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農歷十五,月圓之夜。
從清晨起,天就陰沉得可怕。烏雲像厚重的棉被,嚴嚴實實地蓋住天空,透不出一絲陽光。空氣悶熱潮溼,呼吸都感覺黏膩。
職工大院裏,人們卻興高采烈。晚上放電影《劉三姐》,這可是難得的娛樂活動。孩子們從早上就開始興奮,大人們也早早收工,準備吃過晚飯就去占位置。
只有少數人,感覺到不對勁。
吳帆站在自家陽台上,看着陰沉的天色。他手裏握着桃木劍,劍身上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發光。懷裏揣着七張符、一枚玉佩,還有那面八卦鏡。
“帆帆,吃飯了!”母親在廚房喊。
午飯很簡單:稀飯、饅頭、鹹菜。父親也回來了,臉上帶着笑:“晚上看電影,我托人占了前三排的位置,看得清楚。”
“爸,媽,”吳帆放下筷子,“今天晚上……能不能不去?”
父親皺眉:“又來了。昨天不是說好了嗎?大家都去,能有什麼事?”
“我心裏不踏實。”吳帆說,“總覺得要出事。”
母親摸摸他的頭:“是不是最近學習太累了?晚上看完電影,早點回來休息。”
吳帆知道說不通了。他默默吃飯,心裏盤算着晚上的計劃。
吃完飯,他借口去找小胖,出了門。
小胖家在三號樓,吳帆敲門時,是小胖的母親開的門。
“阿姨,小胖在嗎?”
“在呢,躺着呢。”小胖母親臉色擔憂,“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從昨天起就發燒,渾身發冷。我讓他爸去請廠醫了。”
吳帆心裏一沉,走進小胖的房間。
小胖躺在床上,蓋着厚被子,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看見吳帆,他勉強笑了笑:“你來了……”
吳帆走過去,握住小胖的手——冰涼。
他凝神細看,小胖身上的陰氣比三天前重了好幾倍。三把陽火幾乎要熄滅了,背後的紙人影子清晰得像是要實體化。
“小胖,把這個戴上。”吳帆拿出師父給的護身符,戴在小胖脖子上。
符一上身,小胖的臉色就好了一些,呼吸也順暢了。
“謝謝……”小胖虛弱地說,“吳帆,我昨晚……又夢見那個紙人了。它說要帶我去河裏……說那裏有好多朋友……”
“別聽它的。”吳帆握緊他的手,“那是幻覺。你好好躺着,哪兒也別去。”
“可是……我爸媽說晚上要去看電影……”
“你別去。”吳帆說,“就說病重,去不了。一定要留在家裏,門窗關好,誰來也別開。”
小胖點頭:“我聽你的。”
吳帆又交代了幾句,才離開。走到門口時,他看見小胖的父親帶着廠醫回來了。
“王醫生,您快看看,這孩子燒得厲害。”
王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大夫,戴着眼鏡,提着藥箱。他進房間看了看,量了體溫,聽了心跳。
“三十九度八,高燒。”王醫生皺眉,“得打退燒針。晚上別讓他出門了,好好休息。”
吳帆鬆了口氣。有小胖父母和醫生的話,小胖應該能留在家裏。
接下來,他去了平房區。
張道全正在槐樹下布陣。地上用白石灰畫了一個復雜的圖案,中間插着五面令旗,顏色分別是青、紅、黃、白、黑,對應五行。
“師父。”
“來了。”張道全沒抬頭,繼續擺弄令旗,“小胖怎麼樣?”
“高燒,陰氣很重。我讓他留在家裏了。”
“做得好。”張道全站起身,“我也在大院周圍布了‘五行護陣’,只要他不出去,應該安全。”
吳帆看向那些令旗:“師父,這是……”
“五方令旗陣。”張道全說,“借五方神靈之力,護佑一方。晚上我會啓動陣法,護住整個職工大院。雖然擋不住河伯真身,但擋擋餘波沒問題。”
他從屋裏拿出兩個布包,一個給吳帆:“這裏面有三張五雷符,兩張驅邪符,還有一柄金錢鏢——危急時刻可以當暗器用。”
吳帆接過,沉甸甸的。
“你的任務很簡單:保護好你的家人,還有小胖一家。如果發現那個李同志,或者任何異常,立刻發信號。”張道全拿出一枚銅鈴,“搖這個鈴,我就能感應到。”
“師父,您呢?”
“我去河邊。”張道全看向清水河的方向,“如果他要召喚河伯,一定會在河邊布壇。我要在他完成儀式前阻止他。”
吳帆心裏一緊。師父雖然修爲高深,但畢竟七十多了,而那個李同志看起來正當壯年。
“別擔心。”張道全看出他的憂慮,“我雖然老了,但幾十年的修爲不是白給的。況且,我還有這個。”
他撩開衣襟,裏面露出一件道袍——不是普通的道袍,是紫色的,繡着日月星辰、八卦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着淡淡的光華。
“這是青陽觀鎮觀之寶,‘紫綬仙衣’。”張道全說,“能避水火,擋刀兵,抗邪祟。當年觀裏被砸時,我拼死保下來的。”
吳帆看着那件道袍,仿佛能聽見歷史的回響。三十年前,青陽觀香火鼎盛;三十年後,只剩這一件道袍,一個傳人。
“師父,一定要小心。”
“嗯。”張道全拍拍他的肩,“你也是。記住,修道之人,當勇猛精進,但也當知進退。如果事不可爲,先保性命。”
“弟子明白。”
師徒二人又交代了一些細節,直到下午四點,吳帆才回家。
天越來越暗,像是提前進入了夜晚。遠處傳來悶雷,滾滾而來,又滾滾而去。
晚飯時,父親興高采烈地說着電影的事,母親也難得地哼起了《劉三姐》的調子。吳帆沉默地吃飯,心裏像壓着一塊石頭。
六點半,一家人出門。
禮堂在廠區中心,是個能容納上千人的大屋子。他們到的時候,裏面已經坐滿了大半。前三排果然留了位置,父親的工友招手讓他們過去。
吳帆坐在父母中間,手裏緊緊攥着布包。他環顧四周,禮堂裏人頭攢動,孩子們跑來跑去,大人們高聲談笑,空氣中彌漫着汗味和煙草味。
一切看起來那麼正常。
但他能看見,禮堂的四個角落,各有一團淡淡的黑氣在凝聚。天花板上,也有灰蒙蒙的東西在盤旋。
那不是自然的氣,是陰氣,是邪氣。
有人在禮堂裏做了手腳。
電影開始了。燈光暗下來,銀幕上出現畫面,劉三姐的歌聲響起。人們安靜下來,沉浸在電影裏。
吳帆沒有看電影。他保持着高度警惕,體內的氣緩緩運轉,雙眼在黑暗中掃視。
第一排,左邊第三個位置,坐着一個人。
灰色中山裝,整齊的頭發,正是那個李同志。
他坐得筆直,沒有看電影,而是閉着眼睛,像是在養神。但吳帆看見,他的雙手在膝蓋上結着一個奇怪的手印——拇指扣住中指,食指和小指伸直。
那是……召喚手印。
吳帆的心提了起來。他悄悄從布包裏摸出一枚金錢鏢,扣在手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影演到一半,劉三姐和財主對歌,禮堂裏響起笑聲。
就在這時,吳帆感覺到一陣陰風。
不是從門窗外吹進來的風,而是從地底升起的、冰涼的、帶着水腥氣的風。
禮堂裏的溫度驟降。
有人打了個噴嚏,有人裹緊衣服,但大多數人沉浸在電影裏,沒有察覺。
吳帆看見,禮堂四個角落的黑氣開始流動,像四條黑色的蛇,沿着地面向中央爬去。天花板上的灰氣也下沉,像一張網,罩向觀衆。
而那個李同志,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詭異的綠光,像貓的眼睛。
他開始低聲念咒,聲音很小,但吳帆聽得清清楚楚——是一種古老的語言,音節拗口,充滿了邪惡的韻律。
隨着他的念咒,地上的黑氣加快了速度,天花板上的灰氣也越壓越低。
吳帆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悄悄搖響了銅鈴。
清脆的鈴聲被電影的聲音淹沒,但吳帆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波動從鈴鐺傳出,擴散開去。
李同志猛地看向吳帆的方向。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李同志笑了,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他抬起手,對着吳帆一指。
四道黑氣突然轉向,像四支箭,射向吳帆!
吳帆早有準備,抓起一張五雷符,念咒:“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雷來!”
符紙燃燒,化作一道電光,迎向黑氣。
轟!
電光與黑氣碰撞,發出悶響。黑氣被炸散,但電光也熄滅了。
禮堂裏的人們被驚動了,紛紛轉頭看過來。
“怎麼回事?”
“什麼聲音?”
“好像打雷了?”
李同志站起身,面向全場。他的聲音突然放大,壓過了電影的聲音:“諸位,請安靜。”
聲音裏有種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服從。禮堂裏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着他。
“今夜月圓,河神蘇醒。”李同志張開雙臂,“我需要祭品,喚醒河神,保佑我們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祭品?”有人不解。
“對,祭品。”李同志微笑,“八字全陰之人,是最好的祭品。今夜,我們有三個人選。”
他伸出手指:“第一個,牛浩,在家。”
小胖!吳帆心裏一緊。
“第二個,吳帆,就在這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吳帆。
“第三個……”李同志環顧全場,“張道全,在河邊。”
師父!吳帆猛地站起。
“你是什麼人?”吳帆的父親也站起來,護在兒子身前。
“我?”李同志笑了,“我是清水河河伯的使者,今夜,要爲河伯獻上祭品。”
他雙手結印,念出更急促的咒語。
禮堂的地面突然震動起來,像是發生了地震。人們尖叫着,想要往外跑,但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鎖上了,窗戶也打不開。
“放開我們!”
“救命啊!”
混亂中,吳帆看見四道黑氣重新凝聚,這次不是沖向自己,而是沖向禮堂的四面牆。黑氣滲入牆壁,整個禮堂開始發黑,像是被墨汁浸泡。
同時,天花板的灰氣下沉,籠罩了所有人。人們像被定身了一樣,動作變慢,眼神呆滯。
是迷魂陣!
吳帆咬破舌尖,劇痛讓他保持清醒。他轉身對父母說:“爸,媽,閉上眼睛,不要看,不要聽!”
然後他掏出三張護身符,貼在他們身上。
符紙發光,形成一個淡金色的護罩,把父母罩在裏面。灰氣被擋在外面。
“帆帆,你……”母親驚恐地看着他。
“媽,相信我,呆在護罩裏,不要出來!”吳帆說完,沖向李同志。
他拔出桃木劍,一劍刺去。
李同志不閃不避,伸手一抓,竟然空手抓住了桃木劍。
“小子,你還嫩。”他獰笑,手上用力。
咔嚓!
桃木劍斷成兩截。
吳帆心中大震,後退幾步。桃木劍雖然不是神兵,但經過師父加持,能斬邪祟,居然被空手折斷,這人的修爲深不可測。
“你以爲張道全能救你?”李同志一步步逼近,“他現在自身難保。我在河邊布了‘九陰鎖龍陣’,他進去就出不來。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收牛浩,三個祭品齊了,河伯就能完全蘇醒。”
吳帆咬牙,從布包裏掏出金錢鏢,全部射出去。
七枚金錢鏢,化作七道金光,射向李同志。
李同志揮袖一擋,金光被震散,金錢鏢叮叮當當掉在地上。
“就這點本事?”他搖頭,“張道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教出你這麼個廢物徒弟。”
吳帆不答話,又掏出兩張五雷符,同時激發。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雙雷降世,誅邪滅祟!”
兩張符紙燃燒,化作兩道粗大的電光,在空中交織,轟向李同志。
這次李同志不敢硬接,他後退一步,雙手結印,身前出現一面黑色的水盾。
轟!轟!
電光擊中水盾,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水盾破碎,但電光也耗盡了。
李同志臉色微白,顯然消耗不小。
“有點意思。”他舔了舔嘴唇,“但還不夠。”
他張開嘴,發出一聲長嘯。
不是人的聲音,像是某種野獸,又像是……河裏的怪物。
隨着嘯聲,禮堂的地面裂開了。
不是真的裂縫,而是涌出了黑色的水。水從地底冒出,迅速上漲,轉眼就淹到了膝蓋。
“水!有水!”
“救命啊!”
人們尖叫着,掙扎着,但被灰氣籠罩,動作遲緩,像是慢鏡頭。
吳帆也被水淹到了大腿。水冰冷刺骨,裏面還有東西在遊動——是黑色的、像蛇一樣的水精。
他想起師父給的避水符,趕緊掏出來,貼在身上。
符紙發光,形成一個氣泡,把他罩在裏面,水被隔開。但氣泡很小,只能容納一個人。
他看向父母——護身符形成的護罩還在,水淹不進去,但護罩在水的壓力下已經開始搖晃。
不行,必須盡快解決李同志!
吳帆從懷裏掏出那枚玉佩——青陽觀掌教信物。
他不知道怎麼用,但直覺告訴他,這玉佩裏蘊藏着力量。
他把玉佩握在手裏,閉上眼睛,將全身的氣灌注進去。
玉佩開始發熱,發燙,最後變得像燒紅的鐵。
然後,它亮了。
青色的光芒從玉佩中爆發,像一輪青色的太陽,照亮了整個禮堂。光芒所過之處,黑水退散,灰氣消融,人們的眼神恢復了清明。
李同志慘叫一聲,捂住眼睛。那青光對他有極強的克制作用。
“不可能!你怎麼能催動太極佩!”他嘶吼,“那是掌教信物,需要青陽心法才能……”
話音未落,吳帆已經沖到他面前。
沒有劍,他用的是手——右手並指如劍,將所有的氣、所有的意念,凝聚在指尖。
這一指,刺向李同志的心髒。
李同志想要躲,但被青光壓制,動作慢了半拍。
噗嗤。
手指刺入胸膛。
沒有血,只有黑色的、粘稠的液體涌出來。
李同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你竟然……”
吳帆抽出手指,後退。李同志胸口的大洞迅速擴大,整個人開始融化,化作一灘黑水,流入地下的黑水中。
他死了。
但危機還沒解除。
地面的黑水還在上漲,已經淹到了腰部。禮堂外面,傳來巨大的潮聲——是清水河在咆哮。
河伯,要來了。
吳帆看向父母,又看向禮堂裏驚恐的人們。他知道,必須盡快帶大家離開這裏。
但門鎖着,窗封着。
怎麼辦?
他想起師父教的陣法知識。禮堂本身是一個封閉空間,要打破它,需要從內部破壞陣眼。
陣眼在哪?
他凝神感應,很快發現——禮堂中央,也就是李同志剛才站的位置,地下有一個能量源,正在源源不斷地抽取地氣,轉化爲黑水。
那就是陣眼。
吳帆深吸一口氣,將剩下的所有符紙——三張驅邪符,一張避水符——全部貼在身上,然後沉入水中,向陣眼遊去。
黑水冰冷,水精纏繞,但他不管不顧。
遊到陣眼上方,他看見水下有一個黑色的漩渦,正在瘋狂旋轉,吞噬一切。
那就是陣眼的核心。
吳帆將最後的氣灌注到玉佩中,然後將玉佩扔向漩渦。
“青陽傳承,護佑蒼生,破!”
玉佩炸開,化作無數青光,射入漩渦。
轟隆隆——
整個禮堂劇烈震動,像是要塌了。地面裂開真正的裂縫,黑水開始倒流,被裂縫吸進去。
同時,門開了,窗也開了。
“快跑!”吳帆大喊。
人們如夢初醒,爭先恐後地往外跑。
吳帆遊回父母身邊,拉着他們往外沖。護身符的護罩已經破碎,但他們總算逃了出來。
跑到禮堂外,所有人都驚呆了。
清水河,漲水了。
不是普通的漲水,是洪水。渾濁的河水漫過河岸,淹沒了荒地,正向職工大院涌來。水面之上,站着一個巨大的影子——人身蛇尾,青面獠牙,雙目赤紅。
河伯。
而在河岸邊,有一個紫色的身影,正在與河伯對峙。
是張道全。
他穿着紫綬仙衣,手持銅錢劍,腳踏七星步,周身環繞着五面令旗。雖然渺小如螻蟻,但氣勢如山。
“師父!”吳帆想要沖過去。
“別過來!”張道全頭也不回,“帶大家去高處!快!”
吳帆咬牙,轉身組織人群往高處跑。職工大院後面有個小山坡,是附近最高的地方。
洪水已經涌進大院,水深及腰。人們互相攙扶着,艱難地向山坡移動。
吳帆一邊幫忙,一邊看向河邊。
張道全和河伯的戰鬥,已經白熱化。
銅錢劍每一次揮出,都帶起金色的劍光,斬在河伯身上。河伯咆哮,掀起巨浪,但被五面令旗擋住。
“張道全!你擋不住我!”河伯口吐人言,聲音如雷,“百年沉睡,今日蘇醒,我要血食,我要祭祀!”
“邪祟,休想!”張道全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銅錢劍上。
劍身爆發出刺目的金光,他飛身而起,一劍刺向河伯的心髒。
河伯巨尾橫掃,拍向張道全。
張道全不閃不避,硬抗這一擊。
砰!
紫綬仙衣光華大放,擋住了巨尾,但張道全也被拍飛出去,口噴鮮血。
“師父!”吳帆目眥欲裂。
他再也忍不住,沖向河邊。
“吳帆,回來!”父親在後面喊。
但吳帆不聽。他踩着水,向河邊跑去。黑水中的水精想要阻攔,但被他身上的避水符彈開。
跑到河邊,他看見張道全躺在地上,氣息微弱,紫綬仙衣的光芒也暗淡了。
河伯獰笑着,一步步走來。
“又一個祭品,還是修道之體,大補……”
吳帆擋在師父身前,雖然手無寸鐵,但眼神堅定。
“要動我師父,先過我這一關。”
“找死。”河伯伸手抓來。
就在此時,張道全突然睜開眼,抓住吳帆的手。
“徒兒,借你的氣一用。”
吳帆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氣被師父抽走,匯入銅錢劍中。同時,師父將自己最後的氣也灌注進去。
銅錢劍亮到了極致,像是要融化。
“青陽絕學,最後一式——”張道全用盡最後力氣,將劍拋向天空,“天雷引!”
劍飛上高空,然後炸開。
不是普通的爆炸,是引動了天雷。
烏雲翻滾,雷光閃爍。一道粗大的紫色閃電從天而降,不是劈向河伯,而是劈向清水河。
轟!
整條河炸開了。
河伯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開始崩潰,化作無數黑水,散入河中。
洪水開始退去。
河伯,被鎮壓了。
張道全倒在地上,氣息奄奄。
“師父!”吳帆撲過去,抱起師父。
“徒兒……”張道全睜開眼睛,眼神渙散,“做得好……青陽觀……交給你了……”
“師父,您別說話,我送您去醫院!”
“沒用……”張道全搖頭,“我耗盡精血,油盡燈枯……這是命數……”
他抓住吳帆的手:“記住……河伯只是暫時被鎮壓……百年後……還會蘇醒……到時候……就靠你了……”
手,鬆開了。
眼睛,閉上了。
張道全,走了。
吳帆抱着師父的遺體,跪在泥水裏,淚水模糊了視線。
雨停了。
烏雲散開,露出圓月。
月光清冷,照在退去的洪水上,照在狼藉的大地上,照在一老一少身上。
遠處,人們從山坡上下來,看着這一幕,沉默不語。
這一夜,職工大院死了三個人:張道全,還有兩個在洪水中遇難的老人。
但大多數人活下來了。
因爲有一老一少,擋住了河伯。
吳帆抱着師父,久久不動。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他是青陽觀第四十七代掌教。
是修道之人。
是守護者。
路,還很長。
但他會走下去。
帶着師父的期望,帶着肩上的責任。
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