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腳步一頓,看向那人。
是個裹着舊棉襖、看不清面目的中年人,揣着手,像是守門的。
秦天知道規矩,從兜裏摸出分家後身上僅有的幾張毛票,抽出一張一毛的,遞了過去。
那人接過,手指快速一捻,揣進懷裏,腦袋往林子裏一歪,再不言語。
秦天會意,拎着野物,快步走進林子。
林子不大,但樹木稀疏,中間被人踩出了一條勉強能過一人的小徑。
小徑兩邊,或蹲或站,散落着二三十個人。
大多都用頭巾、破帽遮着臉,或者幹脆背對着路。
面前的地上,擺着的東西也五花八門。
小半袋看不清是什麼的糧食,用破布蓋着。
幾個雞蛋,小心地放在籃子裏。
一卷泛黃的土布,甚至還有一把蔫了吧唧的青菜。
沒人吆喝,交易都是極快地、湊近了低聲交談幾句,然後迅速完成,買主賣主立刻分開,仿佛互不相識。
空氣裏彌漫着一種緊張、壓抑又帶着點迫切渴望的氣氛。
秦天拎着還在滴血的野兔和山雞走進來,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雖然看不清那些目光後的表情,但秦天能感覺到,很多人的視線在他手裏的野物上停留,尤其是那只肥碩的野兔。
野味,在這年頭,是絕對的稀罕物,比青菜雞蛋金貴多了。
秦天學着別人的樣子,找了個稍微空曠點的樹根下蹲下,把野兔和山雞放在面前。
他也不說話,就低着頭,用眼角餘光觀察着周圍。
很快,一個穿着洗得發白、但肘部打着整齊補丁的藍色中山裝,戴着眼鏡,手裏拎着個舊布袋子的中年男人,看似隨意地踱步過來,在他面前頓了頓。
“兔子怎麼換?”中年男人聲音不高,帶着點幹部特有的、拿腔拿調的平穩,但眼神卻飛快地在野兔和秦天臉上掃過。
“五塊,或者十五斤細糧票加三塊錢。”秦天早就在路上琢磨過價格,按照原主模糊的記憶和此時黑市的大概行情,報了個價。
這價格不低,但野兔值這個價。
中年男人眉頭微微皺了下,沒還價,又指了指山雞:“這個呢?”
“三塊,或者八斤細糧票加一塊五。”
中年男人蹲下身,仔細看了看野兔的成色,又掂了掂分量,手指在兔子傷口處摸了摸,檢查是否新鮮。
動作很熟練。
“都要了。”中年男人直起身,幹脆地說:“沒那麼多細糧票。給你錢。”
中年男人從舊布袋裏摸索着掏出一個小手絹包,打開,裏面是卷得整整齊齊的毛票和幾塊零錢。
他數出八塊錢,遞給秦天。
交易完成得很快,幾乎沒什麼廢話。
秦天接過還帶着對方體溫的八塊錢,心裏定了些。
這買主,看着不像普通老百姓,倒像是個有固定收入、需要改善夥食的幹部或者老師之類的。
中年男人把野兔山雞快速塞進自己的布袋,轉身就要走。
“等等。”秦天忽然壓低聲音,叫住了他。
中年男人腳步一頓,回頭,鏡片後的眼神帶着審視和一絲警惕。
秦天左右飛快瞟了一眼,湊近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用氣聲問:“同志,野豬肉……要嗎?”
中年男人瞳孔明顯縮了一下,臉上那點平靜立刻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驚訝和……一絲壓抑的渴望。
他下意識地又往左右看了看,才盯着秦天,聲音也壓得極低:“野豬?活的死的?多大?”
“死的,剛打的……”秦天聲音平穩:“不小。”
中年男人呼吸似乎急促了一瞬,他扶了扶眼鏡,快速問道:“我要十幾斤,什麼價?在哪?”
“可以……”秦天沒透露具體數量,“價比兔子高些,東西……不在這兒,得另外找個穩妥地方看。”
這話裏的意思很明白,東西有,但得避開黑市這人多眼雜的地方交易。
中年男人顯然是個懂行的,他沒猶豫太久,迅速低聲道:“城東,廢磚窯,知道嗎?往東走二裏地,河邊那片塌了一半的,一個小時後,我在那兒等你。”
他頓了頓,補充道:“就我一個人,你要是耍花樣,或者東西不對……”
他沒說完,但眼神裏的意思很清楚。
“放心,東西保準好。”秦天點頭。
兩人不再多說,中年男人拎着布袋,很快消失在林外晨霧裏。
秦天也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不緊不慢地朝林子外走去。
守門的中年人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走出黑市範圍,秦天加快腳步,朝着縣城東邊走去。心裏盤算着。
廢磚窯……是個好地方,偏僻,沒人。
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單獨來買野豬肉,膽子不小,但也說明他要麼是自己家裏極度缺油水,要麼……是替別人買的,可能還不止一個人要。
不管怎樣,這是個機會。
那十幾斤後腿肉只是樣品,空間裏可還有將近三百斤的大家夥呢。
秦天摸了摸懷裏那八塊錢,又感受了一下空間裏沉甸甸的野豬和黃金。
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絲弧度。
這天,終於要亮了。
廢磚窯在城東河邊,確實偏僻。
遠遠看去,就是幾堵塌了半截的土紅色磚牆,孤零零地杵在一片荒草叢生的河灘上。
晨霧還沒散盡,給這破敗景象又蒙上一層灰白。
秦天到得早。
秦天沒直接過去,而是先在不遠處一個土坎後面貓着,仔細觀察了一會。
廢磚窯附近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和河水流淌的微弱聲響。
沒人,也沒有異常動靜。
看來那中年男人還算守信,或者,他對野豬肉的渴望壓過了其他心思。
秦天又等了約莫一刻鍾,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從空間裏取出那塊用樹葉包着的野豬後腿肉,拎在手裏,朝着廢磚窯走去。
剛走到那半塌的窯口,裏面就傳來一聲刻意壓低的咳嗽。
緊接着,那個穿藍色中山裝、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他還是一個人,手裏依舊拎着那個舊布袋子,但眼神比在黑市時銳利了不少,不斷掃視着秦天身後和周圍。
“東西呢?”中年男人開門見山,目光落在秦天手裏的樹葉包上。
秦天沒答話,先把樹葉包放在旁邊一塊還算平整的斷磚上,慢慢打開。
肥瘦相間、顏色鮮紅、帶着漂亮大理石紋路的野豬後腿肉露了出來,足足十幾斤重,邊緣切割的痕跡還很新鮮,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屬於野物的腥臊和血氣。
最關鍵是那層肥膘,足有兩指厚,在朦朧的晨光下泛着誘人的油光。
中年男人的喉結明顯滾動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肉質,又湊近聞了聞。
“剛宰的?”中年男人問,聲音裏帶着壓抑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