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手術室的紅燈熄滅時,周裕禮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麻醉的鈍麻還縈繞在四肢,視線卻已經急切地掃過走廊兩端。
白色的牆壁晃得人眼暈,來往的護士腳步匆匆,唯獨沒有那個他熟悉的身影。
杜思語!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空落落的疼順着血管蔓延開來。
他明明記得,進手術室前,似乎還看到落寞的站在一邊。
可現在,身邊連一絲她的氣息都沒有。
“裕禮!”
尖銳又帶着哭腔的聲音驟然響起。
崔如娟跌跌撞撞地從長椅上撲過來,不顧護士的阻攔,死死抓住了推床的欄杆。
她眼眶通紅,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周裕禮的手背上,冰涼刺骨。
她哽咽着,語無倫次。
“謝謝你,裕禮,謝謝你......”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的,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都陪着你,你讓我做牛做馬都願意 !”
周裕禮收回目光,壓下心底那股莫名的失落,指尖輕輕拍了拍崔如娟的手背。
他費了些力氣,才讓聲音聽起來平穩些。
“哭什麼,我沒事,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頓了頓,他望着崔如娟泛紅的眼眶,語氣帶着一種近乎執拗的堅定。
“而且我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說到底,是我欠你的,該還。”
崔如娟哭得更凶了,卻又刻意收斂了幾分,小心翼翼地扶着推床,一路跟着護士往病房走,那模樣,倒比正牌妻子還要上心。
接下來的一個月,周裕禮在病床上熬過了漫長的恢復期。
換藥的疼、臥床的悶,都抵不過心底日復一日的空落。
杜思語,一次都沒有來過。
起初,周裕禮還會給自己找借口,她一定在鬧脾氣,等氣消了就好了;一定是家裏有急事,一定是......可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連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那些借口漸漸變得蒼白無力。
崔如娟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心裏不禁冷笑。
那天傍晚,她給周裕禮削着蘋果,忽然嘆了口氣,眼底滿是委屈,聲音輕輕的,像怕驚擾了他。
“裕禮,你說......嫂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
周裕禮握着水杯的手一頓,抬眼看她。
崔如娟低下頭,指尖的蘋果皮斷了一截。
“都怪我!”
“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做手術,嫂子說不定......說不定是記恨上我了,所以才不肯來看你。”
周裕禮想都沒想,就開口反駁,帶着幾分男人莫名其妙的自信。
“別瞎說。”
“思語不是那種人,她有多愛我,我心裏清楚。”
“她只是在生氣,等她想通了,就會來了!”
話雖如此,他的聲音卻沒了往日的篤定,眼底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
崔如娟垂着眼,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很快又被委屈取代,低聲應道。
“也是,是我想多了,嫂子那麼好,肯定不會記恨我的。”
可這份“肯定”,終究沒能撐到最後。
出院那天,周裕禮特意讓崔如娟提前收拾好了東西,他目光一次次望向病房門口,直到護士提醒可以走了,那扇門依舊沒有被杜思語推開。
最後一點期待,徹底碎成了碎片。
周裕禮的臉色沉了下來,眉眼間覆滿了怒火,語氣冷得像冰。
“回家。等我到家,不管她怎麼跟我道歉,怎麼求我,我都不會原諒她!”
崔如娟連忙應着,小心翼翼地推着輪椅,語氣順從又帶着幾分附和。
“好,我們回家,不跟嫂子置氣,不值得。”
在單元樓樓下。
崔如娟扶着周裕禮慢慢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就感覺到幾道異樣的目光落在身上。
小區裏乘涼的鄰居們都看了過來,眼神裏帶着探究、曖昧,還有幾分藏不住的八卦。
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裕禮,出院啦?”
那聲音裏的意味不明,周裕禮皺起眉,下意識地環顧四周。
那些目光在他和崔如娟身上來回打轉,像是在打量什麼稀奇事,看得他渾身不自在,莫名的煩躁又添了幾分。
就在這時,崔如娟忽然往他身邊靠了靠,肩膀微微聳起,眼眶又紅了。
她拉了拉周裕禮的胳膊,聲音委屈巴巴的,帶着一絲怯意。
“裕禮,你看......大家怎麼都用這種眼神看我們啊?會不會是......會不會是你不在的這幾天,嫂子跟鄰居們說了我的壞話,說我逼你捐腎,說我們不清不楚,所以大家才這麼看我們......”
這話像一根火柴,瞬間點燃了周裕禮心底積壓已久的怒火。
周裕禮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眼底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他本就因爲杜思語的缺席滿心怨懟,此刻被崔如娟這麼一說,所有的不滿都一股腦地歸到了杜思語身上。
原來她不是生氣,不是忙碌,是在背後詆毀他,詆毀他和崔如娟的關系!
他咬牙切齒地說。
“好,好得很。”
“看來,我還真是小看她了。”
崔如娟連忙拉住他,柔聲安撫。
“裕禮,你別生氣,別氣壞了身子,說不定是我猜錯了呢......”
嘴上這麼說,眼底的得意卻藏都藏不住。
周裕禮沒再說話,只是扶着崔如娟的胳膊,一步步往單元樓裏走。
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心底的空落早已被怒火取代,他滿腦子都是回家後要怎麼質問杜思語,卻沒看見,身後鄰居們交換的眼神裏,藏着的不是鄙夷,而是同情。
因爲他失去了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