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看着跪在地上,抖得厲害的趙信。
還有那幾十個已經放棄思考、集體自閉的罪卒,內心毫無波動。
“趙信,給你分析一下你現在的處境。”
李奕的聲音很平,像在討論今天晚上吃什麼。
“你幫柳家,事成之後,你就是勾結外敵、禍亂邊疆的叛國賊,第一個被推出來砍頭祭旗,平息鎮北軍怒火。”
“你幫金狼王庭,他們拿到好處拍拍屁股回草原。”
“你這個本來的‘叛徒’,在大周境內無處可逃,猜猜他們會不會爲了你這個外人,跟大周撕破臉?”
李奕頓了頓,給他留了點消化的時間。
“最後,你兩邊都討不到好,死後連個好名聲都是奢望。”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趙信的臉色從煞白變成了死灰。
他那點“爲和平犧牲”的崇高理想,被李奕三言兩語扒得精光,露出了裏面“天真愚蠢”的內核。
他以爲自己是棋手,搞了半天,他連棋盤都算不上。
頂多是棋手用來擦棋子的那塊髒抹布。
求生的本能,終於沖垮了所有心理防線。
“噗通”一聲。
趙信的腦門結結實實地磕在地上,聲音嘶啞,帶着哭腔。
“公子!我知錯了!我就是個豬油蒙了心的蠢貨!求公子給條活路!”
“說吧,你們的全部計劃。”
李奕的回應簡單直接。
“是!宣威營主將嚴燎雲,確實是沖着您和那位……蕭瀟姑娘來的。”
趙信竹筒倒豆子般交代着,生怕說慢了得不到接納,
“他帶了三千精銳,在黑水河下遊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您一頭撞進去!只要把您解決了,他就能跟柳家交差!”
李奕眉毛一挑,捕捉到了關鍵點。
“我?不是我們?”他追問,“沈挽月呢?對付她的計劃是什麼?”
趙信的身體猛地一僵,額頭上冷汗冒得更凶了。
“對付……沈將軍的計劃……屬下……不知道啊!”
他聲音都發顫了,
“公子,我只是個郎將,平時也不關心其他事務。”
“這次只負責執行追殺您的任務!嚴燎雲那老狐狸生性多疑,這種核心機密,不會告訴我這樣的非心腹的!”
淦!
李奕心裏罵了一句。
搞了半天,抓了個不受信任的中層將領,只知道自己的任務目標,不知道老大的核心戰略。
這就麻煩了。
他自己被追殺,那是小事,他能應付。
可沈挽月那邊是三千人的主力部隊,那個戰鬥狂老婆再能打,也不是超人。
信息差,是最致命的。
“沒用的東西。”李奕的聲音冷了下去。
趙信嚇得一個哆嗦,魂都快飛了。
“不不!公子!我想!我再想想!”
他拼命轉動他那已經快燒幹的腦子。
“嚴燎雲……他做事有個習慣!他不喜歡把所有的眼睛都放在一個地方!他一定在別處有他的信息來源!”
“說重點。”李奕不耐煩地打斷他。
“泉源城!”
趙信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喊出來,
“那是北境最大的幾處商貿中轉城之一,三教九流匯集,是最好的情報集散地!”
“我們的分駐地就在泉源城內,嚴燎雲在那裏經營多年,那裏多半有他的情報據點!對付沈將軍的詳細計劃,一定會有相關密報!”
泉源城。
李奕的腦子裏,地圖瞬間展開。
一個距離黑水河戰場不遠不近,卻又不在任何軍事要道上的繁華城市。
完美的情報樞紐。
藏在鬧市裏的毒蛇,往往比擺在明面上的猛虎更致命。
李奕懂了。
嚴燎雲這是玩了一手雙線操作。
明面上,主力在黑水河圍點打援,暗地裏,通過泉源城的情報網,遙控指揮,甚至可能還有後手。
“去黑水河救人?”
那是下策,別人的主場,自己這四十多號人去了就是送。
李奕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很好。”李奕看着趙信,總算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你這條命,暫時保住了。”
趙信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感覺像是在鬼門關門口蹦躂了兩下又回來了。
“那……公子,我們現在……”
一個罪卒小心翼翼地問。
李奕嘴角向上揚了揚,露出了一個讓衆人心裏發毛的表情,他遙遙指向東北方向。
“目標,泉源城。”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走!”
趙信和一衆罪卒面面相覷。
這路數,太野了。
不懂,但不敢反駁。
他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聽他的,能活。”
隊伍立刻轉向,迎着寒風,朝着那個誰也不知道有什麼在等待他們的泉源城,疾馳而去。
這裏已經成爲了新的棋盤,棋子已經布下。
李奕,是唯一的執棋手。
他要撬動的,是整個北境的戰局。
“趙信。”李奕騎在馬上,頭也不回。
“公子,屬下在!”
“到了泉源城,打聽一下,城裏最大的澡堂在哪,我要先洗個澡。”
趙信:“……”
全體罪卒:“……”
這位新主子,他的想法,是真的好難猜。
泉源城。
北境風大,吹得城頭上的“宣威”大旗獵獵作響。
城牆根下,李奕一行四十多人勒住馬繮,風塵仆仆。
城門早就關了,牆頭上火把連綿,一隊隊巡邏的士兵走來走去,氣氛比想象中還要緊張。
李奕心裏嘀咕:“搞得這麼嚴整,這嚴燎雲還有幾分本事。”
“公子,我上前叫門。”
趙信壓低聲音,主動請纓。
李奕沒說話,只是輕輕抬了抬下巴。
趙信得了令,催馬上前幾步,從懷裏掏出那塊宣威營的腰牌,又取下那串焦黑的銅鈴,舉在手裏晃了晃。
“開門!宣威營郎將趙信,有緊急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