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軋鋼廠的小會議室裏煙霧彌漫,桌上攤開的文件在昏黃燈光下泛着陳舊的黃色。李懷德——廠辦主任,一個五十多歲、梳着油亮背頭的男人——正用指節敲着桌面。
“這事已經做了善後。”他的聲音不高,但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易中海同志畢竟是八級工,爲廠裏做出過貢獻。現在人已經不在了,我們更要維護他的名聲,維護廠裏的聲譽。”
會議桌對面,保衛科長老趙皺着眉:“李主任,可公安局那邊……”
“公安局那邊我會去協調。”李懷德打斷他,“易中海的死,定性爲‘鄰裏糾紛引發的意外傷害’。至於蘇澈那孩子……唉,家裏遭了變故,一時沖動,可以理解。”
“可蘇澈現在在逃,還有槍……”
“那是公安局的事。”李懷德擺了擺手,“我們廠的任務,是穩定生產,穩定職工情緒。易中海的後事,廠裏要出面辦好,撫恤金按最高標準給。蘇建國那邊……再補五十塊錢,算是廠裏對他家的照顧。”
他說“照顧”兩個字時,語氣輕描淡寫,像在說今天食堂的菜價。
老趙還想說什麼,但看到李懷德那張不容置喙的臉,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會議室外,軋鋼廠的機器轟鳴聲晝夜不息。巨大的煙囪向夜空噴吐着黑煙,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鋼鐵巨獸。
沒人知道,就在幾裏外的城南廢棄橋洞區,一場真正的廝殺正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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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炸響的瞬間,蘇澈的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不是躲,而是向前撲。
子彈擦着他的肩膀飛過,打在身後的水泥橋墩上,濺起一片碎屑。火辣的痛感從肩膀傳來,但他沒時間檢查傷口。
因爲第二槍、第三槍緊接着就到了。
“砰!砰!”
槍口焰在黑暗中閃了三下,像死神的眼睛。
蘇澈在撲倒的同時已經拔出了槍。身體翻滾,後背撞到一堆廢棄的磚塊,他順勢躲到後面,同時扣動扳機。
“砰!”
這一槍是盲射,但打中了。
“啊——!”一聲慘叫從三十米外傳來,伴隨着重物倒地的聲音。
對方至少有四個人。
蘇澈背靠着磚堆,快速卸下彈匣看了一眼——還剩四發子彈。剛才那一槍,是他打的第三槍。
對面暫時停了火。
死寂。
只有夜風穿過橋洞的嗚咽聲,和遠處隱約的機器轟鳴。
蘇澈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每一絲聲響。
腳步聲。
很輕,從左前方和右前方同時傳來。他們在包抄。
他從懷裏掏出那瓶煤油,擰開蓋子,將煤油倒在面前的一堆碎木料上。然後摸出火柴。
“嚓。”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
他點燃了木料。
火苗瞬間竄起,煤油助燃下,火焰在幾秒鍾內就變成了一道半人高的火牆,照亮了橋洞前方的區域。
也照亮了那兩個正在靠近的人影。
“在那兒!”
對方開火了。
子彈打在火堆旁的磚石上,火星四濺。
但蘇澈等的就是這一瞬間——火光暴露了他們的位置,也讓他們在開槍時下意識地瞄準了火堆。
他的槍口已經移向了右前方那個人影。
三點一線。
扣扳機。
“砰!”
那人影晃了一下,但沒有倒下。子彈打偏了?還是打中了非要害部位?
蘇澈沒有猶豫,緊接着開了第二槍。
這次打中了。
人影踉蹌後退,手裏的槍掉在地上,發出金屬撞擊聲。
還剩一個人。
蘇澈迅速更換位置,從磚堆後滾到一根傾倒的水泥管後面。就在他離開原地的下一秒,一串子彈打在了磚堆上。
對方的火力很猛,是連發。
沖鋒槍?
不,應該是改裝過的土造連發手槍,“疤臉”那夥人常用的家夥。
蘇澈心裏一沉。對方有連發武器,他的五四式半自動在火力上完全被壓制。
他需要拉近距離。
“兄弟,談一談?”對面忽然傳來喊聲,聲音嘶啞,帶着濃重的江湖氣,“你殺了我們兩個人,但我們可以不追究。把槍和貨交出來,我們放你走。”
貨?
蘇澈瞬間明白了。
這些人不是來抓他的,是來找“疤臉”丟的那批槍的。他們以爲槍在他手裏——也確實在。
“貨不在我這兒。”蘇澈喊回去,同時悄悄移動位置,“被公安繳了。”
“放屁!”對方罵了一句,“公安那邊的線人說根本沒繳到。小子,別耍花樣。把東西交出來,留你一條命。”
蘇澈沒再說話。
他在計算距離。
十五米。
對方躲在另一根水泥管後面,只露出半個腦袋和槍口。
他需要再靠近五米。
蘇澈從地上抓起一把碎石,朝左側扔了出去。
碎石落在廢棄的金屬罐上,發出一連串“叮當”脆響。
對方的槍口瞬間轉向左側。
就是現在。
蘇澈從右側沖出,身體幾乎貼地,像一只撲食的獵豹。五米的距離,他只用了兩秒。
對方反應過來時,蘇澈已經到了他面前。
沒有開槍——近距離開槍會暴露自己的位置,而且槍口焰會短暫致盲。
蘇澈用的是刀。
那把從老黑那裏拿的殺豬刀,一直插在後腰。
刀身狹長,刃口幽藍。
黑暗中只聽見“嗤”的一聲輕響,像布匹被撕開。
對方的動作僵住了。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刀柄握在那個少年手裏。他想喊,但喉嚨裏只發出“嗬嗬”的氣音。
蘇澈拔出刀,血噴涌而出。
屍體軟倒下去。
他迅速撿起地上的連發手槍——果然是土造的,槍管加長,彈匣容量估計有十五發以上。又搜了搜屍體身上,摸出兩個備用彈匣,還有一小卷鈔票。
做完這些,他回到第一個被打倒的人那裏。
那人還沒死,胸口汩汩冒血,眼睛瞪得老大,正艱難地喘氣。
“疤臉的人?”蘇澈蹲下身,用槍口抵着他的額頭。
那人艱難地點頭。
“爲什麼找我?”
“貨……老大說……貨在你手上……”那人斷斷續續地說,“有人……有人給消息……說你在這兒……”
有人給消息?
蘇澈的眼神驟然冰冷。
知道他藏身處的,只有他自己。
除非……
“誰給的消息?”他壓低聲音,槍口用力抵了抵。
“不……不知道……老大接的電話……只說……城南橋洞……穿藍衣服的……”
藍衣服。
蘇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件“借”來的工裝。
深藍色。
他昨晚才換上的。
這意味着,有人在他換衣服之後見過他,並且認出了他,然後給“疤臉”報了信。
是誰?
鴿子市那個書販子?藥店老頭?還是……
四合院裏的人?
蘇澈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四合院的人已經和“疤臉”這夥人勾結上了,那事情就復雜了。
“兄弟……”那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裏充滿了乞求,“給……給個痛快……”
蘇澈看了他一眼。
然後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在橋洞裏回蕩,然後消散在夜風中。
蘇澈站起身,快速收集戰利品:兩把土造連發手槍,四個彈匣(三個滿的),一百多塊錢,還有一些糧票和煙。
他把這些東西裝進一個從屍體上扒下來的帆布包,然後迅速離開了橋洞。
臨走前,他澆滅了那堆火。
火光熄滅的瞬間,橋洞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下四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和空氣中彌漫的硝煙與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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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蘇澈躲進了城南另一處廢棄的民宅。這裏離橋洞有三裏地,周圍都是塌了半邊的破房子,平時根本沒人來。
他撕開左肩的衣服,檢查傷口。
子彈擦傷,不深,但需要消毒。他用煤油簡單沖洗了一下,疼得額頭上全是冷汗,但硬是沒吭一聲。然後撒上磺胺粉,用紗布包扎好。
做完這些,他才開始檢查新到手的武器。
兩把土造連發手槍,做工粗糙,但威力不小。槍管顯然是手工加長的,膛線磨損嚴重,精度肯定不行,但近距離火力壓制足夠了。
彈匣是十五發的,比五四式的八發容量大了近一倍。
最重要的是,這些槍沒有登記,沒有編號,打了也查不到來源。
完美。
蘇澈把槍拆開,仔細擦拭,重新組裝。動作熟練得像在擺弄自己的手指。
做完這些,天已經快亮了。
他靠在牆上,閉上眼睛,在腦海裏梳理現在的局面:
一、公安在抓他。
二、“疤臉”的人在找他。
三、四合院的人可能已經和“疤臉”勾結。
四、他需要盡快找到賈張氏,逼問曉曉的下落。
五、他需要更多的錢、更多的物資、更安全的藏身處。
時間不多了。
公安的搜捕會越來越緊。“疤臉”死了四個人,絕不會善罷甘休。四合院那些人,現在肯定像熱鍋上的螞蟻,要麼想跑,要麼想先下手爲強。
他必須加快速度。
蘇澈睜開眼睛,從帆布包裏拿出那卷鈔票,數了數——一百二十七塊八毛,加上一些糧票和布票。
這是一筆不小的錢。
足夠他做很多事。
他站起身,走到破窗邊,看向四合院的方向。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獵人和獵物的遊戲,已經進入了第二階段。
現在,他手裏有了更好的槍,有了更多的錢,還有了更明確的線索。
賈張氏。
就從你開始。
蘇澈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而此刻,四合院裏,賈張氏正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嘴裏不停地念叨:
“不是我……不是我……別來找我……”