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總部位於鐵壁城中心，是一座五層高的閣樓。飛檐鬥拱，雕梁畫棟，往日裏是北涼最繁華的情報交易場所，如今卻門窗緊閉，死氣沉沉。
陸昭藏在對面屋頂，劍瞳術開啓，觀察閣樓情況。
一樓主廳有四人值守，都是真氣境小成；二樓有兩人，大成境界；三樓以上黑着燈，但能感覺到至少三道強大氣息——兩個罡氣境小成，一個...大成。
“果然有高手坐鎮。”陸昭暗忖。
他從懷中取出黑色令牌，催動劍意感應。令牌指向閣樓地下——密室在地下三層，入口在一樓書房。
怎麼進去？
硬闖肯定不行，會驚動所有人。只能智取。
陸昭從屋頂滑下，繞到閣樓後院。後院是廚房和雜物間，此刻空無一人。他悄悄推開廚房窗戶，翻了進去。
廚房裏還殘留着飯菜的味道，灶台有餘溫，顯然不久前還有人用過。陸昭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裏面是蒙汗藥，從鬼刀身上搜來的。
他將蒙汗藥倒入水缸，然後退到角落陰影裏等待。
約莫半柱香時間，兩個幽冥殿弟子說笑着走進廚房。
“媽的，天天吃這些，嘴裏淡出鳥了。”
“知足吧，總比在外面巡邏強。聽說昨晚又死了兩個，都是被一劍封喉...”
兩人舀水喝，剛喝兩口，就晃了晃，軟倒在地。
陸昭上前，扒下一人的衣服換上，又取下他的腰牌。然後他將兩人拖到柴垛後藏好，大搖大擺地走進前廳。
“老六，這麼快就喝完了？”廳裏有人問。
陸昭壓低嗓子:“嗯，撒泡尿。”
他徑直走向書房——這是葉知秋告訴他的，書房有密道直通地下密室。
但書房門口守着一個人，是個獨臂老者，閉目養神，氣息深沉，至少是罡氣境小成。
“幹什麼？”老者睜眼，目光如電。
“回...回長老，舵主讓我來取件東西。”陸昭躬身道。
“取什麼？”
“這...舵主沒說，只讓我進書房。”陸昭硬着頭皮道。
老者冷笑:“書房重地，沒有舵主手令，誰也不能進。滾。”
陸昭心中急轉。強闖？不行，會驚動其他人。騙？這老者明顯不好騙...
有了。
他從懷中取出鬼刀的分舵主令牌，雙手奉上:“長老請看，這是舵主的令牌。”
老者接過令牌，仔細看了看，臉色稍緩:“確實是鬼刀舵主的令牌。但他已經死了，這令牌哪來的？”
“是...是新任舵主給我的。”陸昭胡謅道，“新任舵主說，鬼刀舵主死前將令牌交給了他。”
“新任舵主？”老者皺眉，“我怎麼不知道？”
“這...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奉命行事。”陸昭道。
老者盯着他看了許久，突然問:“新任舵主姓什麼？”
“姓...姓趙。”陸昭隨口編了個姓。
老者眼中寒光一閃:“放屁！新任舵主姓錢！”
話音未落，他已一掌拍來，掌風凌厲，直取陸昭面門。
暴露了！
陸昭疾退，同時鏽劍出鞘，斬器！
“鐺！”
老者的掌罡與鏽劍碰撞，竟發出金鐵交擊之聲。陸昭虎口發麻，連退三步。這老者好強的掌力！
“斬運劍！”老者驚疑不定，“你是陸昭？！”
陸昭不答，天璇劍也出鞘，雙劍合璧，劍氣縱橫。
“好小子，竟敢送上門來！”老者獰笑，“殺了你，大功一件！”
他雙掌翻飛，掌罡如潮，每一掌都重若千鈞。這是幽冥殿的“摧心掌”，專攻心脈，中者立斃。
陸昭不敢硬拼，施展身法遊鬥。書房空間狹小，不利於劍法施展，但雙劍合璧的威力確實驚人——天樞主攻，天璇主守，攻防一體，竟與老者鬥了個旗鼓相當。
“外面怎麼回事？”打鬥聲驚動了其他人，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不能再拖了！
陸昭眼神一冷，第三道封印紋路亮起。
斬靈！
一劍斬向老者的“戰意”。
老者突然一愣，眼中閃過茫然——他忘了自己爲什麼要打，忘了對手是誰，甚至忘了自己在哪。
雖然只是一瞬，但足夠陸昭的劍刺穿他咽喉。
“噗——”老者捂着喉嚨倒下，眼中滿是不甘。
陸昭來不及喘息，沖進書房。按照葉知秋所說，密室機關在書桌下的地磚，按三下左，兩下右。
“砰砰砰——砰砰。”
地磚下沉，露出向下的階梯。
陸昭剛踏進去，外面已傳來驚呼:
“劉長老死了！”
“刺客進書房了！”
“快！封鎖所有出口！”
腳步聲如雷，至少有十幾人沖來。
陸昭關上門，沿着階梯狂奔而下。階梯很長，螺旋向下，至少下了三十丈才到底。
眼前是一道厚重的鐵門，門上有個鑰匙孔。
陸昭取出葉知秋給的鑰匙，插入，轉動。
“咔噠——”
鐵門緩緩打開。
門後是一個巨大的密室，方圓十丈，四壁都是書架，上面擺滿了古籍、卷宗、還有各種奇珍異寶。中央有個石台，台上放着一個玉盒。
那就是陣圖碎片？
陸昭正要上前，突然心頭警兆大生，向後急退。
“嗤嗤嗤——”
三支淬毒弩箭射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箭身沒入青石地板，只留箭羽顫抖。
“反應不錯。”一個陰柔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
陸昭轉頭，看到書架後走出一個人——青衫，折扇，面容俊美如女子，但眼神陰冷如毒蛇。
最讓陸昭震驚的是，這人他認識！
“周恒？！”陸昭難以置信。
周恒，他的二師兄，聽雨樓的暗子，現在...站在幽冥殿這邊？
“陸師弟，好久不見。”周恒微笑，但那笑容裏沒有溫度，“我就知道你會來。”
“你...”陸昭握緊劍，“你是幽冥殿的人？”
“準確說，是雙面間諜。”周恒搖着折扇，“三年前我加入聽雨樓，是奉了幽冥殿之命。但同時，我也在幫聽雨樓監視幽冥殿。兩邊的好處，我都要。”
“所以葉樓主重傷，葉輕眉被抓，都有你的功勞？”陸昭聲音冰冷。
“一部分吧。”周恒坦然承認，“葉知秋太精明，不重傷他，我拿不到密室鑰匙。葉輕眉...那丫頭有點意思，我本想留着她，但上面要人，我也沒辦法。”
陸昭眼中殺意沸騰:“爲什麼？”
“爲什麼？”周恒笑了，“陸師弟，你還是這麼天真。這世道，哪有什麼爲什麼？力量、權勢、長生...誰不想要？幽冥殿能給我這些，聽雨樓能給嗎？”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狂熱:“而且，你知道蝕日大陣真正的作用嗎？不是毀滅，是新生！是打開更高層次的通道，讓我們能觸及真正的天道！到時候，你我都可以超脫凡俗，成就永生！”
“瘋子。”陸昭吐出兩個字。
“瘋子？”周恒不以爲意，“凌絕霄當年也這麼說，結果呢？他死了，我們還在。陸師弟，加入我們吧。以你的帝脈和斬運劍，殿主一定會重用你。到時候，我們師兄弟一起，共謀大業。”
“然後像林驚雲一樣，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陸昭冷笑。
周恒臉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了。”
他合起折扇，輕輕一揮。
密室四角，突然亮起四盞油燈，燈焰是詭異的綠色。同時，地面浮現出一個復雜的陣法圖案——那是困陣，專門克制劍修！
陸昭感覺身體一沉，仿佛有萬鈞重擔壓在身上。真氣運轉滯澀，連舉劍都困難。
“這‘縛劍陣’是專門爲你準備的。”周恒悠然道，“斬運劍雖強，但在陣中，你能發揮幾成威力？”
他一步步走近:“陸師弟，交出斬運劍和陣圖碎片，我可以饒你不死。畢竟...師兄弟一場。”
陸昭咬牙，催動帝脈真氣。淡金色光華在體內流轉，勉強抵消部分陣法壓力。但還不夠...
突然，他懷中的黑色令牌再次發燙。
劍冢令感應到危機，自動激活！
“檢測到困陣‘縛劍陣’，啓動破陣模式。”
“消耗儲存劍意，破解陣法節點。”
令牌表面，那個“劍”字大放光明，四道劍意從令中射出，精準命中陣法四角的油燈。
“噗噗噗噗——”
四盞油燈同時熄滅。
陣法破碎！
“什麼？！”周恒臉色大變。
陸昭趁機暴起，雙劍齊出，直取周恒！
這一劍，蘊含了他所有的憤怒、失望、殺意。天樞劍凌厲，天璇劍淨化，雙劍合璧，威力暴增！
周恒倉促間展開折扇格擋。那扇子竟是精鋼打造，扇骨如劍。
“鐺鐺鐺鐺——！”
火星四濺，兩人瞬間交手十幾招。周恒越打越驚——陸昭的劍法進步太快了！而且那種詭異的真氣，竟然能侵蝕他的罡氣！
“你突破了罡氣境？！”周恒駭然。
“托你的福。”陸昭冷笑，劍勢更急。
周恒漸漸不支。他雖然也是罡氣境小成，但常年從事間諜工作，實戰經驗遠不如陸昭。再加上雙劍合璧的壓制，眼看就要落敗。
“這是你逼我的！”周恒眼中閃過狠色，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灑在折扇上。
折扇瞬間變成血紅色，扇面浮現出猙獰的鬼臉圖案。
“幽冥扇·百鬼夜行！”
周恒全力一揮，扇中涌出無數鬼影，張牙舞爪撲向陸昭。這些鬼影虛實相生，專攻神魂，尋常武者沾之即瘋。
但陸昭有天璇劍！
淨化之力爆發，劍身白光大盛。鬼影觸到白光，如同冰雪遇火，紛紛消融。
“不可能！”周恒驚駭欲絕。
陸昭趁他心神失守，一劍刺穿他肩膀，將他釘在書架上。
“噗——”周恒噴血，臉色慘白。
“二師兄，這是最後一次叫你。”陸昭看着他，眼神復雜，“還有什麼遺言？”
周恒慘笑:“陸昭，你殺了我，會後悔的。幽冥殿的勢力，遠超你的想象。殿主已經出關，他是...凌絕霄的...”
話沒說完，他突然瞪大眼睛，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自斷心脈？
陸昭皺眉。周恒最後那句話...殿主是凌絕霄的什麼？兄弟？徒弟？還是...
想不通，暫時不想。
陸昭拔出劍，走到石台前，打開玉盒。
盒中放着兩樣東西:一塊陣圖碎片，和他手中那塊能拼在一起；還有一封信，信封上寫着“吾兒陸昭親啓”，字跡蒼勁有力，正是父親陸擎天的筆跡！
陸昭顫抖着手打開信。
信很短:
“昭兒，若你讀到這封信，說明你已經長大，且走上了爲父當年的路。不要怪爲父拋下你，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
“陣圖碎片共有九塊，我已帶走一塊前往歸墟。剩下八塊，聽雨樓有兩塊，幽冥殿有四塊，還有兩塊散落在外。集齊九塊，可徹底摧毀蝕日大陣，也可...重啓它。如何選擇，在你。”
“斬運劍是鑰匙，也是詛咒。凌絕霄前輩晚年曾言，此劍有靈，會挑選主人。你既得劍，便是天命。但記住，劍是凶器，用劍之人，當有仁心。”
“最後，關於你母親...她還活着，在幽冥殿手中。救她，但不要被她影響。有些事，你見到她就明白了。”
“父陸擎天，絕筆。”
信紙從陸昭手中滑落。
母親...在幽冥殿手中？
難怪葉知秋說母親神智時好時壞，記憶殘缺...是被幽冥殿控制了？
他握緊拳頭，眼中血絲密布。
幽冥殿...好一個幽冥殿！
奪我父親，囚我母親，害我三年，如今還要抓葉輕眉...
新仇舊恨，一並清算！
陸昭收起陣圖碎片和信，正要離開，突然聽到密室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喝:
“周恒的信號斷了！”
“密室有人！”
“強攻！”
他們發現了。
陸昭看向四周，發現書架後還有一道暗門——應該是逃生通道。
他沖過去，推開暗門，裏面是一條向上的階梯。
剛踏進去，就聽到身後傳來巨響——鐵門被炸開了。
追兵已至。
陸昭不再猶豫，沿着階梯狂奔。
這條路很長，蜿蜒向上，似乎通往城外。跑了約一刻鍾，前方出現亮光——是出口！
他沖出去，發現自己在一處荒郊野嶺，身後是鐵壁城的城牆。出口僞裝成一個墳包，極其隱蔽。
“在那裏！”城牆上有人發現了他，箭如雨下。
陸昭御劍而起，沖入夜空。
箭矢追不上他，很快被甩開。
他回頭看了一眼鐵壁城，眼中寒光閃爍。
明晚子時，豆腐巷據點。
幽冥殿，我們...慢慢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