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然沒有回答他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只是很自然地掀開被子,坦然自若地坐起身。絲被滑落,露出大片白得晃眼的肌膚,那刺目的光景讓楊哲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側過頭去,心髒狂跳不止,只剩下無意識的喃喃:“我……我……”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下床,慌亂的眼神尋找自己的衣服,卻連片布料都沒看到。他的手機和錢包,倒是整整齊齊並排放在床頭櫃上。
“別找了,”杜嫣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慵懶的聲音,“你昨晚吐得一塌糊塗,衣服都沒法看了,我直接扔進洗衣機,現在應該烘幹了。”
她說着,緩緩起身,撿起搭在床邊扶手椅上的真絲睡袍穿上,系好腰帶,然後下床。
經過像根木頭一樣僵立在床邊的楊哲時,她停下腳步,回頭瞥了他一眼,嘴角向上揚了揚:“等着,我去給你拿。”
杜嫣然走出了臥室。門輕輕合上的瞬間,楊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地用雙手抱住了頭,很是崩潰:“怎麼了……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了?!我怎麼會……”
宿醉的頭痛和眼前的驚悚場面交織,讓他恨不得這是一場噩夢。
沒過多久,杜嫣然抱着一疊折疊整齊、還帶着烘幹機溫熱餘韻的衣服回來了,遞到他面前,似乎還有若有若無的抱怨:“看你長得人高馬大,酒量怎麼這麼淺?才喝那麼一點,就醉得不省人事,吐得到處都是。我可是收拾了半天,還得給你……”
她話說到一半,恰到好處地停住,留下令人浮想聯翩的空白,才繼續道,“……真是麻煩死了。”
若不是身處這樣尷尬至死的場景,她這語氣,倒真像是妻子在埋怨不懂事的丈夫。
楊哲機械地接過衣服,手指觸碰到那溫暖的布料時,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他低着頭,不敢看杜嫣然,聲音訥訥的:“對……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杜嫣然好整以暇地在床沿坐了下來,雙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楊哲手忙腳亂、幾乎是同手同腳地穿着衣服,她輕笑一聲:“怎麼,這就怕了?”
楊哲系扣子的手猛地一頓,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澀滋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他抬起頭,看向那個氣定神閒、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女人,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他楊哲算不上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以前交往女朋友,情到濃時自然也會有親密之舉,但那都是你情我願、水到渠成。可這次……這個女人……
他雖然醉得厲害,但殘存的記憶碎片告訴他,昨晚杜嫣然根本沒喝多少酒,大部分時間都在勸他喝。
這一切,分明就是她設計的圈套!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是真的怕和這個背景復雜、心思深沉的女人沾上任何關系,可現在……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他想撇清,還能撇得清嗎?
在杜嫣然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視下,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字:“是。”
杜嫣然似乎很滿意他這個誠實的回答,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她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自己的手機,解鎖,指尖在屏幕上隨意滑動了幾下,像是在欣賞什麼,嘴裏發出輕微的、意味不明的“嘖嘖”聲。
“嗯,”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楊哲因爲緊張而繃緊的臉上“算是個……美好的回憶吧。”
楊哲猛地回頭,死死盯住她手中的手機,瞳孔驟然收縮:“你……你拍照片了?!”
杜嫣然不置可否,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將手機屏幕朝下,輕輕放在了床上,然後用一只手隨意地蓋住。這個動作,比直接承認更讓楊哲感到毛骨悚然。
楊哲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炸開了,所有殘存的僥幸心理瞬間灰飛煙滅:“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杜嫣然盯着他瞬間煞白的臉,冷冷一笑:“我想做什麼?楊哲,你這麼聰明,會猜不到?”
楊哲此刻感覺自己就像在面對神話裏那個看一眼就會石化的美杜莎,他甚至不敢長時間直視她的眼睛。
他用力搖頭,幾乎是本能地否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杜嫣然卻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她站起身,走近楊哲身邊,伸出塗着蔻丹的手指,輕輕抬起他因爲躲避而低垂的下巴,迫使他的目光與自己相對。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別擔心,對你來說,是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
楊哲猛地偏頭,甩開她的手指,感覺那觸碰像毒蛇一樣冰涼。他艱難地搖搖頭,聲音沙啞:“恐怕……沒有比現在更壞的事了。”
他轉過身,正面面對杜嫣然,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你說吧,到底什麼事?別再繞圈子了。”
杜嫣然嫣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動人,卻讓楊哲心底寒意更盛。她紅唇輕啓,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楊哲的心上:
“很簡單。”
“我、要、你、娶、我。”
楊哲猛地一怔,瞬間睜大了眼睛,短暫的驚愕過後,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沖頭頂,他立刻反應過來:
“你的目的,恐怕還是那個所謂的‘東西’吧?!我再說一次,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而且,你不覺得這太荒唐了嗎?用婚姻把我捆在你的船上?杜總,你有一萬種方法可以驗證我說的是不是實話,威逼利誘,哪種不行?你卻偏偏選了一種最奇葩、最可笑的!是,我明白,你這是想加一道保險,以防萬一。但對你而言,你就真的願意……嫁給一個像這樣微不足道的小公務員?”
杜嫣然眼神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閃,但立刻恢復了平靜,她甚至嬌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在楊哲聽來無比刺耳,充滿了嘲諷。
“你可以拒絕呀,但是嘛……” 她慢悠悠地拿起床上的手機,在指尖把玩着,“這後果,你可能是承擔不起的哦。從你昨晚踏進這個門,不,從你上了我的車開始,你就已經貼上了我的標籤。現在,你覺得,你能說得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