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背上背簍,在山林間一邊搜尋着韌性好的老藤,一邊目光掃視着地面和灌木叢。
看到能吃的野菜,依舊熟練地挖出來放進背簍。
就在她撥開一叢茂密的灌木,想去挖下面的野菜時,眼角餘光瞥見灌木叢深處藏着幾簇紅豔豔的小果子,是那種山裏常見的野莓子。
這個時節,大部分果子早已被鳥兒啄食或熟透落地,這幾簇顯然是漏網之魚,數量不多,
稀稀拉拉地掛在枝頭,不少還被蟲子啃過,品相不算好。
若是以前在沈家,晚秋看到這些,定會全部摘下來帶回去,一顆也輪不到自己吃。
但現在....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寂靜無人。
晚秋小心地伸出手,只將那些完好,熟透的果子輕輕摘了下來,攏在手心裏,也就小小的一捧。
她扯下一片寬大幹淨的樹葉,仔細地將這點野莓子包好,揣進了自己懷裏,並沒有打算放進背簍帶回家。
這不是給誰的,是她自己想吃。
晚秋並不是一心一意只爲了別人而活的傻子。
在沈家的六年,她早已明白一個道理,如果自己都不愛惜自己,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了。
如今到了林家,雖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但她內心深處那份靠自己,愛自己的本能並未消失。
這點小小的,酸澀的野莓子,是她偷偷犒勞自己的方式,是她對自己辛苦勞作的一點獎勵,無關他人。
晚秋背着沉甸甸的背簍,懷裏揣着那包小小的私藏,踏上了下山的路。
走到半路,她尋了塊幹淨的山石坐下,小心地拿出那個樹葉包,撿起一顆紅得發紫的莓子放進嘴裏。
一股混合着清甜與濃烈酸澀的汁液在口中爆開,讓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小巧的五官都皺了一下。
“嘶...好酸!”
晚秋小聲吸着氣,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這種純粹的,屬於自己的滋味,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愜意和自由。
她慢慢地,一顆一顆地品嚐着,享受着這片刻的寧靜和獨屬於她的滋味。
果子本就不多,沒幾口就吃完了。
晚秋舔了舔唇角殘留的酸甜,將包果子的樹葉隨手丟在路邊,站起身,繼續往山下走。
這點小小的插曲無人知曉,也不會引起任何波瀾,卻讓她的腳步變得更加輕快,心裏也被那點酸酸甜甜的滋味填滿了。
晚秋背着沉甸甸的背簍回到林家時,天色尚早。
她腳步輕快地走進院子,卻見大嫂張氏已經醒了,正彎着腰在廚房灶前有些費力地準備生火。
周桂香采藥還未歸來。
“大嫂,你歇着,我來!”
晚秋連忙放下背簍,快步走過去接過火鉗,利索地引燃了柴火。
她動作嫺熟,沒一會兒灶膛裏就燃起了溫暖的火焰。
張氏直起腰,感激地笑了笑,
“辛苦你了,妹子。”
“不辛苦,大嫂你身子重,快坐着。”
晚秋扶着張氏坐到一旁的小凳上,又轉身去水缸舀水準備燒熱水。
兩人和氣融融的景象落在剛從屋裏出來的王巧珍眼裏,她撇了撇嘴,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心裏嘀咕,
“這傻子,還跟那小養媳嬉嬉笑笑的,自家男人的魂都要被勾走了還不知道呢!”
但巧珍面上不敢顯露,畢竟家裏一向和睦,她可不敢當這個明面上的攪屎棍,只能指望大嫂自己早點看清晚秋的真面目!
晚秋麻利地燒好了熱水,先伺候着張氏擦了把臉,自己也簡單擦拭了一下,換下了上山弄髒的衣衫。
天氣一暗下來就泛着涼意,她可不想凍病了。
接着,晚秋又端着自己換下的衣物到井邊清洗。
洗完衣服,晚秋端着那盆還算清澈的洗衣水走到後院,準備澆澆菜園。
後院的菜地打理得不算十分精細,都是家裏誰有空了誰來弄一下,稀稀拉拉長了些野草,但幾畦青菜和蘿卜長勢還算喜人。
晚秋一邊小心地將水均勻灑在菜根附近,一邊順手將那些冒頭的野草拔了,堆在一邊。
等晚秋忙活完這些,天色已經擦黑。
前院傳來了熱鬧的說話聲,是家裏其他人回來了。
今天是個小小的好日子,在鎮上雜貨鋪做夥計的林清舟發月錢了。
像他這樣的夥計,一個月辛苦下來,月錢大約在五百文左右,這在鄉下地方已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每次發月錢,林清舟都會花上十文錢左右買半刀肉回來,給全家改善夥食,讓一個月難得見幾次葷腥的家人喝上一回香噴噴的肉片湯。
前院洋溢着喜悅的氣氛,周桂香臉上也帶着笑,正準備去廚房張羅。
廚房裏還有中午晚秋抓回來的泥鰍,今天的晚飯,可是豐富了。
晚秋還在後院收拾拔下來的野草,就聽得前院突然傳來大嫂張氏一聲壓抑不住的怒罵,
“放他娘的狗屁!”
晚秋心裏一緊,生怕大嫂動了胎氣,連忙扔下草堆就往前院跑。
只見張氏氣得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她面前站着一個面生的婦人,正是張氏在村裏交好的一個姐妹,李金花。
李金花正急急地拉着張氏的胳膊,壓低聲音勸道,
“哎喲我的祖宗誒!你小聲點!我...我就是悄悄來跟你透個風,不關我的事啊!”
說完就想掙脫離開。
張氏卻一把死死拉住她,
“你別走!把話說清楚!”
晚秋趕緊跑過去,扶住張氏的另一邊胳膊,輕聲勸道,
“大嫂,你別動氣,有話好好說。”
張氏一見晚秋,又想到姐妹剛才吞吞吐吐的話,更是火冒三丈,但觸及晚秋清澈擔憂的眼神,
再想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她強行吸了幾口氣,稍微冷靜了些,對那姐妹道,
“你說!當着家裏人的面說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嚼蛆!”
李金花一臉爲難,看着聞聲圍過來的一大家子人,男女老少都有,那些醃臢話她實在難以啓齒。
林茂源皺了眉,
“到底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
周桂香也預感不妙,她先是溫和地對晚秋說,
“晚秋,你去屋裏看看清河,給他倒碗水。”
這是有意支開她。
晚秋十分乖覺,立刻應了一聲“哎”,並不多問一句,也不好奇張望,低頭就快步往林清河的屋子走去。
見晚秋離開了,李金花在張氏的再三催促和林家衆人凝重的目光下,才難以啓齒地,斷斷續續地將下午在村裏悄然傳開的風言風語說了出來。
無非是些看到林清山如何體貼地幫晚秋提背簍,兩人如何親近,暗示些不清不楚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