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硯在收楊過爲徒後,心中就已經有周全的培養計劃。
他很重視楊過這個開山大弟子,可以說是寄予厚望,所以培養起來也會不遺餘力。就算是九陽神功,他都會傳授,只不過不是現在而已。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楊過是個孝順的人,只要對他好,以後他這個師父只要等着享福就行了。
沈清硯並未急於傳授武功,而是先帶着這個初來乍到的楊過穿過幾重幽靜的院落。
時值初夏,沿途槐花盛開,潔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在青石小徑上鋪就一層淡淡的花毯。
楊過默默跟在後面,一雙靈動的眼睛不住打量着這個陌生的環境,心中既有對未來的忐忑,也有一絲終於安定下來的釋然。
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處獨立的小院,青石板鋪就的地面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牆角數叢翠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院中一棵老鬆虯枝盤曲,茂密的樹冠投下斑駁的陰影,爲這小院平添幾分古意。一只不知名的鳥兒在枝頭跳躍,發出清脆的鳴叫。
“從今往後,這裏便是你的住處。”
沈清硯的聲音溫和如春風。
這裏其實也是他自己的住處,但多住一個人也沒什麼問題。
他引着楊過一一熟悉院中布局。
臥房窗明幾淨,一床一桌一櫃,陳設簡單卻齊全。書房內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靠牆的書架上整齊排列着經史子集,更有不少遊記雜談,顯示出主人的博學。
院角特意留出一片空地,以細沙鋪就,顯然是習武的場地。
楊過默默看着這一切,心頭涌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自母親去世後,他輾轉流離,何曾有過這般屬於自己的安身之所?即便是桃花島上,他也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待一切安排妥當,沈清硯在書房那張紫檀木書案後坐定,示意楊過在對面坐下。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櫺,在少年略顯單薄的身軀上投下溫暖的光暈。
沈清硯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眉目靈秀卻帶着幾分戒備的少年,溫聲道:。
“既入我門下,有些事需讓你知曉。爲師姓沈,名清硯,本是讀書人,寒窗十載,幸得探花及第。”
楊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流浪江湖時,常在茶樓酒肆聽人說書,自然知道科舉功名的分量。
一個金榜題名的探花郎,竟成了自己的師父,這讓他頗感意外。
沈清硯繼續道:“至於武學一道,我的授業恩師是周伯通。”
見楊過面露疑惑,他微微一笑,耐心解釋。
“你或許不知,這江湖之上,有五位絕頂高手,被尊爲‘五絕’。”
他每說一個名號,便稍作停頓,讓楊過消化這些聞所未聞的信息。
“東邪黃藥師,西毒歐陽鋒,南帝段智興,北丐洪七公,中神通王重陽。”
“你郭伯伯的夫人黃蓉女俠,正是東邪黃藥師之女。而爲師的師父周伯通,與中神通王重陽是師兄弟,與你郭伯伯更是義結金蘭。全真教的諸位道長,都是王重陽真人的弟子。”
這一連串錯綜復雜的關系道出,楊過聽得目瞪口呆。
他雖知郭靖武功高強,卻不知這江湖竟如此廣闊,更不知自己已不知不覺置身於這樣一個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中。原來那個總是笑呵呵的郭伯母,竟是五絕之一的女兒。
原來這個溫文爾雅的師父,背後還有這樣一位了不得的師祖。
“現在該你了。”
沈清硯語氣平和,目光中滿是鼓勵。
“你讀過些什麼書?學過什麼武功?不必拘束,如實道來便是。”
楊過遲疑片刻,低聲道。
“在桃花島時,郭伯母教過我《三字經》、《千字文》,還教了些四書中的句子。武功……郭伯伯教過我一些呼吸法門和粗淺拳腳,郭伯母說我還小,只讓我背誦詩詞歌賦……”
他說着,聲音漸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在桃花島的那些日子裏,他總能感覺到黃蓉待他與郭芙有所不同。
那些精妙武功總是藏着掖着,從不真心傳授。而郭芙卻能早早地學習桃花島的各項絕學。這種區別對待,像一根細小的刺,深深扎在他敏感的心上。
沈清硯靜靜聽着,目光始終溫和。
他看得出這少年心中的芥蒂,卻也不點破,只是輕輕頷首。
“根基雖淺,卻也無妨。既然入我門下,一切從頭開始便是。”
楊過怔怔地望着師父,心頭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認真地詢問他的過往,如此平等地與他交談。
那種被重視、被尊重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在這一刻,他暗暗想道:“這世上真心待我好的,除了郭伯伯,恐怕就只有這位新拜的師父了。以後,我一定要好好孝順師父!”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沈清硯便踏着晨露來到楊過院中。
第一課,選在那棵老鬆樹下。鬆針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偶爾傳來幾聲早起的鳥鳴。
“過兒,修煉內功,是武學根本。”
沈清硯與楊過相對而坐,聲音在清晨的寧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猶如樹木之根,根深方能葉茂。我今日傳你本門築基內功——《全真大道歌》。”
他並不急於傳授口訣,而是先以最淺顯的語言,詳細講解何爲丹田,何爲經脈,何爲氣感。
他讓楊過將手放在小腹處,感受呼吸時腹部的起伏。又引導他意守丹田,體會那若有若無的熱流。每一個概念,他都用最形象的方式解釋,確保楊過能夠真正理解。
待楊過心神漸定,呼吸平穩後,沈清硯才緩緩念誦口訣。
“大道初修通九竅,九竅原在尾閭穴。先從涌泉腳底沖,涌泉沖起漸至膝……”
每念一句,他必停下來詳細解釋。說到“尾閭穴”時,他手指輕點楊過後腰。
說到“涌泉穴”時,他又示意楊過觸摸腳心。每一個穴位,每一句口訣,他都講解得明明白白,生怕弟子有絲毫誤解。
這種細致入微的教導方式,讓楊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沈清硯關切地問。
“感覺如何?”
楊過閉目凝神,依照師父的指引運轉內息,忽然驚喜道:“師父,腳底好像……有點熱熱的!”
“很好,記住這種感覺。”
沈清硯微笑頷首,目光中帶着贊許。
“內功修煉,貴在持之以恒。從今往後,每日清晨,你都要在此打坐一個時辰。切記,不可操之過急,亦不可一曝十寒。”
早課之後,稍事休息,便是劍法練習。
沈清硯取來一柄特意準備的木劍遞給楊過,開始傳授《全真劍法》的基礎劍式。木劍入手微沉,劍身光滑,顯然是精心制作的。
“手腕要穩,臂與劍要成一線。”
沈清硯站在楊過身後,親自調整他的姿勢,手把手地教導。
“力從地起,發於腰,傳於臂,達於劍尖。”
他的聲音平穩而堅定,每一個要點都講解得清晰明了。
一個簡單的直刺動作,楊過反復練習了上百次。
汗水順着他的額角滑落,在晨光中閃閃發光。
手臂也開始酸麻,但他咬着牙堅持着。這種枯燥的基礎訓練,若是往常,他早就找借口偷懶了。但今日,在師父專注的目光下,他竟生不出半分懈怠之心。
“師父,這些動作好生枯燥。”
練到後來,楊過終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抱怨道。
沈清硯並不動怒,只是淡淡反問。
“高樓萬丈憑何起?”
楊過一愣,隨即恍然:“平地。”
“不錯。”
沈清硯頷首,目光中透着深。
“這基礎劍式,便是你武學高樓的地基。地基不牢,縱使學會再精妙的劍招,也不過是花架子,臨陣對敵,破綻百出。繼續練。”
如此過了旬月,在沈清硯耐心細致的指導下,楊過的內功已入門徑,劍法基礎也日漸扎實。
沈清硯觀察着弟子的進步,見他天資聰穎又肯下苦功,心中甚是欣慰。
這一日,他將楊過叫到靜室,神色頗爲鄭重。
“今日傳你的《易筋鍛骨章》,乃是前輩高人所遺的秘法。”
沈清硯肅然道。
“此法並非直接提升內力,而是從根本上改善習武者的根骨資質,於夯實根基有奇效。你需用心體會,不可懈怠,更不可對外人提及。”
他讓楊過擺出一個奇特的姿勢,雙臂舒展如鶴翼,單足獨立,另一足屈起,整個人形成一個玄妙的平衡。
這個動作看似簡單,實則要求全身肌肉協調發力,對平衡感和內息運轉都有極高要求。
“意守丹田,感受氣機在經脈中的流轉。”
沈清硯一邊解說,一邊輕輕調整楊過的動作。
“看似靜止,實則內息運轉不休。”
楊過依言而行,初時只覺得肌肉酸疼,身體搖晃不定,難以持久。但在沈清硯的耐心指導下,他漸漸掌握了訣竅,只覺得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間流轉,說不出的舒暢。
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師父的良苦用心,這份毫無保留的傳授,讓他心中充滿了感激。
在學識教導上,沈清硯更是別出心裁。他並不要求楊過死記硬背四書五經,而是先從《戰國策》、《史記》中選取精彩篇章,師徒二人一同研讀。
書房裏,常常能看到他們相對而坐,就書中的某個觀點展開討論。
這日,他們正讀到蘇秦說秦不成、落魄歸家的段落。
沈清硯合上書卷,問道:“過兒,你從這故事中讀出了什麼?”
楊過想了想,試探着回答。
“是說人要能屈能伸,受了挫折更要努力?”
“不錯。”
沈清硯贊許地點頭,隨即又深入引導。
“但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正確的方法,並且有堅韌不拔的意志。讀書明理,不僅要識得字句,更要讀懂字句背後的人情世故、成敗得失。這比單純背誦更有意義。”
有時,沈清硯會完全拋開書本,帶着楊過漫步山間。
指着路邊的草藥,他便講解其藥性功效。見到飛鳥掠過,他便說起各地風物。
他甚至會講解一些簡單的兵法謀略,將三十六計化作一個個生動的故事,讓楊過在聽故事的同時,不知不覺地增長了見識。
“師父,您懂得真多。”
一次山間漫步時,楊過忍不住贊嘆道。夕陽的餘暉灑在師徒二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沈清硯微微一笑,目光望向遠方的群山。
“人生在世,既要精於一道,也要博采衆長。他日你若行走江湖,這些見識說不定就能救你一命。”
最讓楊過感動的,是沈清硯始終如一的耐心與尊重。
當他練武疲憊時,師父不會苛責,反而會讓他休息片刻,講個有趣的故事緩解疲勞。
當他讀書厭煩時,師父也不會強迫,而是帶他出門走走,在山水之間傳授知識。這種亦師亦友的教導方式,讓從小缺乏關愛的楊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夜深人靜時,楊過常常躺在床上,回想這一天的點點滴滴。師父耐心的指導、關切的目光、諄諄的教誨,都讓他心生暖意。
他悄悄抹去眼角的溼潤,在心裏默念。
“師父……待我真好。”
在這種充滿尊重與關愛的環境中,楊過開始主動用功。不僅武功進步神速,學識也日漸增長。
他的眼神中,那份戒備與疏離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知識的渴望和對師父的敬愛。
夕陽西下,將師徒二人的身影拉得修長。
院子裏,楊過仍在認真練習着劍法基礎,額角的汗珠在餘暉中閃閃發光。
沈清硯站在廊下,目光中帶着欣慰。鬆風過處,竹影搖曳,這個曾經孤寂的小院,因爲這對師徒的到來,充滿了生機與希望。
沈清硯知道,這塊璞玉正在他的精心雕琢下,逐漸顯露出內裏的光華。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終南山的雲霧依舊繚繞,但院中的少年,眼中已經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