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的宋墨，卻忽然想到了一個最關鍵，也是最要命的問題。
他從鎮遠侯府被趕出來的時候，除了身上這件還算體面的衣服，幾乎是淨身出戶。
別說那些四書五經了，就連一張帶字兒的紙都沒能帶出來。
現在兩手空空，連一本啓蒙的《六字經》都沒有，拿什麼來研習？
拿什麼去賺那所謂的積分？
“初始階段，書房將贈予一本基礎典籍，以供研習。”
那個聲音依舊平淡無波，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窘境。
話音剛落，宋墨面前那張空空如也的紅木書桌上，憑空浮現出一本書。
書是線裝的，封面是尋常的靛藍色，上面用工整的楷書寫着四個大字——《賢言集萃》。
宋墨的眼角抽了抽。
《賢言集萃》……
這兩個字仿佛瞬間將他拉回了，在學堂裏打瞌睡的日子。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夫子，手持戒尺，搖頭晃腦地領讀着“子曰詩雲”。
而他自己，則坐在下面，聽着那些之乎者也，如聽天書，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這本記錄了聖人及其弟子言行的冊子，裏面的句子不僅多得要命，還晦澀拗口，極難理解。
想當初，爲了背下一篇，他不知揪掉了多少頭發，手心挨了多少戒尺。
那段被《賢言集萃》支配的恐懼，至今還記憶猶新。
沒想到，他逆天改命的第一步，竟然要從這個“老朋友”開始。
宋墨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他伸出手，帶着幾分抗拒，幾分遲疑，最終還是將那本《賢言集萃》拿了起來。
觸手的感覺很真實，紙張的紋理，書卷的重量，都和外面的世界別無二致。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上刑場一般，硬着頭皮，隨手翻開了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再熟悉不過的一段。
“夫子言：‘修業而常踐之，豈無悅乎？摯友遙臨，豈無樂乎？人弗知而弗怨，豈非君子乎？’”
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當初夫子掰開了揉碎了講，他聽得也是雲裏霧裏。
可現在，當他的視線落在這些字上時，一種奇妙的感覺發生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活了過來！
在腦海裏自動拆解、組合，演化出其最本源、最核心的含義。
不再是孤立的方塊字，而是串聯成了一幅生動的畫面，一種清晰的邏輯。
“學了之後，能在恰當的時候實踐和運用，這難道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嗎？”
“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從遠方來探訪，這難道不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嗎？”
“別人不了解我，我也不因此而心生怨恨，這不才是有德行的君子嗎？”
根本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去死記硬背那些注釋。
句子的意思，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流淌進了他的心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且，不止於此。
他的腦海裏，甚至還延伸出了更深層次的感悟。
關於學習的方法，關於交友的準則，關於君子的品行……
無數的念頭紛至沓來，卻又條理分明，最終匯聚成他對這段話的獨到見解。
宋墨的呼吸停滯了。
他猛地合上書，閉上了眼睛。
那段文字，連同所有的標點，都像是用刻刀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腦子裏，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
他試着在心裏默背。
“……人弗知而弗怨，豈非君子乎？摯友遙臨，豈無樂乎？……”
他甚至能毫不費力地倒着背出來！
“轟！”
宋墨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裏的《賢言集萃》“啪嗒”一聲，掉在了書桌上。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那本書。
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難以置信，最後化爲了無法抑制的狂喜！
真的！
竟然是真的！
過目不忘！通曉其意！融會貫通！
這書房說的，竟然沒有半點虛假！
“哈哈……哈哈哈哈！”
宋墨再也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笑聲在這空曠的空間裏回蕩，帶着一種酣暢淋漓的釋放感。
他那顆被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認定是榆木疙瘩的腦袋，竟然真的開竅了！
而且開的，還是天竅！
有了這樣的助力，別說區區一個童生試了。
就算是秀才、舉人、乃至進士，便是狀元又有何難？
科舉之路，這條曾經對他來說比登天還難的獨木橋。
此刻仿佛變成了一條寬闊平坦的康莊大道，筆直地鋪展在他的面前！
笑聲漸漸平息，宋墨胸膛依舊在微微起伏，眼底的狂喜卻化作了一片灼熱的火光。
他沒有再浪費一分一秒，一把將那張紅木椅子拉了過來，毫不遲疑地坐下。
這一次，他的動作裏再沒有半分的抗拒與遲疑，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迫切和渴望。
他重新拿起那本《賢言集萃》，翻到了剛才中斷的地方。
先前那些催人欲睡的之乎者也，此刻卻像是變成了無上珍饈，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宋墨的視線落在書頁上，整個心神都沉浸了進去。
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
沒有了之前的震驚，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奇妙的變化。
每一個方塊字都不再是死板的符號，它們仿佛被賦予了生命。
在他的腦海裏跳躍、奔騰，主動地爲他拆解結構，闡釋含義，串聯邏輯。
“富與貴，人之所欲也；弗以其道得之，弗處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弗以其道去之，弗去也……”
根本不需要費力去想，文字背後的道理就自己冒了出來。
對財富和地位的正確看法，君子在困境與順境中應當持有的品行。
這些過去被夫子講得口幹舌燥，他卻依舊聽不明白的大道理。
現在卻像是一條條清晰的脈絡，在他的腦中鋪展開來。
他甚至能舉一反三，聯想到自己從侯府被趕出來的境遇。
若是換做以前，他只會怨天尤人，覺得命運不公。
可現在，他卻能從這短短幾句話中，品出一種更爲豁達通透的心境。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
就像一個飢餓了許久的人，突然闖進了一座，堆滿了山珍海味的食府。
可以肆意品嚐，大快朵頤！
知識如同甘泉，汩汩地涌入心田，滋潤着他那片曾經貧瘠荒蕪的“學問之地”。
他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像一塊幹燥的海綿，貪婪地吸收着書中的養分。
一頁，又一頁。
他的閱讀速度越來越快，理解得也越來越深刻。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平淡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
“初次啓蒙，獎勵積分一百。所閱《賢言集萃》，每通讀一句，獎勵積分一。後續書目，可在書房內自行兌換。”
聲音落下，宋墨的桌面浮現出積分二字，旁邊還有一個一百。
等到他又通讀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後，桌面上的積分已經到達了兩百多。
他看着那一排排書名，心裏又是一陣火熱。
這些尤其是四書，這可都是科舉的必考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