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根止血鉗夾住血管斷端的操作,中年醫生做得行雲流水。
可他心裏那股子震驚,怎麼也壓不下去。
剛才那傷口,幹淨得像是被低溫液氮噴過。
血管斷端雖然破裂,卻有一層極薄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膜”封住了血口。
直到他的鉗子夾上去,那層膜才破碎,血珠子重新滲出來。
這根本不科學。
“運運氣好……這絕對是運氣好!”
中年醫生一邊指揮護士掛吊瓶,一邊擦汗,嘴裏念叨個不停。
“肯定是剛才那塊鐵皮雖然割破了動脈,但也正好壓迫到了某個止血點,形成了暫時的閉合。”
他甚至顧不上邏輯是否通順,急於給這詭異的現象找個合理的解釋。
只有這樣,他的三十年臨床經驗才不會變成一張廢紙。
周圍那群原本舉着手機準備拍“殺人現場”的吃瓜群衆,一聽這話,立馬就信了。
“我就說嘛!一個路人怎麼可能懂這種高精尖的止血手法?”
“瞎貓碰上死耗子,讓他撞上了。”
“這小子命真大,差點就背上一條人命官司。”
議論聲此起彼伏。
沒有人願意相信一個穿着地攤貨、滿身塵土的年輕人會是什麼神醫。
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概率學上的奇跡。
陸傾城站在一旁,高跟鞋跟斷了一只,身子歪斜。
她看着那個正被抬上救護車的小女孩,又看了一眼正把手在褲腿上隨意擦拭血跡的肖然。
運氣?
真的只是運氣?
剛才那一瞬間,肖然身上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還有那聲不容置疑的倒數,根本不像是一個碰運氣的人能發出來的。
那是一種絕對的掌控。
就像他剛才一眼看出自己印堂發黑一樣。
這男人,身上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謝謝……謝謝大夫!”
小女孩的母親孟秀文從地上爬起來,沖着醫生連連鞠躬。
中年醫生有些尷尬,擺了擺手。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女兒命大。趕緊上車,去醫院還要做進一步處理。”
孟秀文點點頭,卻並沒有馬上上車。
她轉過身。
那張剛才還因爲恐懼而扭曲的臉,此刻掛滿了劫後餘生的淚水。
噗通。
沒有任何征兆。
這位穿着香奈兒套裝、氣質不凡的貴婦人,直挺挺地跪在了水泥地上。
膝蓋撞擊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正對着肖然。
全場譁然。
那些還在冷嘲熱諷的聲音瞬間卡殼。
“恩公!”
孟秀文這一聲喊,撕心裂肺。
她不管什麼運氣不運氣,也不管醫生怎麼解釋。
作爲一個母親,她只知道一件事——
在所有人都讓她等死、連醫生都還沒趕到的時候,是這個年輕人,用那雙帶血的手,把她的女兒從鬼門關硬生生拽了回來。
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手按上去的瞬間,血就止住了。
這不是運氣。
這是救命之恩!
“您這是幹什麼?”
肖然眉頭微皺,側身避開這一跪,伸手去扶。
“快起來,孩子沒事就好。”
孟秀文死死抓住肖然的褲腳,不肯起來。
“要不是您,悠悠今天就沒命了!剛才……剛才我還罵您是殺人犯,我真不是人!”
說着,她抬手就要往自己臉上扇巴掌。
肖然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行了。”
“我是醫生,救人是本分。剛才那種情況,換了誰都會罵,我不怪你。”
力道適中,卻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堅定。
孟秀文被這股力道托着,不得不站了起來。
她擦了一把眼淚,慌亂地從包裏翻找名片,手抖得厲害。
“我……我叫孟秀文,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恩公要在江城有什麼事,只要我孟家能辦到的,絕無二話!”
肖然沒接名片。
“舉手之勞,不用這麼客氣。”
“不行!一定要報答!”
孟秀文急得直跺腳。
她看了一眼肖然那一身廉價且沾滿泥土的衣服,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冷漠的陸傾城,似乎明白了什麼。
“恩公您稍等!千萬別走!”
孟秀文轉身沖向旁邊那輛黑色的邁巴赫。
那是剛才被空調外機砸壞了保險杠的車。
她打開後備箱,在一堆禮品盒裏翻找了一陣,捧着一個紅木雕花的方盒子跑了回來。
盒子古色古香,上面雕刻着復雜的鬆鶴延年圖,光看那包漿就知道有些年頭了。
“這個!這個您收下!”
孟秀文把盒子硬往肖然懷裏塞。
“我也沒什麼準備,這是原本打算送給家裏老人的,現在送給您,聊表心意!”
肖然本想推辭。
但就在那盒子靠近胸口的瞬間。
一股極其濃鬱的草木清香,透過木盒的縫隙鑽了出來。
僅僅是聞了一口,就覺得神清氣爽,體內那剛剛因爲救人而枯竭的靈力,竟然微微跳動了一下。
好東西!
肖然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咔噠。
盒蓋被打開一條縫。
沒有金光閃閃,只有一根品相極其醜陋、根須盤根錯節的“枯樹根”靜靜躺在黃綢布上。
但在肖然眼中,這簡直是無價之寶。
掌心的墨玉瞬間滾燙。
一行金色小字在視網膜上瘋狂跳動。
【物品:野山參】
【年份:一百二十年】
【品相:極品】
【靈氣含量:高】
【功效:大補元氣,復脈固脫,補脾益肺,生津養血,安神益智。可用於煉制“回春丹”、“洗髓液”。】
百年野參!
在這個人工種植泛濫的年代,真正的野山參早就絕跡了。
市面上那些所謂的百年老參,大多是拿蘿卜拼湊或者人工催熟的假貨。
但這株不一樣。
那蘆頭上的蘆碗,密密麻麻,每一個都代表着一年的風霜雨雪。
那細若遊絲的珍珠疙瘩,更是極品野參的標志。
這東西,關鍵時刻能吊命!
“嘶——”
旁邊傳來一聲倒吸涼氣的聲音。
陸傾城走了過來。
她雖然不懂醫術,但生在豪門,眼力見還是有的。
這人參的個頭、色澤,還有那股子沖鼻子的藥香,絕對不是凡品。
“這……這是長白山的老山參?”
陸傾城忍不住開口,語氣裏帶着掩飾不住的驚訝。
“陸總好眼力。”
孟秀文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
“這是我托人從長白山老獵戶手裏收來的,那是真正的‘參王’。拍賣行給估過價,起拍價就在三百萬往上。”
三百萬!
周圍還沒散去的人群瞬間炸鍋。
“臥槽!一根破樹根三百萬?”
“你懂個屁!那可是救命的東西!關鍵時刻含一片在嘴裏,閻王爺都得退避三舍!”
“這女的真舍得啊……”
“廢話,跟女兒的命比起來,三百萬算個屁!”
肖然的手頓了一下。
三百萬。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是一筆巨款。
但他更看重的是這人參裏的靈氣。
如果能吸收這株人參的靈氣,他的《青囊經》功法絕對能突破第一層,體內那點微薄的真氣也會壯大數倍。
到時候,不管是那個“五鬼索命咒”,還是母親後續的身體調理,都有了保障。
但這禮物,太重了。
“這不行。”
肖然把盒子合上,遞了回去。
“太貴重了。你女兒的傷只是暫時止住了,後續治療還需要錢。”
“錢我有!”
孟秀文一把推回盒子,態度堅決得像是在打仗。
“恩公,您要是嫌少,我回頭再給您打錢!但這參您必須收下!剛才醫生都說了,要不是您出手,悠悠恐怕連上救護車的機會都沒有。”
“三百萬買我女兒一條命,太便宜了!”
“您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孟秀文,也是讓我孟家背上知恩不報的罵名!”
話說到這份上,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
而且,肖然確實需要這株參。
“好。”
肖然不再推脫,坦然收下。
“既然孟女士這麼說,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令愛後續恢復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
“好好好!謝謝恩公!”
孟秀文見他收下,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邊救護車上的醫生已經在催了。
“家屬!家屬快點!別磨蹭了!”
“來了來了!”
孟秀文不敢再耽擱,最後沖着肖然深深鞠了一躬,轉身上了救護車。
烏拉烏拉——
警笛聲遠去。
停車場裏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滿地的碎石和那灘還沒幹透的血跡,證明着剛才發生的一切。
肖然拿着那個價值連城的紅木盒子,站在原地。
他能感覺到,旁邊有一道視線,正死死地粘在他身上。
那是陸傾城。
從剛才開始,她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那個盒子。
震驚。
疑惑。
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這還是那個窩囊廢肖然嗎?
面對三百萬的豪禮,他竟然連眉毛都沒抬一下,收得那麼坦然,那麼理所應當。
甚至還想拒絕?
換做以前,別說三百萬,就是三百塊,他都要跟自己報備半天,爲了買菜錢斤斤計較。
這種巨大的反差,讓陸傾城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變得極其陌生。
“看夠了嗎?”
肖然突然轉頭。
四目相對。
陸傾城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掩飾性地攏了攏耳邊的碎發。
“誰看你了?我是在看那盒子,別是人家拿個假貨忽悠你。”
嘴硬。
肖然沒拆穿她。
他低頭摩挲了一下盒子上的花紋,突然伸手,把盒子遞到了陸傾城面前。
“給你。”
陸傾城一愣。
“給我幹什麼?”
“拿着。”
肖然直接把盒子塞進她懷裏。
“今天不是媽的美容院新開業嗎?我記得你之前一直在發愁送什麼賀禮能鎮得住場子。”
“這顆野山參,送給她正好。”
陸傾城徹底傻了。
她抱着那個沉甸甸的木盒,像是抱着一塊燙手山芋。
美容院開業的事,她確實提過一嘴。
那是半個月前,在飯桌上隨口抱怨了一句,說現在的貴婦圈難混,沒點鎮店之寶壓不住場面。
當時肖然正在廚房刷碗,她以爲他根本沒聽見。
就算聽見了,以他的能力,又能做什麼?
可現在。
他竟然把剛剛到手、價值三百萬的野山參,轉手就送給了她?
送給那個一直看不起他、甚至在各種場合公開羞辱他的丈母娘?
“你……你是認真的?”
陸傾城感覺喉嚨發幹。
“那可是三百萬!有了這筆錢,你就能還清你爸的債,甚至能把你媽接到最好的療養院去。”
“你不是很缺錢嗎?剛才爲了二十萬,你差點把尊嚴都跪碎了。現在怎麼……”
怎麼這麼大方?
這麼舍得?
肖然看着她那張寫滿不可思議的臉,心裏毫無波瀾。
錢?
確實缺。
但這參如果是拿去賣錢,那就是暴殄天物。
至於送給丈母娘……
那是借口。
這參裏的靈氣太盛,直接吸收需要時間閉關。現在母親剛出院,家裏還有一堆爛攤子,這參放在身邊不安全。
陸傾城那個勢利眼的媽,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那美容院有個地下金庫,安保措施一流。
這叫借花獻佛,順便找個免費的保險櫃。
當然,這話不能說。
“媽既然開了美容院,就需要這種東西撐門面。”
肖然語氣平淡,轉身拉開車門。
“再說了,你剛才出了十五萬救我媽。這參,算是還你的利息。”
陸傾城抱着盒子,站在風中凌亂。
三百萬的利息?
這也太奢侈了!
而且,他那副“這只是個大蘿卜”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這男人,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