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與清貧中悄然流逝。白天，蘇念奔波於便利店夜班和零散的翻譯工作之間；夜晚，她則在那間狹小的出租屋裏，就着台燈昏黃的光，啃讀着艱深的醫學著作，準備即將到來的資格考試。生活被填得很滿，疲憊是真實的，但內心那份掌控自己人生的踏實感，更是真實的。
然而，現實的壓力也如影隨形。微薄的收入在支付了房租、生活費以及留下部分考試費用後，所剩無幾。距離她承諾償還顧琛二十萬的期限，仿佛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心口。常規的兼職，來錢太慢。
就在她爲此焦慮時，一天晚上，蘇明哲來看她，遞給她一張看似普通的黑色卡片，上面只有一個加密通訊軟件的ID和一個復雜的驗證碼。
“姐，試試這個。”蘇明哲壓低聲音，眼神裏帶着與他年齡不符的精明與沉穩，“一個加密的網絡平台，上面會發布一些……特殊的醫療求助。報酬很高，但風險也不小，病人身份大多敏感，要求絕對保密。你用‘J’這個代號，我會幫你處理好所有網絡痕跡。”
蘇念接過卡片，指尖微微發涼。她明白弟弟的意思。這是遊走在灰色地帶的“黑市醫療”，爲那些不便在正規醫院露面、或者尋求非傳統療法的特殊人群服務。這違背了她學醫的初衷，也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但……她需要錢，需要快速積累資本。而且，那些疑難雜症，對她而言，又何嚐不是一種挑戰和錘煉？
猶豫只在片刻。她看向弟弟，眼神堅定：“好。”
當天深夜，在確認周圍安全後，蘇念通過加密軟件，用“J”的代號登錄了那個平台。界面幽暗簡潔，充斥着代號和加密信息。她瀏覽着求助列表，大多描述隱晦，但報酬後面的數字，確實令人心動。
她篩選着，最終接下了第一個病例。對方代號“夜鷹”，描述病情：持續性劇烈偏頭痛，伴隨間歇性視覺扭曲，多方求醫無效，MRI顯示無明顯器質性病變，懷疑與早年某種未明神經毒素接觸有關。預付定金，五萬。
溝通全程加密，對方只提供了有限的病歷資料和一段描述症狀的音頻。聲音經過處理，聽不出年齡性別，但語氣中的痛苦和急切是真實的。
蘇念反復研究着那寥寥無幾的信息，眉心緊蹙。沒有器質性病變，卻疼痛如此劇烈……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劃動着，腦海中飛速閃過養母陳靜婉筆記中關於“痹症”和“風邪入絡”的論述，以及現代醫學關於神經敏化和中樞疼痛調控的理論。
一個大膽的、融合了中西醫的思路逐漸成型。
她回復“夜鷹”，提出了一套獨特的治療方案：以特定比例的羌活、川芎、全蠍等藥材萃取物進行穴位注射，結合一套極其精準的頭部針刺手法，旨在疏通被“風邪”和“毒素”阻滯的經絡，同時調節中樞神經的疼痛閾值。她詳細闡述了理論依據和可能的風險。
消息發出後，便是漫長的等待。這種離經叛道的療法，對方是否會接受？
幾個小時後，加密通訊器亮了。“夜鷹”回復，只有一個字：「可。」
時間和地點被嚴格約定在兩天後的午夜，城郊一個廢棄倉庫改造的、臨時布置成無菌操作間的秘密地點。
赴約那晚，蘇念的心跳得很快。蘇明哲執意送她到附近，在暗處警戒。“姐，有任何不對，立刻發信號。”
倉庫裏燈光慘白，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一個穿着黑色西裝、戴着墨鏡的壯碩男人（顯然是保鏢）引她進入。病人“夜鷹”背對着她坐在椅子上，全身籠罩在寬大的黑袍裏，看不到面容。
沒有寒暄，沒有詢問。蘇念深吸一口氣，戴上無菌手套，打開自己帶來的特制針劑和針具。
她走到“夜鷹”身後，聲音平靜無波：“請放鬆，過程中可能會有酸脹感，不要抵抗。”
她的手指精準地按上“夜鷹”頭頸部的幾個穴位，感受着肌肉的緊張與氣血的流動。然後，捻起細長的銀針，快、準、穩地刺入。手法如行雲流水，帶着一種古老而神秘的美感。
緊接着，是穴位注射。藥液推入時，“夜鷹”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但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整個治療過程，寂靜得只剩下呼吸聲和儀器輕微的嗡鳴。蘇念全神貫注，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不僅僅是在執行一個治療方案，更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儀式，調動着她全部的知識、直覺和從養母那裏繼承來的、某種難以言傳的“氣”的感覺。
治療結束，她拔出最後一根針。
“夜鷹”依舊背對着她，沉默了良久。然後，緩緩地，抬起了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鬆了。”一個沙啞的、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的聲音響起，依舊是經過處理的電子音，但那其中的震撼與解脫，無法作僞。“……像卸下了一個戴了十年的鐵箍。”
蘇念暗暗鬆了口氣，面上依舊平靜：“這只是第一次，需要連續治療三次，配合我給你的方劑調理，才能穩固。”
“J”，“夜鷹”轉過身，雖然依舊看不清面容，但那雙透過黑袍縫隙望出來的眼睛，銳利而深邃，帶着審視與探究，“你，很好。”
他沒有多問，只是示意旁邊的保鏢。保鏢立刻遞上一個厚重的、不記名的信封。
蘇念接過，沒有當場清點，只是微微頷首，便幹脆利落地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
走出倉庫，夜風凜冽。她快步走到與弟弟約定的地點，蘇明哲立刻從陰影中迎了出來，關切地看着她。
“順利嗎？”
蘇念點點頭，將那個信封遞給他。蘇明哲捏了捏厚度，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低聲道：“姐，這錢……”
“幹淨的錢。”蘇念打斷他，目光清澈而堅定，“我用我的醫術，解除了他的痛苦。這是應得的報酬。”
回到狹小的出租屋，蘇念才打開信封。裏面是厚厚一疊現金，遠超約定的五萬定金，粗略估計，有十五萬。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行字：「療效卓著，尾款奉上。靜候下次。」
蘇念看着那疊錢，心中百感交集。這是她依靠自己真正的能力，在陰影之下，掙到的第一桶金。它不光彩，卻實實在在地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將錢仔細收好，一部分用於還款計劃，一部分留下作爲生活和考試儲備。
站在窗前，望着城市邊緣稀疏的燈火，她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J”這個名字，將如同暗夜中的幽蘭，開始在某些不爲人知的角落裏，悄然綻放。而她蘇念，也將在這條布滿荊棘的灰色道路上，淬煉出更堅韌的筋骨，和更耀眼的光芒。
屬於她的逆襲，從這間陋室，從這暗夜之中，正式拉開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