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東西。”

那三個字,從他低啞的喉嚨裏滾出來,帶着指尖殘留的、微涼而粗糲的觸感,像三顆燒紅的火星,猝不及防地濺落在凌蜜早已滾燙的皮膚和緊繃的神經上。

“啪嗒。”

她手裏的碘伏棉籤掉在油膩的桌面上,發出細微卻驚心的聲響。世界在那一瞬間失重、旋轉、然後轟然收縮,只剩下眼前這張無限放大的、被汗水浸溼了鬢角、眼神深暗如暴風雨前夜的臉。

他碰了她。不是隔着外套的布料,不是隔着創可貼,是他的指尖,帶着訓練後未散的滾燙體溫和薄繭的粗糲感,直接地、清晰地,碰在了她的臉頰上。

雖然只有一瞬,雖然他說“有東西”。

可那觸感,那眼神,那壓低的、砂礫般磨過她耳膜的聲音,都在尖叫着宣告——這絕不是一次簡單的、幫她擦掉灰塵的好心舉動。

凌蜜僵在原地,呼吸徹底停滯,血液在耳膜裏奔流轟鳴,臉頰和被他碰過的那一小塊皮膚,燙得幾乎要燃燒起來。她能看見他近在咫尺的瞳孔裏,自己那副呆若木雞、滿臉通紅的倒影,能看清他喉結上下滾動時拉緊的頸線,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汗水氣息混合着面館的油膩味道,還有……一絲更深邃的、屬於他本身的、幹淨而危險的氣息。

時間被拉長,又被壓縮。面館的喧譁、碗筷的碰撞、窗外的市聲,全都退潮般遠去,消失在一片真空般的寂靜裏。只有他們兩人,隔着半碗熱氣嫋嫋的打滷面,在渾濁的空氣和晃眼的光斑中,無聲地對峙。

安珈清收回了手,指尖蜷起,抵在粗糙的桌面上,微微泛白。他的目光沒有移開,依舊沉沉地鎖着她,那裏面翻涌的暗色非但沒有褪去,反而因爲她這劇烈的反應,變得更加濃稠、更加不加掩飾。像是某種蟄伏已久的猛獸,終於撕開了一絲冷靜的僞裝,露出了內裏灼熱而具侵略性的本質。

他看着她眼睛裏迅速積聚的水汽,看着她因爲震驚和羞窘而微微顫抖的睫毛,看着她無意識張開的、泛着誘人水光的嘴唇。那副樣子,比任何精心設計的表情都更生動,更……讓人想打破些什麼。

“我……”凌蜜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破碎得不成樣子,帶着哭腔般的顫抖,“我……自己來……”

她慌亂地低下頭,手忙腳亂地去摸自己的臉頰,指尖顫抖得根本找不到他剛才碰過的地方,只是胡亂地擦拭着,仿佛要擦掉那烙鐵般的觸感和心底洶涌的、陌生的悸動。

安珈清看着她笨拙的動作,看着她紅透的耳根和脖頸,眼底深處那團暗火無聲地燃燒着。他沒有再動,也沒有說話,只是重新拿起了筷子,夾起一筷子已經有些涼了的面,送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起來。動作恢復了慣常的沉穩,仿佛剛才那個近乎逾矩的觸碰,只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個插曲。

可那沉默咀嚼的姿態,那重新垂下的、掩蓋了所有情緒的眼睫,卻比任何言語都更讓凌蜜心慌意亂。

她胡亂擦了幾下臉,也機械地拿起筷子,低頭去挑碗裏的面。面條已經有些坨了,滷汁也凝結了,吃在嘴裏味同嚼蠟。她根本嚐不出味道,只是機械地往嘴裏塞,試圖用食物堵住自己快要失控的心跳和呼吸。

兩人就這樣,在一種詭異而緊繃的沉默中,吃完了這頓飯。誰也沒有再看誰,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有筷子偶爾碰到碗邊的輕響,和周圍食客們熱鬧的談笑,襯得他們這一桌愈發寂靜。

安珈清先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然後掏出手機掃碼付了錢。整個過程幹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沓。

“走吧。”他站起身,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平穩,甚至比平時更淡一些。

凌蜜如蒙大赦,也立刻放下筷子,抓起自己的背包和那個小小的急救包,幾乎是逃也似的跟在他身後,走出了面館。

正午的陽光熾烈地潑灑下來,刺得人睜不開眼。胡同裏的蔭涼也抵擋不住這份灼熱。安珈清走在她前面半步,背影挺直,步伐穩健,黑色的T恤被汗浸溼的後背輪廓清晰。他走得很快,沒有回頭。

凌蜜跟在他身後,腳步有些虛浮,臉上的熱度被陽光一曬,更加滾燙難耐。她低着頭,盯着自己腳尖前他不斷移動的、被拉長的影子,腦子裏依舊是一片混沌的空白,只有臉頰上那一點被觸碰過的地方,在灼熱的空氣裏,持續不斷地散發着異樣的、酥麻的知覺。

一直走到派出所門口那條相對寬闊的路上,安珈清才停下腳步,轉過身。

凌蜜也猛地停下,差點撞上他。她惶然地抬起頭。

陽光下,他的臉逆着光,看不清具體表情,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深邃,平靜地看過來,仿佛剛才面館裏那一幕從未發生。

“今天辛苦了。”他說,語氣是標準的、工作結束後的客套,“演練很成功,謝謝配合。”

“應該的。”凌蜜聽到自己幹巴巴地回應,手指緊緊攥着背包帶子。

“回去休息吧。”安珈清點了點頭,目光在她臉上掃過,停頓了不到半秒,“路上小心。”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邁步走進了派出所的大門。藏藍色的自動門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將他挺拔的身影徹底吞沒。

留下凌蜜一個人,站在明晃晃的、幾乎令人眩暈的陽光下,看着那扇緊閉的門,久久沒有動彈。

臉上的熱度被風吹散了一些,心跳也漸漸平復,可心底那團被他親手點燃的、混亂而滾燙的火,卻越燒越旺,找不到出口,也看不到方向。

他是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的幾天,凌蜜感覺自己像是生了一場持續低燒。身體一切如常,照常上班,照常見客戶,照常開會,甚至還能在經理詢問演練情況時,條理清晰地匯報成果,贏得贊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內裏某個部分,已經徹底亂了套。

安珈清。安珈清。安珈清。

這個名字,連同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指尖微涼粗糲的觸感,他低沉沙啞說“有東西”時的語氣,還有陽光下他汗水浸溼的背影,無時無刻不在她腦海裏盤旋,像一出無聲卻驚心動魄的默劇,反復上演。

她不敢再點開那個微信頭像。生怕自己一個沖動,真的會發出那句“我想見你”,然後得到另一個石沉大海的“嗯”,或者更糟的、沒有回應的空白。面館裏那次觸碰之後,他們之間那層脆弱的、剛剛被捅破的窗戶紙,仿佛又被一種更粘稠、更曖昧不清的迷霧籠罩了。他退回了他警察的界限之內,用工作的客套將她隔開。可她分明能感覺到,那平靜水面之下,洶涌的暗流。

那把黑傘,依舊靜靜地立在公寓的角落,像個沉默的見證者,也像個無言的嘲諷。她好幾次拿起,又放下。該還了,早就該還了。可怎麼還?說什麼?

就在這種心緒不寧的拉扯中,周三下午,她正在公司整理一份棘手的客戶投訴報告,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

她皺了皺眉,接起:“喂,您好?”

“凌蜜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些焦急的中年女聲,“我是李阿姨,住你隔壁單元的!你快回來一趟吧!你們家那層樓水管爆了!水都淹到樓道裏了!物業正在搶修,但你家門口也漫進去不少,你快回來看看啊!”

凌蜜腦子“嗡”的一聲,手裏的筆掉在了桌上。“水管爆了?我家?李阿姨您確定是我家那層?”

“確定確定!就是七樓!702是不是你家?快回來吧!我看着那水譁譁的……”

“好!好!李阿姨謝謝您!我馬上回去!”凌蜜掛斷電話,臉色都白了。她租住的是個老小區,管道年久失修是常有事,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會爆在自己家門口!

她抓起包,跟經理倉促請了假,幾乎是沖出了公司。打車一路催促司機,趕到小區時,果然看到樓下圍了不少人,物業的工作人員正忙進忙出。她住的單元門口拉着警戒線,地上全是水漬。

“姑娘,你是702的租戶吧?”一個穿着物業制服的大叔攔住她,“樓上主管道裂了,你們那層受災最嚴重,屋裏肯定進水了。我們已經關了總閘,正在搶修。你趕緊上去看看損失,該轉移的東西轉移一下,屋裏得等我們清理完積水才能進。”

凌蜜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謝過大叔,踩着溼漉漉的樓梯快步上樓。越往上走,水漬越明顯,空氣中彌漫着潮溼的土腥味和鐵鏽味。走到七樓,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樓道裏一片狼藉,渾濁的積水雖然已經退去大半,但牆壁上留下了明顯的水線,地面溼滑泥濘。她家702的防盜門下方,門縫裏還在往外滲着細微的水流,門口的地墊完全浸透,變成了深褐色。

對門701的住戶也開着門,一個老太太正拿着簸箕往外掃水,看到凌蜜,嘆了口氣:“姑娘,你可回來了,快看看吧,你們家估計夠嗆。”

凌蜜手有些發抖,掏出鑰匙,插了幾次才對準鎖孔。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合着黴味和潮氣的冷風撲面而來。

客廳的地板完全被淹了,水雖然不再流動,但留下了幾公分深的積水,渾濁不堪,漂浮着從廚房和衛生間沖出來的各種雜物——拖鞋、塑料袋、不知名的碎屑。沙發腿浸在水裏,矮櫃的下層抽屜泡得變形敞開着。更讓她心驚的是,牆壁上明顯能看到水漫過的痕跡,牆皮有些地方已經起泡、脫落。

她脫了鞋,赤腳踩進冰涼渾濁的積水裏,每一步都帶起譁啦的水聲。臥室和書房情況稍好,但靠門的地板也溼透了,放在地上的一個裝書的紙箱底部完全泡爛。廚房和衛生間更是重災區,積水最深,所有低處的東西都沒能幸免。

凌蜜站在客廳中央,看着這片狼藉,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這不是她的房子,可這裏是她在這個城市一點點布置起來的、唯一的落腳點。那些泡在水裏的書,是她熬夜啃過的專業資料;那個變形抽屜裏,放着她重要的證件和合同;溼透的沙發,是她無數個疲憊夜晚蜷縮着看劇放鬆的地方……

無助和茫然瞬間淹沒了她。物業說清理完積水才能徹底收拾,可她今晚住哪兒?這些泡壞的東西怎麼辦?損失誰來賠?

她蹲下身,徒勞地想撈起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本工作筆記,紙張已經溼透粘連,字跡模糊成一團。冰涼的污水浸溼了她的褲腳和手背。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是個更陌生的號碼。

她吸了吸鼻子,胡亂在還算幹燥的袖子上擦了擦手,接起電話,聲音帶着無法掩飾的哽咽和疲憊:“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然後,一個低沉平穩、熟悉到讓她心髒驟停的聲音傳了過來:

“凌蜜?”

是安珈清。

凌蜜愣住了,拿着手機,呆呆地站在渾濁的積水裏,一時忘了反應。他……他怎麼知道?這個號碼……

“說話。”安珈清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透過電流,卻奇異地有種沉靜的力量。

“安……安警官?”凌蜜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您……怎麼……”

“你們小區物業報警,說管道爆裂涉及多家住戶,有糾紛隱患,派出所接到通知。”安珈清語速很快,解釋簡潔,“登記住戶信息裏有你的電話和地址。你現在在哪兒?家裏情況怎麼樣?”

他知道了。他因爲工作知道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脆弱,混合着聽到他聲音時本能的依賴,猛地沖垮了凌蜜強撐的鎮定。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她咬住嘴唇,努力不讓哭腔太明顯:“我在家裏……屋裏全是水……東西都泡了……”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兩秒。然後,安珈清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沉,也更清晰,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待在安全的地方,別碰電,別亂動泡水的東西。”

“地址發給我。”

“我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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