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夫人有喜了。”
這個消息直接砸得裴雲州腦中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懵了。
“你說什麼?喜......喜脈?”
他一把攥住郎中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
裴家要有後了!
他裴雲州,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這幾日被桑晚意拿捏的憋屈,被母親逼迫的煩躁,在這一刻,全都化爲烏有!
他猛地轉頭,看向懷中哭得梨花帶雨的桑婉婉,眼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光彩。
“婉婉!你聽到了嗎!我們有孩子了!”他將桑婉婉死死抱住,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雲州哥......”桑婉婉伏在他懷裏,哭得更凶,哭聲裏卻帶上了得償所願的顫音。她微微抬眼,視線越過裴雲州的肩膀,直直看向門口的桑晚意。
然而,她想象中桑晚意那張嫉妒到扭曲的臉,並未出現。
桑晚意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一身湖水綠的外袍,在昏黃的燈光下,襯得她整個人清冷如玉。她的臉上,沒有震驚,沒有憤怒,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桑晚意清楚地記得,上輩子,桑婉婉懷上孩子,是在自己被折磨得油盡燈枯,即將死去的時候。
那是她徹底失去利用價值,桑婉婉和裴雲州爲了斷絕她所有翻身的可能,才懷上的孩子。
絕不是現在!
如今她剛剛重生,裴雲州正被母親逼着與自己“開花散葉”,桑婉婉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就有了身孕?
這未免也太巧了。
桑晚意的目光,越過那對相擁的男女,精準地落在了那名跪在地上的年輕郎中臉上。
“郎中。”
桑晚意開口了,聲音清冽,在這狂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屋裏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裴雲州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正要發作。
桑晚意卻根本沒看他,只是緩步走到那郎中面前,臉上甚至還帶上了一抹恰到好處的、身爲長姐的關切。
“妹妹有了身孕,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方才妹妹腹痛不止,疼得在床上打滾,這又是爲何?胎兒可還穩固?”
她的問題,合情合理,任誰也挑不出錯。
年輕郎中臉上的笑容一僵,連忙拱手回道:“回大少夫人的話,二夫人應是......應是近日思慮過重,又受了些風寒,這才動了些許胎氣,並無大礙。方才草民已經爲二夫人施了針,只要接下來好生靜養,萬萬不會有事的!”
“哦?思慮過重?”桑晚意微微挑眉,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妹妹如今深得夫君寵愛,馬上又要母憑子貴,不知是有何事,竟會讓她思慮至此?”
她這話,像一根無形的針,輕輕刺向了裴雲州。
裴雲州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還能因爲什麼?不就是因爲他這幾晚都被母親逼着去桑晚意的院子!
“還有,”桑晚意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追問那郎中,“敢問郎中,妹妹這胎,有多久了?”
這個問題,更是再正常不過了。
那郎中的額角,卻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眼神躲閃,根本不敢與桑晚意對視,支支吾吾地答道:“從脈象上看......應,應該有......有一個多月了。”
“一個多月?”桑晚意在心中冷笑。
一個月前,她還未重生。那時候的“桑晚意”,正爲了裴雲州要死要活,桑婉婉春風得意,怎麼可能“思慮過重”?
這郎中,謊話說得破綻百出。
“既然有一個多月了,那爲何方才腹痛如絞?可需要開些安胎的方子?飲食上又有什麼忌口?比如哪些吃食需要避諱?妹妹身子素來嬌弱,這些事情,可萬萬馬虎不得。”
桑晚意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句句都透着“關心”。
他臉上的汗,已經從額角流到了臉頰。
“這......這......”他“這”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一個正常的郎中,面對這些最基本的問題,絕不可能如此慌亂!
這樁喜事,絕對有鬼!
“姐姐!”
就在桑晚意準備進一步逼問時,床榻上的桑婉婉突然發出了一聲虛弱的呻吟。
她抓着裴雲州的手,淚眼婆娑地望着桑晚意,楚楚可憐地開口道。
“姐姐,你......你別問了......我頭好暈......郎中說我需要靜養,你問這麼多,是......是信不過郎中,還是信不過我肚子裏的孩子?”
好一招以退爲進!
她直接將桑晚意的“關心”定性爲了“懷疑”,將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裴雲州本就被狂喜沖昏了頭腦,此刻一聽心上人如此委屈,那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
他猛地轉過頭,對着桑晚意怒吼:“桑晚意!你夠了!婉婉懷着我裴家的骨肉,你在這裏陰陽怪氣地審問郎中,是何居心?!”
“怎麼?見不得婉婉好?還是你嫉妒她懷了我的孩子?!”
若是前世的桑晚意,此刻恐怕早已心碎欲絕,百口莫辯。
但現在,桑晚意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上躥下跳的猴子。
她緩緩後退一步,對着裴雲州福了一福,臉上甚至還帶着一絲愧疚。
“夫君息怒,是晚意失言了。”
她的姿態,仿佛放得極低,語氣也溫順得不可思議。
“晚意只是......只是太爲妹妹高興,也太緊張這個孩子了。畢竟,這可是我們裴家的第一個孩子,萬萬不容有失。關心則亂,這才問得多了些,倒是驚擾了妹妹休息,是我的不是。”
她一番話,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裴雲州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他發現,自己現在竟然完全說不過桑晚意!
“哼!”他只能從鼻子裏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轉頭柔聲安慰桑婉婉。
“婉婉你別怕,有我在這裏,誰也別想傷害你和我們的孩子!”
說完,他立刻對那如蒙大赦的郎中喝道:“你,快去開最好的安胎藥!要用什麼珍稀藥材,只管去庫房取!若我兒子有半分差池,我要你的命!”
“是是是!草民遵命!”郎中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裴雲州又安撫了桑婉婉幾句,隨即站起身,連看都懶得再看桑晚意一眼。
“我要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
他臉上洋溢着壓抑不住的喜悅和得意,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那迫不及待的樣子,仿佛是去領什麼天大的功勞。
喧鬧的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桑晚意和床上假寐的桑婉婉,以及幾個大氣不敢出的丫鬟。
桑晚意站在原地,看着裴雲州消失的背影,唇角無聲地勾起一抹譏諷。
“姐姐,”床上的桑婉婉緩緩睜開眼,哪裏還有半分虛弱,聲音裏滿是藏不住的得意,“雲州哥就是這樣,太在乎我了,姐姐可別生他的氣。”
桑晚意轉過身,慢條斯理地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妹妹說笑了,夫君重視子嗣,我高興還來不及,只是妹妹可要好生修養,萬不可出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