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宋大丫還是滿臉猶豫,過慣了苦日子,她實在下不去這個手。
這時,一直猶豫着的宋大山看了一眼灶台上的米和肉,
又看了一眼宋墨那堅定的神情,眼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就按小墨說的做吧。”
有了爹發話,宋大丫不再猶豫。
她淘了米,滿滿一大鍋,放進蒸籠裏。
又拿起菜刀,看着那一大塊五花肉,暗自咬了咬牙,直接切下來足足有兩斤多。
肥肉被她切下來煉豬油,剩下的瘦肉和五花肉,配上後院剛摘的青菜,滿滿當當地炒了一大盤。
很快,廚房裏就飄出了誘人的香氣。
白米飯獨特的清香,混合着豬油爆炒後濃鬱的肉香,霸道地鑽進每個人的鼻子裏。
院子裏舔着糖葫蘆的三個小丫頭,口水流得更歡了。
當飯菜端上桌時,家裏人都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只因飯菜實在太豐盛了。
桌子中央,擺着一大盆冒着熱氣的白米飯,米粒顆顆飽滿,晶瑩剔透。
旁邊是一盤油光鋥亮的炒青菜,還有一盤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炒肉片。
這哪裏是尋常農家的午飯,這簡直比過年吃的還要豐盛!
李秋菊和宋大山看着眼前的飯菜,一時竟不敢伸筷子。
他們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麼好的飯。
“爹,娘,大姐,快吃啊,看什麼呢?”
宋墨笑着臉,給每個人都盛了滿滿一碗白米飯,然後夾了一大筷子肉,分別放進爹娘和姐姐的碗裏。
然後又給三個眼饞巴巴的小姑娘,夾了許多肉。
“你們放心,有我在,以後一定讓咱們家過上好日子。頓頓有米飯吃,頓頓有肉吃!”
這番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李秋菊心中情緒的閘門。
她想起剛才趙徹那副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嘴臉。
再看看眼前這個對自己體貼入微,一心爲家的親生兒子。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在她心中劇烈地碰撞着。
那個她費心費力養育了十八年的兒子,把他們當成避之不及的累贅,如今連一聲“娘”都不願意叫。
而這個從小就分離,才回到家一天的親生兒子,非但不嫌棄他們,反而把他們捧在手心裏疼。
巨大的委屈和無盡的感動交織在一起,李秋菊再也忍不住。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掉了下來,一滴滴砸進面前的白米飯裏。
“我……我的好兒子啊……”她哽咽着,泣不成聲。
宋大山這個不善言辭的莊稼漢子,此刻也是眼眶通紅,他端起飯碗。
大口大口地扒着飯,仿佛想用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宋墨見狀,連忙放下筷子,輕聲安慰道:
“娘,別哭,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快吃飯,飯菜都快涼了。”
他的聲音溫和,卻又透着一種令人信服的堅定。
宋大丫也趕緊勸道:“是啊娘,小墨說得對,只要家裏有他在,咱們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您別哭了。”
李秋菊用力抹了一把眼淚,看着碗裏堆得高高地肉片,又看看懂事的兒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夾起一塊肉,顫抖着放進嘴裏,那肉香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香得她差點把舌頭都吞下去。
可這肉吃到嘴裏,卻又像是摻了黃連,苦澀得讓她心頭發酸,她終究還是認爲這個家委屈了宋墨。
宋大山沉默地吃着飯,然後看向宋墨,眼裏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
他放下飯碗,似乎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開口道。
“小墨,剛才……爹聽你說那話,你是想讀書,考功名?”
他問這話的時候,整個飯桌都安靜了下來。
李秋菊停止了抽泣,宋大丫也緊張地看着弟弟。
就連那三個埋頭苦吃的小丫頭,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
都停下了筷子,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宋墨。
在這個貧窮的家裏,“讀書”和“功名”是兩個太過遙遠,甚至想都不敢想的詞。
宋墨咽下嘴裏的米飯,認真地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的猶豫。
“對。”
他的目光掃過家人一張張既期盼又擔憂的臉,語氣沉穩。
“爹,娘,大姐。在這個世道,光靠着幾畝薄田種地,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不僅風裏來雨裏去,看天吃飯,既要交田租,又要交賦稅,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個錢。要想真正挺直腰杆,不受人欺負,還是得有功名傍身才行。”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以後如果考中了功名,哪怕只是個秀才,咱們家也能免去徭役和賦稅,家裏的日子就能好過很多。若是有幸能更進一步,那咱們家就徹底翻身了!”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在宋家人的心裏掀起了一陣浪濤。
宋大山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這個才回家一天的兒子,似乎已經爲這個家的未來,規劃好了一條通天大道。
他之前只覺得兒子在侯府待過,有見識,卻沒想到他有如此遠大的志向。
“好!好!你有這樣的志氣,我們全家都爲你感到驕傲!”
他看着宋墨,真是怎麼看怎麼滿意,眼裏的慈愛和驕傲幾乎要溢出來。
“既然你想讀書考功名,爹娘就算砸鍋賣鐵,也一定供你去鄉塾!不就是束脩嗎?爹去碼頭上扛大包,去給人家當短工,怎麼着也給你把學費湊齊了!”
旁邊的李秋菊一聽兒子要讀書考功名,頓時什麼委屈和心酸都忘了,眼裏重新燃起了光。
“對!你爹說的對!”她激動地附和道。
“等過段日子,咱們家再去裏正那多租幾畝田,多種些糧食,也能多點收成。娘的身子骨還硬朗着呢!”
大姐宋大丫也立即表態,她看着弟弟俊逸的臉龐,溫柔地說道:
“小墨,你放心,大姐手上的繡活兒還能再多接一些。雖然掙得不多,但也能補貼家用。束脩費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只管安心讀書就是。”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熱情高漲,仿佛已經看到了宋墨金榜題名,身穿大紅官袍榮歸故裏的那一天。
聽着大家毫無保留、甚至帶着悲壯決心的支持,宋墨的心裏涌起一股暖流。
這一家人雖然窮,但他們是如此的善良,如此的真誠。
爲了他這個才回來一天的親人,他們願意傾盡所有。
這種純粹的親情,是他在那個錦衣玉食的侯府裏從未感受過的。
他眼眶微熱,連忙扒了一口飯,壓下那股翻涌的情緒。
“爹,娘,大姐,你們的心意我明白。”
宋墨想了想,繼續說道。
“不過,暫時不用送我去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