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伯,章阿姨,謝謝你們這麼多年照顧我,往後就不打擾你們了。”容珍站起身,朝陸志學和章雪各鞠了一躬。
這種情況,當然不會有人開口挽留她。
容珍快速走出餐廳,轉到二樓,提起自己的行李箱,正要出去,她低頭瞥見自己手上的銀戒指,銀素圈不知帶了多少年,被磨得蹭亮。
她低頭將戒指摘下,放進了房間的抽屜裏,下樓。
很快,一桌子高貴的上等人隔着玻璃窗,就看見樓下走出一個人影——容珍的確如她所言,拖着行李箱出來了。
傍晚時分的小雨此刻早已轉爲傾盆大雨,天完全黑了,容珍一邁出別墅就被澆了個透心涼。
陳媽小跑追上去塞給她一把傘。
“謝謝。”容珍抓着傘也沒有撐開。
反正已經都打溼了。
她朝別墅外走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鐵柵欄門之外。
“可憐的孩子。”白夫人感慨。
陸湘撇撇嘴,“總算走了!”
白詩吟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神情,還得是媽咪出馬,一個頂倆!
不像她,都讓孫京那種爛人下藥了,居然還是沒抓住容珍的把柄!
璽庭那個可惡的住房經理竟然敢趕她,她必須要讓爸爸投訴到他離職才行!
而且,還要讓爸爸逼酒店把監控調出來!找到容珍和別人睡過的鐵錘證據!
她討好地往母親身邊靠了靠,用臉蹭了蹭她的手臂,仿佛還是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白夫人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都快要結婚的人了,還粘着媽媽。”
陸湛盯着窗外看了幾秒,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
讓她吃點苦頭也好,吃了苦頭,才知道自己能靠誰。
別墅區的確不好打車,容珍一直走到山底才終於攔到了一輛車。
出租車開往藝術培訓樓,司機頻頻順着後視鏡看她豔若桃李的臉龐,容珍縮了縮身子,一到目的地,她就趕緊跳下了車。
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點,藝術樓已經落鎖了,她進不去。
不,她其實知道大樓落鎖的時間,只是她下意識來到了這裏,因爲除了這裏,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或許可以去找彤彤,但容珍不想讓彤彤看見如此狼狽的自己。
蹲在黑漆漆的藝術大樓門口,容珍忍不住嗚嗚大哭。
她好想爸爸,好想回家,可是……她已經沒有家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什麼時候,頭頂的雨好像停了。
容珍淚眼朦朧抬頭一看,一把黑色的大雨傘,突兀出現在她頭頂。
雨仍然在下,地上四處濺起水花,只是有人給她打了一把傘而已。
容臨的神色在夜色裏看得不太清楚,容珍只看見他眼鏡邊反射着不知哪裏來的一點金光。
“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他問。
容珍往後縮了縮,她不想回答。
可人大概總是這樣的,無人來問時,可以獨自撐很久很久,一旦有人來問,所有的心酸委屈就像找到了閘口一樣,全部洶涌而出,簡直要把人淹沒。
“不用你管。”容珍哽咽道。
她不知道自己這幅模樣,就像一只被雨水淋得溼透的炸毛小貓,自以爲做出最凶的模樣齜牙,發出可憐巴巴細微的威懾聲,實際上,在某些人看來,毫無威懾力,還無端惹人心疼。
容臨嘆息了一聲。
最後,容珍還是上了他的車。
爲了工作方便,容珍的身份證等重要證件都鎖在藝術樓舞蹈室前台的鎖櫃裏,沒有證件,她現在就算要出去開個房都不行。
而容臨……他反正已經看過自己最狼狽的樣子了,容珍自暴自棄地想。
她一上車,容臨就升上了車廂內的格擋板,隔絕了司機可能的視線。
容珍這才意識到自己渾身溼漉漉,薄軟的練功服全部都打溼貼在了身上,曲線畢露。
她抱緊兩個胳膊,往車座旁邊縮了縮。
容臨伸手遞過來一個折好的羊絨毯。
“這是我偶爾在車裏小憩蓋着用的,先臨時用下,以免感冒。”
容珍當然不敢挑剔,她展開毯子披在了自己身上。
羊絨柔軟舒適,身上很快浮起一陣暖意,與之同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男性氣息,仿佛一雙無形的大手,一整個將她攏入懷中。
這是容臨身上的味道。
他不用香水,容珍也說不清是那是什麼氣味,像是須後水、衣服上殘留的洗潔劑和他身上一種頗爲好聞的說不清味道的混合,給人感覺很安心,但也有些不自在。
路上兩人沒有說話,容臨沒有問她爲什麼渾身溼透蹲在路邊好像落水狗,容珍也沒說。
車子來到市中心地標大樓容氏帆船雙子樓的江對岸,那是全A市最貴的一塊地皮,匯聚着各色造型簡潔又前衛的奢品住宅區,容臨就住在這裏。
從電梯出來時,容珍兩只手還緊緊抓着身上的毯子,她是進了門才後知後覺發現,因爲她一直在抓毯子,是容臨在替她拉行李箱。
怎麼能讓他……
“我自己拉……”容珍連忙鬆開一只胳膊,要去接箱子,但拉杆被容臨牢牢把握在手中,他幾乎是稍稍一抬小臂,就繞開了她的手。
“我送你去房間。”他道。
大平層裝修風格冷淡簡約,室內雖然錯落有致陳列着一些裝飾品,但整體看上去仍然是空蕩蕩的大。
容珍進去後的確是不知該往哪兒走,只能跟在他身後。
除了主人房外,剩下的房間都是客臥,容臨將行李箱拉到了臨江的那一間。
他把箱子拖進房角放好,開了燈。
智能家居感應到有人進入,緩緩拉開了半邊窗簾,地標建築映入眼簾,隔江對岸,霓虹閃爍,一片靜謐。
這是絕佳的江景視角,可惜容珍無心欣賞。
“先去洗個澡吧。”容臨打開了浴室的燈,甚至還走進浴室,貼心地調起水溫來。
容珍看他西裝革履地蹲在浴缸前用手試溫度,實在窘迫。
“我……我自己……”
她想說她自己來,但是看見浴缸側一排按鈕,頓時明白,她的確是不會用這個。
水溫調到合適,浴缸已經開始放水,容臨這才出去。
他關上了房門。
他一走,容珍忍了好久的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哭聲壓抑。
和她交往十年的陸湛不曾半點考慮過她的安危,小容叔叔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卻在這裏替她調水溫。
還是在她早上她打了他的情況下。
可是她卻和小容叔叔……
容珍腦子裏混亂不堪,她下意識忽略了一個重要信息── 容臨和她並不熟,他是怎麼知道她蹲在藝術樓前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