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璋說着,已經轉身走在了前面。
紀青玉一愣,和宋知晚對視一眼,只能跟上。
三人一前一後走在巷子裏。
宋承璋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穩。
紀青玉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寬厚的肩膀,挺直的背脊,還有那身一絲不苟的軍裝,心裏那股別扭勁兒又上來了。
這人……怎麼管這麼寬?
他和她們一起去,不像是陪,倒像是帶兩個犯罪的人回去審訊。
供銷社不遠,走路也就十來分鍾。
門臉不大,但裏面東西挺全。
玻璃櫃台擦得鋥亮,後面貨架上整齊地擺着各種商品——暖水瓶、搪瓷缸、毛巾、肥皂……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肥皂和樟腦丸混合的味兒。
售貨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看見宋承璋進來,眼睛一亮:“宋師長來啦?喲,還帶着兩位女同志?”
“我妹妹和她朋友。”宋承璋言簡意賅。
大姐的目光在紀青玉臉上停留了幾秒,笑得意味深長:“這位同志面生啊,不是咱們這兒的吧?”
“從南方來的。”宋知晚接過話頭,“大姐,給我們拿兩條毛巾,要軟和點的。”
“好嘞!”
趁着大姐拿貨的功夫,紀青玉在櫃台前慢慢看着。肥皂有檀香皂、硫磺皂、藥皂……毛巾有紅的、藍的、格子的……她看得仔細,手指輕輕摸着毛巾的質地。
宋承璋就站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地方,不說話,也不催,就那麼安靜地等着。
可他的存在感太強了,紀青玉總覺得後背發毛,選東西都選得心不在焉。
“這塊吧。”她隨手指了條粉格子毛巾。
“這塊容易掉色。”宋承璋突然開口,手指向另一邊,“那條藍的,結實,耐用。”
紀青玉:“……我就喜歡粉的。”
宋承璋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最後紀青玉還是買了那條粉格子毛巾,又買了塊檀香皂、一把牙刷、一個搪瓷缸子。東西不多,但零零碎碎也裝了一小布袋。
宋承璋很自然地接過袋子:“還有什麼要買的?”
“沒了。”紀青玉悶聲說。
三人走出供銷社,剛拐過街角,迎面碰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軍人。
老人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沒戴帽子,背微微有些駝,但眼神銳利,步履沉穩。
宋承璋立刻停下腳步,挺直背脊,抬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顧軍長。”
“在外頭呢,不用這麼拘禮。”顧軍長擺擺手,笑呵呵的,“喲,這是……帶妹妹逛街?”
他見過宋知晚,但她旁邊這位女同志……
顧軍長目光落在紀青玉身上,帶着長輩特有的慈祥打量。
供銷社的大姐剛好探出頭來,笑着搭話:“顧軍長,您可不知道,宋師長今天可是頭一回帶別的女同志來咱們這兒呢!”
顧軍長一聽,眉毛挑了起來,“承璋啊,聽說你有個未婚妻,婚事……還成嗎?”
倒不是他八卦,而是宋承璋名聲太廣。
宋承璋四十歲不到就晉升爲師長,可謂部隊裏人人敬佩稱奇的存在。
不僅因爲他冷靜堅韌且膽識過人,更是能拿出以命搏的氣勢。
當初戰友問過他究竟怎麼達成這種心境,宋承璋都以不能辜負未婚妻爲由回應過去。
大夥兒都好奇宋承璋的未婚妻會是何等女性,結果卻從未見到其人,甚至連婚事都拖到了三十八歲。
宋承璋下意識地瞥了紀青玉一眼。
紀青玉正低着頭,假裝研究手裏的搪瓷缸子,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顧軍長,”宋承璋的聲音平穩如常,“我未婚妻最近來部隊了,我們正在相處。”
顧軍長從他看紀青玉的目光就明白了,隨即臉上綻開笑容:“好事啊!你小子,終於開竅了!”
他拍拍宋承璋的肩膀,力道不小,“什麼時候辦喜事?可得請我們這些老家夥喝喜酒!”
“還在相處階段。”宋承璋回答得滴水不漏。
“相處好,相處好!”顧軍長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深了,“男人嘛,成家立業一樣都不能落。你這都三十八了,再不抓緊可不行!好好處,爭取早日把婚事辦了,啊?”
“是。”宋承璋應道。
顧軍長又寒暄了幾句,這才背着手走了。
等他走遠,紀青玉才抬起頭,臉頰有些發燙。
未婚妻……
他當着老首長的面,就這麼承認了?
那她這婚……還退得了嗎?
她看向宋承璋,忍不住問:“不是說先相處嗎?你這麼說出去,萬一之後……”
他們一點都不合適,她肯定是要退婚的,到時候人盡皆知多尷尬?
宋承璋望着她,解釋道:“到時候我也會解釋清楚。”
他頓了頓,神色有幾分無奈:“顧軍長這邊有個親戚一直想給我介紹婚事,催得緊。”
紀青玉明白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才拿她當幌子,能躲一陣是一陣。
反正到時候她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尷尬的是他。
這麼一想,紀青玉也就不和他計較了。
宋知晚看看哥哥,又看看紀青玉,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忍住了。
送紀青玉和宋知晚回去後。
李宏圖忍不住驚喜問道:“宋師長,您是真的喜歡紀同志嗎?”
他跟了宋承璋多年,真心希望宋承璋能趕緊找個媳婦成家。
結果他都抱了倆兒子了,宋師長還在打光棍。
宋承璋想到紀青玉剛剛挑選東西的模樣,藏在燈光下的小臉依舊瑩潤白皙。
年紀小,又嬌氣,挑選東西挑好看的,華而不實。
他微斂下眸,回應依舊是淡淡的:“現在沒有。”
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後半段他沒有直接闡清,目前不是解釋清楚的狀況。
他答應了紀家,要幫忙關照紀青玉一段時間,必須負起這個責任,所以必須找個緣由把她留下來一段時間。
無論有沒有年齡這道鴻溝,紀青玉嬌氣的性子也與常年駐軍的他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