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那日吃了糖葫蘆的緣故,當天晚上宋燭熒就生病了,小小的人躺在床上,因爲高燒,蒼白的臉蛋紅撲撲的。
她好像臉上只有兩種顏色,一種是病態的白,一種是高熱的紅。
葉秋瓷去寺廟這日宋燭熒還在低燒,葉秋瓷擔心她的身子,本不打算帶她一起,可是小人兒哭得可憐,哭鬧着說母親答應她了。
葉秋瓷實在是不忍心看她繼續哭下去,帶着大夫和她一起上路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喝了一碗去熱的湯藥,所以去寺廟的路上宋燭熒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一草一木在她眼裏都是新奇的,腦袋昏昏欲睡的,她不停地揉着眼睛,趴在窗口目不暇接地看着,不舍得閉眼錯過任何風景。
一旁的婢女不停地勸說:“小姐,您還在發熱,外面風大,將簾子放下來吧。”
宋燭熒充耳不聞。
她才不要。
直到最後宋燭熒實在是撐不住了,眼皮不受控制地閉上,她才依依不舍地從窗口離開,靠在那婢女身上睡着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宋燭熒聽見有人在喊她,迷迷糊糊睜眼就看見葉秋瓷擔憂的目光,她糯糯地喊了聲:“母親。”
葉秋瓷去摸她的額頭:“還在發燒,您在馬車裏等母親?”
宋燭熒搖頭:“不要,我想和母親一起。”
“難受了記得和母親說。”葉秋瓷囑咐道。
“嗯嗯。”宋燭熒點頭。
丫鬟拿出準備好的帷帽要往宋燭熒頭上戴,宋燭熒往後躲,很是抗拒。
葉秋瓷從丫鬟手裏接過帷帽:“燭熒聽話。”
其實今日寺廟並沒有什麼人,葉秋瓷提前派人過來和方丈說過了,有貴客過來,寺廟也就沒讓尋常香客過來。
宋燭熒扶着丫鬟的手下來,她抬頭看着高處巨大的匾額,心裏一點敬佩心都沒有。
惡人都能不卑不亢地進去,她爲什麼不能呢。
神佛?
不過爾爾。
宋燭熒跟着母親進入寺廟,可是她終究還是沒能進入大殿,她太累了,不想走了,葉秋瓷就讓下人跟着她去不遠處的亭子下等她。
宋燭熒站在亭子下,看着葉秋瓷離開。
她之前聽院子裏的下人說,護國寺有一片很大的蓮花池,眼下七月正是蓮花盛開的季節。
“我想喝水。”宋燭熒說。
紅纓的教訓在前,這兩個丫鬟不再像之前那般放肆,其中一個道:“奴婢這就去給小姐找水過來。”
宋燭熒是夫人親生的女兒,其實她們也不敢多怠慢,她們的態度甚至不能稱之爲怠慢,更多的是惶恐的畏懼。
宋燭熒身子弱,稍有差池就是她們照顧不周,就要被夫人責罰,所以宋家下人都知道,在二小姐身邊做事最苦難,都想離開,做事自然也就沒有那麼用心了。
那人剛走沒多久,宋燭熒又說:“我肚子餓了,馬車裏有點心,你去拿一點過來。”
“可是……”
宋燭熒笑道:“放心,我就坐這等你們。”
她長得實打實太乖了,容貌就是有欺騙性,所以宋燭熒輕易地騙到了丫鬟,最後一個丫鬟也離開了。
可是她們不知道宋燭熒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她取點頭上的帷帽放在石桌上,然後離開了亭子。
她對這裏很陌生,只能漫無目的地選了個方向。
可是她想去看蓮花,看到前面有個小沙彌,宋燭熒提着裙擺就過去了。
“你知道去哪裏可以看蓮花嗎?”宋燭熒停在小沙彌跟前。
小沙彌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姑娘,耳朵不自覺爬上一抹紅,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你、你繼續往前走,然後在第二個路口左、左拐就是了。”
“謝謝。”說完宋燭熒提着裙擺按照小沙彌所指的方向去。
可是她的方向感真的很差,她走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於是她只能攔下第二個沙彌。
這個沙彌明顯比宋燭熒遇到的第一個年長,也沒有因爲宋燭熒長得好看而耳朵紅,他淡定地爲宋燭熒指路。
宋燭熒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的人。
所以還不等沙彌說話她就跑開了,去尋別的沙彌幫她指路。
裴青硯走在去後院的路上,遠遠地聽見一聲接着一聲的“你知道在哪裏可以看見蓮花嗎”。
裴青硯步子一頓,沒想到在這都能碰上她。
裴青硯可不相信一次兩次都是巧合。
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她好像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這樣是永遠也看不到蓮花的。
裴青硯調轉腳步的方向,朝聲源處走去。
從山石後面出來,就看見宋燭熒無頭蒼蠅似的不停地詢問然後走錯,然後再詢問。
宋燭熒剛轉身,突然一把鋒利的長劍架在脖子上。
一身玄色錦袍的裴青硯從假山後出來:“你是如何得知孤的行蹤的?”
男人眉目陰沉,周身裹挾着殺意,望向宋燭熒的目光不帶絲毫溫度。
“我才沒有跟蹤你呢,我是跟我母親一起來的。”宋燭熒不服氣的反駁,“還有,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讓下屬拿劍指着別人,這樣一點也不好。”
裴青硯表情沒什麼變化:“跟着你母親一起來的?這裏爲何只有你一人?”
“母親去大殿上香啊,我想看蓮花。”劍還橫在脖子上,宋燭熒癟嘴,“這樣很危險的。”
男人不爲所動,宋燭熒道:“你可以派人去大殿看看我母親是不是在哪,你也不想想我哪裏有能力得知你的行蹤, 你是太子,手裏那麼多人,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裴西州看了眼身邊的周觀一眼
周觀心領神會,轉身走了。
橫在宋燭熒脖子上的劍也收走了,宋燭熒走到裴青硯身邊,拽着他的袖子:“我想看蓮花,你能帶我去嗎?拜托拜托了。”
“孤爲什麼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如常周觀回來並未在大殿看到宋夫人,他一定殺了她,這裏就是她的埋骨之地。
“誰說吃力不討好了。”宋燭熒從自己的包包裏摸出一顆糖,然後塞到裴青硯手裏,“這不是有報酬嘛。”
讓別人做事,就要給人報酬,宋燭熒深諳此道。
“一顆糖?”裴青硯隨手扔了出去。
宋燭熒看着自己的糖骨碌碌滾入草叢中不見了,眼圈立刻紅了:“很好吃的,你不要還給我就是了。”
她的眼淚,她的可憐,裴青硯無動於衷。
這不就是女人的武器嗎?
裴青硯太了解了。
對他沒用。
不多久,周觀喘着氣跑來,在裴青硯耳邊低語道:“殿下,宋夫人的確在大殿上香。”
周觀聲音小,可是宋燭熒耳朵好使,聞言離開道:“看吧,我是不是沒有說假話。”
“你冤枉了我,自然要補償我,別的我不要,你就帶我去看蓮花吧。”小姑娘一副你賺了的表情望着裴青硯。
裴青硯走到宋燭熒跟前:“帶你過去。”
裴青硯走了兩步,發覺身後的宋燭熒並沒有跟上來,疑惑地轉身看着她:“不是要去看蓮花?”
宋燭熒朝裴青硯伸手:“我走不動了,你牽着我。”
裴青硯看着那抹白,沒有動:“想看的話就跟上,不想看的話我就走了。”
宋燭熒不高興的嘟囔:“不牽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