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頂級私人會所,青雲俱樂部。
池硯舟坐在嘈雜的包廂內,身上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身子往後靠着,抬眼,朝着旁邊的謝雲舒看過去,眸底都是冷意:“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謝雲舒被他陡然冷下來的臉色嚇到,手裏的酒杯握緊,然後遲疑着開口:“我剛剛說,姜孟黎十歲生日,將你推下山坡那天,她自己也掉了下去。”
池硯舟心髒狠狠跳動,望着他,聲音發沉:“你怎麼知道的?”
謝雲舒以爲他心生快意,笑了一聲:“碰見以前的同學,說起姜孟黎。”
他扯了扯嘴角,輕哼了一聲:“你知道的,姜家肯定不會讓外面的人知道他們姜家千金天生就是個小壞種,所以不但她推你下山的事被捂得嚴嚴實實,連她自己也摔下去這件事,也半點風聲都沒漏。”
包廂裏,是勁爆的音樂聲。
池硯舟的臉色在變幻的燈光下有些難看,他微微垂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好一會兒,他俯身上前,伸手拿起茶幾上的烈酒,一仰脖,將辛辣的液體盡數灌入喉中。
酒杯被不輕不重地擱回桌面。
他再抬眼時,臉上只剩淡漠的平靜。他轉向謝雲舒,聲音不高,卻很清晰:“這件事,哪位同學告訴你的?”
謝雲舒被他突如其來的平靜弄得心裏發毛,連忙報了兩個人的名字:“是周維,還有……李妍。”
池硯舟聞言,極輕地笑了一下。他微微後靠,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
他低聲重復了一遍:“周維,李妍。”
周維和李妍,確實是姜孟黎當年的小跟班。
他視線轉回,重新看向謝雲舒,眸色沉靜:“把他們兩個,帶到我面前。”
謝雲舒喉結滾動了一下,池硯舟說,帶到他面前。
這是命令。
謝雲舒的動作很快。不過一個多小時,俱樂部的包廂便徹底安靜下來,無關人等都已被清場,奢靡的喧囂被死寂般的沉重取代。
周維和李妍被謝雲舒半請半推地帶了進來,包廂門口守着保鏢。
兩人臉上都帶着些許不安,尤其是在看到昏暗光線裏,那個獨自坐在最深處沙發上的身影時。
池硯舟整個人都陷在陰影裏,只有指尖一點猩紅的火光,在寂靜中明明滅滅。他沒有說話,甚至連姿勢都未曾改變,可他身上無形的壓力已經讓周維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和李妍,當年跟在姜孟黎身後,沒少出主意,去欺負池硯舟。
謝雲舒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他走上前,拍了拍周維的肩膀,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聊家常,卻字字清晰:“周少,別緊張。來,把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關於姜孟黎十歲那年,推人下山坡的事兒,再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跟我們池總說一遍。”
周維咽了口唾沫,視線不由自主地瞟向陰影裏的池硯舟,聲音有些發幹:“就、就是,那天我們玩捉迷藏,姜孟黎和硯舟……好像吵了幾句。然後、然後我們就看到,她伸手……把他從那個小山坡上推、推下去了。”
他們距離的太遠,並不知道當時他們發生的事情。
陰影裏,池硯舟指間的煙灰,幾不可察地斷裂,簌簌落下。
他抬頭朝着周維看過去,眼神陰冷。
謝雲舒已經很快代替他問出口:“然後?你上次說,姜孟黎推完硯舟,自己也摔下去了?”
周維緊張地不得了,點了點頭:“當時我們距離有些遠,看到她將硯舟推下去,正心慌,就看到她也摔下去了。”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李妍,抬眸看向坐在陰影處的池硯舟,出聲打斷了周維:“不是這樣。”
她明顯鼓足了勇氣,聲音大了起來:“她是想下去找你,池硯舟。”
“你一直在誤會她。”
池硯舟微微偏過頭,看向她。
李妍身子瑟縮了一下,但很快,她一股腦地開口:“是你不和我們一起玩,阿梨才想要帶着你一起。”
她話音落,就沉默下來。
謝雲舒冷哼一聲,眼神落在她身上:“帶着硯舟一起玩?讓人將他關衛生間,將他推進遊泳池,孤立他?”
姜孟黎對池硯舟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池硯舟身子往前,將手中那點猩紅,狠狠碾滅,然後他起身,走到李妍身前:“帶我一起玩?”
李妍臉色有些發白,抬頭看向他:“我們都長大了,池硯舟,你現在查這些做什麼。”
池硯舟眸色暗黑,嘴角勾了勾:“你就當我,心血來潮,想報仇。”
周維臉色難看得要命,立刻撇清關系:“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姜孟黎了。”
李妍轉過頭,狠狠瞪他一眼,然後看向池硯舟:“那你擦亮眼睛,不要找錯人了。”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那我告訴你,你被關在衛生間,被推下遊泳池,阿梨全不知情,是同學們嫉妒阿梨喜歡你,才惡作劇。”
“可你每次出事,第一個出現救你的都是阿梨,你這個白眼狼,卻當她是去看你笑話。”
李妍情緒上頭,全然忘記了緊張。
池硯舟站在她面前,臉上神色明滅不定。
謝雲舒眼皮在跳,這和他當年聽到的傳聞完全不一致。
他聽到的,分明是,姜孟黎釋放出的信號,池硯舟才會被針對。但現在,從李妍嘴裏聽到的真相,完全相反。
池硯舟一直沒說話。
李妍說完這些話,臉色依舊有些不好,現在有些後怕了,往後退了兩步:“我可以走了?”
謝雲舒臉色鐵青,要攔住她。
池硯舟卻抬了抬眼,低笑了一聲:“讓她走。”
李妍立刻鬆了口氣,轉身就離開。
包廂門重新關上。
池硯舟的視線落在周維身上。
周維額上都冒出了冷汗,立刻求饒:“當年是我們錯了,對不起,放過我吧。”
等周維也離開。
謝雲舒暗罵一聲:“慫包!”
池硯舟不說話,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整個人重新陷入陰影裏。
他一直以爲,姜孟黎厭惡他。
也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