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拔高嗓門，聲音卻是平日絕無僅有的厲色：“你如果敢，我楊哲倒也高看你一眼！如果不敢，就閉上你的嘴！”
這話一出，辦公室裏的其餘三人都有些愕然，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在他們的印象裏，楊哲向來是那種隨遇而安、甚至有些得過且過的性子，從未見過他如此聲色俱厲地呵斥誰，更何況對象還是辦公室裏老資格的袁雄。
袁雄的臉色瞬間變得精彩紛呈，腮幫子的肌肉緊了又鬆。他嘴唇嚅動了幾下，似乎想反駁幾句，掙回點面子，可最終，在楊哲那咄咄逼人、毫不退讓的目光逼視下，他還是泄了氣，悻悻地低下頭，避開了那道視線。他於眼前的鍵盤，伸出食指，有些笨拙地、一個一個地在鍵帽上尋找着位置，那模樣顯得有些狼狽。
楊哲倒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見袁雄已然偃旗息鼓，便也見好就收。
心裏嗤笑，一個欺軟怕硬的東西，他將目光從袁雄身上收回，重新聚焦在自己的電腦屏幕上。
面對空白的文檔，他深吸一口氣，指尖落下，敲下了標題：“苦水鎮抗洪救災先進事跡報告——記孫箐同志……”
就在他五指翻飛，文思泉涌，試圖將腦海中積累的辭藻恰到好處地傾瀉而出時，一陣清脆而富有節奏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在辦公室門口停了下來。
若是往常，楊哲或許會下意識地抬頭看一眼，但今天他心無旁騖，目光緊緊鎖在屏幕上，全部心神都用在如何將孫箐的事跡寫得既真實感人又符合公文規範上。
“楊哲。”門口傳來一個女聲，帶着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楊哲皺起眉頭，從文稿中抽離出來，側過頭，冷淡地看向門口站着的那個身影——杜嫣然。
“你？有事？”
杜嫣然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冷淡，優雅地倚着門框，淡淡道：“今天過來辦點事。剛才我看到你看見我了，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
楊哲直接把頭轉了回來，視線重新落回文檔，手指繼續敲擊鍵盤，平淡至極：“我們不熟。”
杜嫣然聞言，非但沒走，反而在辦公室另外三人更加驚愕的目光注視下，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徑直走到了楊哲的工位旁。
她十分自然地一只手撐在楊哲的桌面上，俯下身去。一股濃鬱的香水味瞬間襲來，讓楊哲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先進事跡報告？”杜嫣然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電腦屏幕，毫不避諱地念出了聲，隨即輕笑一下，“呵，是寫你們那位領導的吧？我聽說，不是你救了你們領導嗎？怎麼現在……”
楊哲心裏一驚，迅速伸手“啪”地一下關閉了顯示器電源，臉上瞬間一層寒霜，不悅地斥道：“你怎麼回事？這是政府內部公文，你怎麼能隨便看！”
杜嫣然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公文？不過就是些歌功頌德、溜須拍馬的文字罷了。你能寫，我有什麼不能看的？”
她語氣一頓，壓低了些聲音，“再說了，別說你這兒，就是田書記辦公室的電腦，我想看，不也一樣的看？”
她說着，甚至伸出塗着蔻丹的手，輕輕拍了拍楊哲的肩膀：“你啊，別那麼緊張，我又不是外人。”
楊哲有些不自在，他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下了逐客令：“杜總，如果你是來辦事的，事情辦完了就請便吧。”
卻不料，杜嫣然非但沒走，那只原本拍他肩膀的手反而順勢按在了他的肩上，同時整個身子又俯低了些，幾乎湊到他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輕聲說：“那天晚上，我們的話……可還沒說完呢。”
她這突如其來、過分親昵的舉動，讓辦公室裏的另外三人——袁雄、李航程和馬琳，全都看得目瞪口呆，皆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袁雄那雙三角眼裏，更是閃過一絲強烈的嫉妒。李航程和馬琳則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空氣中開始了無聲的八卦交流。
楊哲猛地聳了下肩膀，甩開她的手，同時將聲音壓得極低，警告道：“有什麼事，等我下班再說！我現在要工作！”
杜嫣然的手指在他肩頭輕輕捏了一下，感受到襯衫下結實的肌肉線條，有些玩味：“喲，還挺結實的嘛。怎麼樣，傷……都好了？”
楊哲聞言一愣。他本以爲這個問題會由孫箐今天來問，她卻只字未提，沒想到反而是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杜嫣然問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地回答：“差不多了。”
杜嫣然發出一陣輕快的咯咯笑聲，引得其他人再次側目。“真不知道你急着忙什麼，傷得那麼重，在醫院住滿一個月，等全好了再來上班不就得了？”
她眼波流轉，半真半假地說，“工作嘛，用得到這麼拼命嗎？就算這邊的工作不要了，到我那兒去，我肯定給你安排個好位置。”
這話讓那三人無聲的聯想起來。
楊哲抬頭瞟了眼衆人，微微蹙眉，回頭，冷冷地瞥了一眼她那只還搭在桌邊、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不耐煩道：“杜總，我要工作了。”
杜嫣然再次俯身，用氣音快速說道：“行，不打擾我們楊大才子建功立業。今天下午，等我電話，到時候聯系。”
說完，這才直起身，踩着那雙價格不菲的高跟鞋，“噠噠噠”地離開了辦公室，留下一室寂靜和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她人是走了，楊哲的心卻難以立刻平靜下來，有些心猿意馬。他當然清楚杜嫣然如此糾纏的目的，無非是爲了她哥哥楊宇明口中的那個“東西”。
可他搜腸刮肚，也實在想不起自己拿過楊宇明什麼重要物件。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杜嫣然這般人物緊追不放？強烈的好奇心在他心底滋生，他確實也想知道答案。
辦公室裏一時間只剩下細碎的竊竊私語聲，敲擊鍵盤的“噼啪”聲消失了。楊哲瞥了一眼，不知何時，袁雄已經溜到了辦公室後排的檔案櫃旁邊，假裝在翻找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