平靜地對錦瑟說：“下次盛妍來上課，你問問她願不願意來公司上班。”他低頭思忖片刻，補充道：“就去人事部做培訓專員吧。”
錦瑟頗感意外，蹙起眉頭：“這……合適嗎？一來，她真要入職，跟何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那邊怎麼交代？二來，還有一個月就過春節了，哪有公司這時候還招聘員工的？實在不合常理。”
“你說的第一點確實要考慮。”李思年拿起手機撥通何清的電話，開了免提。電話接通後，他先隨口問了幾句“雲境府”的項目進度，而後才漫不經心地說：“師弟，要是盛妍來公司上班，你有什麼想法嗎？”
電話那頭的何清明顯愣了一下：“李總，您怎麼突然提起她了？”
“我也是剛知道，她現在在給我兒子當家教。”李思年頓了頓，看了一眼身旁的錦瑟，補充道，“這件事我有我的考量，現在不方便跟你們細說，總之，要是盛妍同意入職，你們很快就會成爲同事。”
何清並不知道陳星野和李思年、錦瑟的關系。他笑了笑，說：“是陳星野——您安排帶我看項目的那個同事，熱心得像個女俠，非要給盛妍找家教，沒想到找到您家去了。她還開玩笑說您是孟嚐君，樂善好施。盛妍現在的處境確實困難，能有份穩定工作、交上社保醫保，當然是好事。”
李思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指尖在桌面輕輕敲着，言辭懇切地說：“把她招進公司，主要負責員工培訓，跟你沒什麼工作交集。真要是在公司裏遇上了，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大大方方的，咱們男人不能小肚雞腸。”
“師兄，您放心，‘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我早就放下了。”何清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格外釋然。
錦瑟在一旁靜靜聽着，等李思年掛斷電話，才輕聲說道：“我之前就覺得小野對何清挺上心的，現在看何清對小野，印象也該不錯。找機會給他們撮合撮合？”
李思年連忙擺手：“你是關心則亂，他們倆不合適。首先，小野連大學都沒讀，學歷差距這麼大，何清肯定接受不了。再者，我老師和師母那關更難過——有了盛妍的前車之鑑，他們肯定要給何清找個門當戶對的。”
錦瑟聽了有些不悅，忍不住替陳星野辯解：“沒學歷怎麼了？她年年都是公司的銷售冠軍，比銷售部那幾個沃頓商學院、斯特恩商學院畢業的高材生能幹多了。再說，小野高中時成績比我還好，本來肯定能考上比咱們T大還好的學校，要不是當年張雲揚去南京讀大學，她非要跑去南京當兵追隨他，好好的學業才被耽誤了……結果呢？造化弄人，張雲揚畢業沒多久就跟蘇暖結婚了。現在想起來，真替她可惜。”
李思年攬着她的肩膀，低聲安撫：“其實學歷的事也好解決，等蘇州的項目結束，公司出錢讓她去讀個MBA，跟何清的差距也就小了。”
錦瑟點頭說好。“對了，”她眉頭又皺了起來，“這次爲了打聽江濤的消息，小野給張雲揚打了電話。我擔心蘇暖知道後又會不依不饒，她本來就有躁鬱症，上次就鬧得不可開交。”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解決的辦法。”李思年頓了頓，話鋒一轉，“至於小野和何清的事，風物長宜放眼量，順其自然就好，不用刻意強求。”
錦瑟望着他雲淡風輕的模樣，眼裏滿是欽佩：“不管什麼事，到你這兒好像都不算事兒。”
李思年笑笑，語氣帶着幾分打趣：“又給我戴高帽子。”隨即正色道，“你跟盛妍說好了，培訓專員這個職位，月薪五千。周一和周三下午她可以提前下班，照常給陶陶上課，課時費照算。要是她同意，到時候我就跟人事部總監打個招呼，盡快辦入職手續。”
此刻的盛妍，正拎着那盒溫熱的蟹粉小籠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還不知道，這份突如其來的工作邀約，已悄悄爲她迷霧籠罩的未來，推開了一扇透着光亮的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