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帝舅舅……桃桃胸口悶……喘不上氣……好害怕……那狗好凶……它瞪我……”她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小手緊緊抓着蕭嫣然的衣襟。
蕭臨天看着外甥女這副模樣,再聽聽周家兄弟蒼白無力的辯解,心頭火起:“放肆!攜帶惡犬,驚擾郡主,口出惡言,還強詞奪理!看來是朕平日對你們太寬容了!”
“皇上息怒!”一個焦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只見二公主蕭婉清急匆匆趕來,額頭上還帶着細汗,顯然是得了消息就立刻趕進宮了。
她一眼看到地上被捆着的兩個兒子,又看到御前哭得幾乎暈厥的蕭嫣然母女,心裏咯噔一下,又是心疼兒子,又是暗恨蕭嫣然小題大做。
“皇兄,這……這定然是誤會!”
蕭婉清連忙上前行禮,強笑道,“明毅和明遠年紀小,不懂事,可能就是孩子間玩鬧,失了分寸,絕非有意驚擾郡主。嫣然,孩子們鬧着玩,你何必鬧到皇兄這裏來……”
“玩鬧?!”
蕭嫣然猛地轉頭,紅着眼睛瞪向蕭婉清,“蕭婉清!你說得輕巧!你那是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傷了一個還有三個!我呢?我就桃桃一個!我的心肝寶貝!她要是有事,就是摘了我的心,剜了我的肝!你們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蕭婉清被噎得臉色一變:“你……你怎麼說話呢!我的兒子也是我的心頭肉!”
“你的心頭肉多,不怕摘!”
蕭嫣然嗆了回去,轉頭又對蕭臨天哭道,“皇兄,您聽聽!她們就是仗着人多欺負我們人少!今日敢放狗嚇唬,明日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這日子,沒法過了!”
蕭臨天被吵得頭疼:“都給朕閉嘴!”
這時,林景明和周文柏幾乎同時趕到了御書房門口。
兩人在門口對視一眼,一個溫潤的臉上凝着寒霜,一個儒雅的面孔帶着焦急。
“微臣/臣,參見陛下。”
“行了,進來。”蕭臨天擺擺手。
林景明快步走到妻女身邊,先仔細看了看女兒,眉頭緊鎖,隨即看向蕭臨天,撩袍跪下,聲音清朗卻帶着壓抑的怒氣:
“陛下,微臣教女無方,致使小女頑劣,驚擾太後,已受責罰禁足。然禁足期間,竟遭人攜惡犬上門驚駭,微臣懇請陛下,嚴懲此等惡劣行徑,以正視聽,以安人心!”
周文柏也趕緊跪下:“陛下!犬子無狀,驚擾郡主,實屬不該。然其中必有誤會,兩個孩子斷無傷人之心,只是玩鬧過度,請陛下明察!”
林景明抬眼,目光平靜地看向周文柏:“周駙馬,玩鬧過度?帶着未經馴化的猛犬,堵在別家府門前狂吠,這叫玩鬧?若今日受驚的是令嬡倩妲郡主,周駙馬是否也能如此輕描淡寫,說是‘玩鬧過度’?”
周文柏一滯:“這……林駙馬,話不能這麼說,情況不同……”
“有何不同?”
林景明語氣依舊平穩,卻字字清晰,“難道是因爲我長公主府只有一女,便可隨意欺辱?周駙馬府上公子衆多,便可肆意妄爲?這是何道理?”
“林景明!你休要血口噴人!”周文柏臉漲紅了,“我兒絕無此意!”
“有無此意,事實擺在眼前。”
林景明不再看他,轉向蕭臨天,“陛下,今日之事,若非內子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桃桃年幼,經此一嚇,不知何時才能康復。微臣身爲父親,心痛如絞。懇請陛下,秉公處置,以儆效尤!”
蕭婉清在一旁聽得又急又氣,插話道:“林駙馬!事情還沒查清楚,你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重!明毅明遠已經知錯了……”
“知錯?”
林景明淡淡反問,“若真知錯,爲何在被捆縛至此地後,仍口稱‘玩笑’、‘冤枉’?二公主,這不是知錯,這是狡辯。”
“你……!”
蕭婉清氣得發抖,卻一時無法反駁,只能狠狠剜了蕭嫣然一眼,心中怨恨更深——
都是她!慣會裝模作樣,把小事鬧大!
蕭臨天看着底下這混亂局面,妹妹哭嚎,妹夫互懟,外甥女奄奄一息,兩個臭小子捆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氣,沉着臉,開口道:
“周明毅、周明遠,行爲不端,攜犬驚擾郡主,言語無狀,事後悔過態度不誠。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二公主、周駙馬,教子不嚴,罰俸半年!回去好好管教兒子,若再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皇上!”蕭婉清驚呼,心疼得眼淚掉下來。
“皇上!”周明毅和周明遠面如死灰。
二十大板,打實了,屁股非得開花不可!還要連累父母罰俸!
侍衛立刻上前,將哭爹喊娘的兩人拖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傳來木板擊打在皮肉上的悶響和淒厲的慘叫。
蕭婉清心疼得直掉眼淚,卻又不敢再求情,只能死死攥着帕子,將滿腔怨憤都記在了蕭嫣然母女頭上。
都是這兩個禍害!害得我兒子受刑,害得我們被罰俸!蕭嫣然,你給我等着!
周文柏臉色也很難看,但君命難違,只能叩首:“臣……遵旨。謝陛下開恩。”
他起身時,與林景明目光相接,兩人眼中都無甚溫度。
蕭臨天處理完周家,看向還在林景明懷裏瑟瑟發抖的林桃桃,語氣緩和了些:“桃桃受驚了。小德子,去朕的私庫,把那套南海進貢的珍珠頭面、羊脂玉如意、還有前兒得的那個會自己走路的西洋八音盒……都拿來,給寶珠郡主壓驚。”
“是!”小德子連忙去辦。
很快,幾樣精巧貴重的物件就被捧了上來。
珍珠頭面光華璀璨,玉如意溫潤生輝,八音盒精巧絕倫。
林桃桃的眼睛瞬間亮了,咳嗽也奇跡般地好了大半,掙扎着從父親懷裏坐起來一點,小臉上露出渴望:“謝謝皇帝舅舅……桃桃……桃桃好喜歡……”
蕭嫣然看着那些寶貝,眼睛也直了。
她捅了捅女兒,小聲道:“快,幫你娘也要點……”
林桃桃會意,立刻又虛弱地靠回去,細聲細氣地說:“皇帝舅舅……娘親爲了保護桃桃,也受了驚嚇……夜裏都做噩夢呢……”
蕭臨天瞥了自家妹妹一眼,哪裏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板着臉:“她?她活蹦亂跳的,受什麼驚嚇?沒有!”
“皇兄!”
蕭嫣然不幹了,也忘了裝可憐,從地上站起來,叉腰道,“您偏心!我可是您親妹妹!我也出力了!我也受委屈了!憑什麼桃桃有,我沒有?”
“朕就是偏心,怎麼了?”
蕭臨天慢悠悠地端起新換的茶盞,“心本來就是偏的,誰的心長在正中間?你找個給朕看看?”
蕭嫣然被噎得說不出話,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後氣得一跺腳:“好!皇兄,您等着!我這就去找母後!說您欺負我們母女!”
“你去啊。”
蕭臨天老神在在,“正好,朕也想跟母後說說,某位長公主是怎麼教女兒的,都能在慈寧宮殺豬了。”
蕭嫣然:“……”
林桃桃悄悄拉了拉娘的袖子,小聲道:“娘,算了……皇帝舅舅給的這些,分您一半……”
蕭嫣然看了看那些寶貝,又看了看一臉“你能奈我何”的皇兄,權衡利弊,最終決定見好就收。
她哼了一聲,重新抱起女兒,對蕭臨天敷衍地行了個禮:“臣妹告退!”
林景明也行禮告退,小心翼翼地將妻女護在身側。
“慢走不送。”
蕭臨天揮揮手,等她走到門口,又補充一句,“好好呆在家裏!再惹事,朕就把林景明調去邊關算糧草數量!”
蕭嫣然腳下一絆,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女兒氣鼓鼓地走了。
蕭婉清和周文柏也趕緊行禮告退,急着去看兒子們被打成什麼樣了。
蕭婉清走出御書房時,回頭看了一眼蕭嫣然一家三口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